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在……”

    施耐德的声音不大，话也非常简短，脸上平静得如同冬日里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好，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敲了敲桌子，示意控制室里的每一个人都看过来。

    中央控制室里的喧闹声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任务成功，感谢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

    控制室里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自豪。

    教授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学生们在空中击掌。凯撒和楚子航显然也很高兴，只是两张冷惯了的脸上不太习惯流露出高兴的表情。

    新生主席奇兰挤过人群，一边鼓掌一边大声欢呼。

    “嘿！明非！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众人的目光立刻又汇集到路明非身上，热烈的掌声如同海浪般汹涌而来。

    路明非有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又觉得自己若是坦然接受这些掌声会显得过于倨傲，于是也跟着噼里啪啦的鼓掌，向所有人点头示意，像个新开业的牛肉面馆老板，不时有人从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几位教授也挤过来满面笑容地与他握手，脸上表情亲切的像他亲爸爸。

    “明非！明非！明非……”

    众人欢呼着他的名字。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种身处人群中央的巨大热情让他感到局促不安。其实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如此赞誉的事情，只是尽了点本分而已。一时间犹豫着气氛都到这了，要不要掏出那张十万额度的学生证请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去喝一杯。

    “好了好了，解散！”

    冯·施耐德教授替他解了围。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成员簇拥着各自的领袖往图书馆外走去，凯撒大声招呼学生会社员一起去喝酒，第一轮他请客。奇兰还在不厌其烦地游说路明非加入新生联谊会，诚恳地表示要把主席位置让给他……最后路明非不得不表示自己会考虑，才好不容易打发走他。

    当所有的喧闹都远去，深夜的图书馆附近渐渐重归寂静。

    低矮的引路灯照亮了鹅卵石小道，四周环绕着哥特风格的建筑，昂热校长最喜欢的百慕大草坪上，每根草叶都在风里摇曳。

    路明非找了把偏僻的长椅坐下，享受着这份寂静。

    他的心中如释重负，轻松了许多，虽然脑子还是有些乱，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什么。这种寂静的氛围让他可以暂时忘却那些记忆中未来将要面对的挑战，简单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

    路明非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夜晚的清凉空气拂过脸颊。在这一刻，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和安详。

    “真是太好了……”

    路明非用没人听得清的声音喃喃自语。

    三峡水库，二级船闸。

    这场暴风雨像是永无止境，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一群急救人员正忙碌地穿梭在半艘护卫舰的残骸之中，他们小心翼翼地搬运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高达上百米的落差使得几乎所有人的生命都在坠落撞击的震荡中瞬间消逝。

    三级船闸内，另外半艘残骸仍在熊熊燃烧，发动机里残余的柴油不断助长着火势，大雨根本无法将其扑灭。消防队员们正紧急调集大量沙土车，试图用沙土将火势压制。

    昂热挂断电话，静静地蹲在不远处的石阶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草坪上一具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大雨如注，打湿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口中的烟斗已经熄灭了很久。

    身后不远处的车里，婴儿的嚎啕大哭声在雨夜中显得尤为刺耳。一个女人温柔地将他抱在怀中，耐心地哄着他。

    “钥匙”的生还无疑是个奇迹，护卫舰坠落撞击水面的瞬间，那位勇敢的女孩塞尔玛蜷缩起身体，用自己的生命替他挡住了致命的冲击。

    “抱歉，我救不了他们。”

    楚少校左臂吊在胸前，一瘸一拐地走到昂热身后说道，声音低沉而无奈。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在这场灾难中幸存的，但当救援人员抵达时，他看起来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昂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任务成功。我们回收了诺顿的骨殖瓶……”楚少校的目光望向那巨大的舰体残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暗淡。

    “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坚定地说道，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昂热。

    昂热取下口中的烟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清楚，等上面通知。”楚少校摇摇头，站得很直，“不过按照约定，骨殖瓶是不会给你们的。”

    “你们只回收了一个吧。”

    昂热淡淡地说道。

    楚少校一愣，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什么意思？”

    “别紧张，既然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聊天，说明青铜城里只有一个骨殖瓶。”昂热耸了耸肩，“我想，另外一个早就苏醒，混入人类社会中了。”

    楚少校一愣，旋即面色大变，扫视着远处的周围人群，似乎想要从人群中找出那个潜在的威胁。

    “放心吧，它不在这里，我们早就锁定它了。”

    昂热神色淡然。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楚少校有些不解。

    “因为我也不确定，而且它们是很难杀死的，所以我需要给它些理由，让它放弃复活的机会。”昂热摇了摇头。

    “你可以报个数字，我绝不还价。”

    楚少校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明白昂热的意思。这个老家伙做事向来直接果断，不喜欢拐弯抹角。

    “抱歉，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帮你向上级请示。”

    就在这时，一名急救人员突然大喊起来。

    “有幸存者！有幸存者！”

    其他人员立刻汇聚过来，很快，一个鲜血淋漓的担架被传递出来。奇迹在今晚第二次发生，担架上是一个伤势极为严重的年轻女孩，她的左臂和右腿已经彻底折断，腹部也破了个大口子，但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昂热站起身，看向那个担架上的年轻女孩，活动起年迈的膝盖，“有空联系。”

    楚少校点点头，二人握手。

    远处的钟楼忽然响起轰鸣，那尊巨大的青铜大钟摇晃起来，钟声响彻整个校园，被惊动的学生们纷纷从食堂和宿舍涌了出来，其中有些人甚至还穿着睡衣。

    新生们一脸茫然，抱着双臂在夜风中四处张望，凯撒和围绕他的学生会干部们却都仰起头看着钟楼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凝重和哀伤。

    大群白鸽从钟楼中涌出，在卡塞尔学院的半空中盘旋，洁白的羽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也不知有几百几千羽。它们咕咕地叫着，那声音回荡在夜空里，显得格外凄凉。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有人点燃了白色的蜡烛，轻轻地插在草坪里，那些蜡烛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为离开的人点亮了一盏盏指路的灯。

    路明非呆呆地望着这一切，轻松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眼神里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呆住。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改变未来，但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一切依旧。

    “有人离开我们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每次有人离开我们，大钟都会响起，守夜人会放出鸽子，以表哀悼。”

    路明非痛苦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他弯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不过，如果没有你的话，离开我们的人会更多吧。”

    楚子航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