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几乎是从课桌上暴跳起来的，疯狂涌入脑海的记忆让他神智混乱，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诺诺站在他的面前，用力地拍打着他的头，空荡荡的考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真佩服你诶，能睡得那么死。”

    诺诺看他终于有了反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算是‘S’级也不能这么托大吧，别人考试各个全神贯注，恨不得把耳朵都塞进音响里。”

    “考……试？”

    路明非有些懵逼的重复着。

    “是啊，3E考试，你不会真的睡傻了吧？”

    诺诺撇了撇嘴。

    路明非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思绪。

    他环顾四周，这间教室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明明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那些零碎的画面、诡异的回忆，像是从脑海深处被唤醒的怪兽，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难道这一切都是梦？或者自己依然深陷梦中？

    他猛地在手腕上狠狠扭了一下，疼痛让他瞬间清醒，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肿了……”

    诺诺指着他的手腕说道。

    “我知道，我……”

    路明非苦着脸，不停地揉着太阳穴，那些涌入脑中的庞大记忆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别废话了，交卷！”

    诺诺毫不客气地伸手朝桌上的几张试卷抓去。

    “等……等等！”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翻起桌上的试卷。

    八张试卷都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韩文小字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全都是那种向左倾斜的仿佛危楼的字体，有些韩文字母的圆圈被他涂黑了，这倒是和记忆中，他答完卷后无聊时做的相同，好在那最关键的八个答案都规规矩矩地写在该写的地方。

    他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不管怎样，芬格尔那2500美金算是没白花，至少关键的部分都写上了。

    不！

    有什么不一样！

    路明非诧异地拿起最后一张试卷。

    那是第九张试卷，与他记忆中的那张完全不同。试卷上是一个高挑的男孩背影，孤独地坐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身下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它们顽强地爬满了整面墙。

    “别看咯，答都答完了。”

    诺诺干脆利落地从他手中抽走最后一张试卷，“咯”的一声将其与其他试卷钉在一起，交到门口的曼斯坦因教授手中。他打开沉重的黑色密码箱，将试卷锁了进去，随后冲诺诺点了点头。

    “送到诺玛那里，她是阅卷官。”

    路明非呆坐在原位，双手紧紧按在太阳穴上，试图阻止记忆的洪流继续涌入脑海。

    过了许久，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终于停止了涌动。他竭力整理着思绪，试图从庞大繁杂的碎片中捋出逻辑。但每次当他试图抓住某个记忆的线头时，它都会像滑溜的泥鳅一样从手中溜走。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口探了探头，见曼斯坦因教授走远后才溜进教室，一屁股坐在了路明非的旁边。

    “喂，兄弟，你这表情……怎么跟偷内裤被抓住的变态似的。”

    芬格尔一边观察着门口的情况，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路明非。

    “敢把我供出来，明天就让你穿章鱼哥内裤的照片登上校报封面！”

    “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道中老手诶。”路明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脑子有些乱，答完卷之后莫名其妙发神经，又写又画了一堆看不懂的东西……”

    “发神经？”芬格尔一愣，“你不是对龙文没有感应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路明非的声音小了下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芬格尔解释那些凭空冒出来的记忆。它们既真实又荒诞，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却又完全不合逻辑。所以就算是强行解释……估计也会被当成在发疯吧。

    “看来是对龙文言灵产生了共鸣……放松，第一次都会这样。”

    芬格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大力地拍着路明非的肩膀。

    “往好处想，起码说明你确实有龙族血统，那咱们就是同类。快走吧，我要饿死了……”

    路明非叹了口气，跟着起身。

    走出几步后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折返回来，一把抓起桌上那块印着“李嘉图·M·路”的名牌，扭头朝垃圾桶走去。

    芬格尔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路明非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冲动，但总是有着自己的理由。

    “啪！”

    一大盘烤猪肘子搭配酸菜放在芬格尔面前，他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有些发愣，随后叹了口气，认命地叉起一块猪肘子，边吃边哀嚎。

    “又是猪肘子！又是猪肘子！这套该死的套餐我已经吃了八年！八年！你们就不能换点新菜式么！”

    “呦，芬格尔你这话说的。”

    侍者扭过头来。

    “你祖上可是正经八百的德国贵族，名字里带冯的那种，身为一个老柏林正三色旗，德式菜不是你的家乡菜么，你怎能不爱家乡菜？”

    “放屁！那我要是个英国人，难道我还得爱上仰望星空派？”芬格尔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你是啥无所谓，反正人卡塞尔是德国的。”侍者摇头晃脑地推着小车朝别的餐桌走去，“谁敢改祖宗章程，谁就得掉脑袋~”

    芬格尔再次叹了口气，用叉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正打算向路明非科普一波卡塞尔家族的来历，却发现这家伙压根没动刀叉，只是像只土拨鼠一样直愣愣地坐在那里，瞪着对大眼。

    顺着路明非的目光望去，芬格尔心中微微一跳。

    不远处的桌子边，凯撒和诺诺并肩而坐，学生会的干部们围绕着他们。路明非直勾勾盯着他俩的模样，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凯撒仿佛浑然不知，只是淡笑着进餐，礼仪之优雅无可挑剔，诺诺则有些烦躁，抓着杯子喝个不停。几个干部在一旁小声讨论着什么，频频投来不善的目光。

    “兄弟，有种！这才是‘S’级该有的气势！凯撒的女朋友又怎么样，老子想看就看，回去我还对着她……”

    芬格尔声音好似一条淫棍，一个劲地对路明非挤眉弄眼……不过他立马瞥见桌下路明非攥紧的拳头，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咳咳，这个嘛，中国有句老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对面人多势众，咱们犯不着跟他们硬碰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你要是现在冲动行事，咱俩今天恐怕得横着出去了……”

    路明非嘴角抽搐了一下，收回目光，低头吃起自己那份烤猪肘子。他其实根本没在看诺诺，芬格尔的话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

    “我懂你，兄弟！”芬格尔一拍大腿，豪气干云地说道，“想当年我也是为爱冲锋陷阵的勇士！放心，有我在这儿罩着，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明天咱们就去各个社团转转，让他们知道知道‘S’级新生的厉害……”

    路明非心里苦笑，他知道这段话里只有那句“想当年我也是为爱冲锋陷阵的勇士！”是靠谱的，不过他也懒得反驳，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明天要开始上课了吧。”

    路明非岔开话题。

    “上课的事你倒不用担心。”芬格尔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任课教授外出的话，课程自然就会停掉几周。据我所知，你那门‘魔动力设计学一级’的授课老师曼斯·龙德施泰德现在正在中国出任务呢，所以明天你就安心……”

    话音未落，一声惊雷突然响起。

    路明非手中的叉子当啷一声掉进了盘子里，引得旁边的学生会干部们纷纷侧目。他们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不屑和鄙夷的神情。

    “兄弟……”

    芬格尔有些尴尬地挪了挪位置，离路明非远了点。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大个人居然怕打雷……”

    路明非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抬起头望向窗外。

    瓢泼大雨已经倾盆而下——

    在漂亮的天窗上留下江涛般的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