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在路明非的身上，如同无数道无形的绳索，将他紧紧束缚在中心。

    路明非面庞波澜不惊，抿了抿嘴唇，缓缓挪动脚步穿过人群。

    新生们交头接耳，声音虽低，却如同一阵风在人群中传播开来。海因里奇教授对大家的表现有些困惑，直到古德里安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S’级？”

    海因里奇教授顿时双目放光，目光如炬地凝视着路明非。

    路明非站在真实之镜前，只觉得自己像个架在太阳能灶上的热水壶，被每个人期待的目光加热着。

    会是什么言灵？也许是时间零？不不不，最好又是一个镜瞳！这小子看着比那个俄罗斯洋娃娃更好收买……海因里奇教授心中盘算着，急不可耐地搓动双手。

    古德里安教授则在一旁紧张地擦着汗。毕竟，路明非的表现某种程度上也关系到未来他终身教授的头衔。

    路明非叹了口气，伸出双指。

    伴随着低沉而悠扬的颂唱声，他的黄金瞳渐渐亮起。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即将揭晓的答案。

    路明非心里七上八下，他有些好奇真实之镜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姿态，又有些害怕海因里奇教授看透他的秘密。

    时间就在这种期翼与担忧中缓缓流逝。

    渐渐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气氛。

    “是我眼花了吗？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是，真实之镜失灵了？”

    “活灵罢工了吧……”

    新生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古德里安教授脸上写满了沮丧和失望，他的心情如同从云端跌入谷底。路明非的表现着实令他大跌眼镜，他又开始担忧起自己原本十拿九稳的教授头衔。

    路明非则尴尬地站在原地，举着的手臂如同灌满了铅般沉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不过他的内心却是着实松了口气。尽管不知道为什么真实之镜对自己的接触毫无反应，裂纹没有变化，色彩保持原样，连活灵的影子都看不到……但是那是海因里奇教授该头疼的事，至少他的目的达成了，别人无法看出什么端倪。

    “原来如此……”海因里奇教授凝视着路明非思考了一会儿，低声自语，随后转身面对新生们，“还有没测试的人了么？没有？今天就到这里吧。”

    古德里安在表格里路明非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圈，不住地唉声叹气。

    “解散吧解散吧……”

    路明非灿灿地放下手臂，刚才海因里奇的注视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那目光中似乎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怜悯？

    海因里奇教授率先离开了实验室，新生们也纷纷散去，毕竟整个言灵测试耗费了两个小时，此时已是深夜。

    “没事的，路，我相信你是最棒的！”

    奇兰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啊，你是唯一的S级，别灰心。”

    “我们都很看好你……”

    几个与奇兰相熟的新生也走了过来，或许是觉得刚才的一幕对路明非打击不小，纷纷出言安慰。

    “没事没事，我很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路明非有些受宠若惊，与这些新朋友一一握手道谢。感觉自己好像个十年刑期刚刑满出狱的劳改犯，来迎接的老朋友们纷纷劝慰他不要放弃对生活的希望，未来还是很美好的云云。

    衰仔的心里忽然有些感动，过去的十八年人生中从未有人这样鼓励过他。

    阿非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也只是从65分变成了70分，在老师的眼里，区别就像一坨新鲜狗屎的味道从臭气熏天变得稍微没那么冲了。

    但狗屎就是狗屎，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污染，所以直接扫进垃圾桶就好了，没有关注的必要。

    现在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人文关怀，用一句小学时候写作文常用的话来说，路明非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来卡塞尔学院好像还不赖…”

    他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

    “喝白桦树汁么，我倒多了一杯。”

    零端着两个杯子，仰着脸，淡淡地说道。

    路明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他只是来买烧鸡的。

    言灵测试结束，路明非实在饿得慌，便跑到食堂准备大吃一顿，顺便给芬格尔那条狗带只烧鸡。

    结果食堂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讲道理卡塞尔学院的食堂可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夜灯倒是开着，但是工作人员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路明非趴在打饭窗口的玻璃上，试图瞅瞅食堂大妈是不是在后厨刷狗血剧入迷时，零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冒了出来，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看着零手中那两杯清澈如水的液体，路明非忽然想起初中时一个外校混混有关搭讪的高论。

    世界上的搭讪无非两种，软搭和硬搭。

    软搭便是从“今天天气真好”或是“我有个朋友跟你长得好像”这样云淡风轻的话题开始，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层层深入步步为营，所谓打蛇顺棍上，烈女怕缠郎。

    而硬搭则是好比尾随漂亮妹子走在长长的巷子里，忽然拾起一块砖头冲上去拦住那妞儿，用睥睨的眼神看着她苹果般的脸蛋，掂着砖头说同学我刚才在你后面捡着一个东西，请问这是你丢的么？突出的就是个硬气，或者叫臭不要脸。

    零显然偏向于硬搭派。三无少女的做事风格和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样强硬，嘴上好像在征求你的意见，脸上的表情却在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接着老娘一直端着杯子很累的，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

    见鬼，白桦树汁是什么鬼，路明非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听说世界上还有这么种喝的东西，身为一个俄国妹子不该喝点伏特加之类的么。

    不管怎么说，有妹子主动请喝东西，肯定不会是坏事就是了。

    “嘿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路明非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伸手去接。

    “我们坐下喝吧。”

    零在他即将触碰到杯子的瞬间，果断地缩回了手。转身径直朝旁边的餐桌走去，留下衰仔原地愣住。

    路明非看着零少女般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微妙的拉扯感，难道……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