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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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黑之后

    终于了结了一桩大事,夏书恩与颜溪月踏上了归乡途中。

    到了松溪坞时,已至傍晚,夕阳尚有余晖。

    村里却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一条小溪穿村而过,路边粗壮的老槐树上挂满了一张张黄色符纸,凑近一看,竟是驱邪之用,一大群乌鸦聚集在树梢、屋顶上呀呀而鸣。

    见到此景,颜溪月不禁心底一沉,她自小在这长大,傍晚时分该是最热闹的时刻,从学堂归来的孩童在溪边嬉闹玩耍,上年纪的老人坐在老槐树下侃侃而谈,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夏书恩也看出此地的不同寻常,见她秀眉紧蹙,便用轻松的语气打趣,“你们这里是什么习俗,还不到天黑就要关门睡大觉了。”

    这时,两个从田地归来的农夫与两人迎面相遇。

    终于见到了大活人,颜溪月自然要抓紧问他,“两位大哥,请教松溪坞怎么成了这样?”

    两农夫不等她说完,飞奔似的逃走。

    本就寂静的小巷里又剩下颜溪月和夏书恩两人,夕阳将两人一马的影子拉得更长。

    又走了数百步,才看到一个手臂挎着篮子的老妇,正急匆匆的赶路。

    “田婶!”

    老妇听见有人在叫她,忙回头望去,怔了片刻,才认出是颜溪月,迎上前去与她打招呼。

    “哟,是溪月啊,这突然喊一声,我还以为遇见鬼了呢。”田婶这特殊的问候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颜溪月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问起了刚才还没解开的疑惑,“田婶,你这是要回家吧,还这么早,家家户户都闭门了?”

    田婶的反应跟前两个人毫无差别,她脸色立刻一变,“天黑了别在外面逗留,你娘真是的,连这也不跟你交代吗……”

    她正自抱怨着,一瞥眼望见她身后站着潇洒俊秀的夏书恩,脸色忽然缓和下来,“溪月,这位公子是谁啊?”

    “月儿!”

    颜溪月正欲答话,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个声音于颜溪月来说亲切无比,她顺着声音来处一望,是母亲杨玉芙出来迎接她了。

    “娘!我在这儿!”她欢喜的跑过去扑进母亲怀中。

    夏书恩见状正要过去与杨玉芙打声招呼,却被田婶伸手拦住,“哎,这位公子想必是头一回来我们松溪坞吧,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公子可否婚配?”

    夏书恩以为她对自己有什么话要说,结果一张口却是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不免感到一阵尴尬。

    “吱呀”一声,好在这时屋里走出一个淡黄色衣衫的妙龄女子,脸带愠色的叫住了田婶,“娘,你老在外面磨蹭什么呢?没看到什么时辰了?”

    田婶被女儿数落,板起了脸,却也没说什么。少女转头面对夏书恩,为自己的母亲不当的话语略表歉意。

    说是道歉,脸色却冷冰冰的,母女二人转身进屋,留给夏书恩只是一记决绝的关门声。

    尽管夏书恩心觉奇怪,但听见颜溪月在叫自己,便即牵了马跟上去。杨玉芙早在信中听说颜溪月会带回一位朋友,此时见到夏书恩风姿不俗,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心下甚是满意。

    回到家中,杨玉芙兴高采烈地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后,杨玉芙面朝北面的厢房喊了几声:“尘儿,月儿回来了,出来见见客人!”

    连叫了两声不见答应,回应的却是端来茶水的柳妈,“尘儿出门办事去了,夫人忘记了?”

    杨玉芙讪讪一笑,自己因为女儿归家,一时高兴的把家里的事给忘了。

    颜溪月许久日子不见母亲,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但杨玉芙心中似乎牵挂着什么事,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门外。

    皖南民居分为前后两进,前进为门厅,后进为住宅,门厅内通常摆放石桌、石凳,有些人家还会在院子里种植一些花草青木。

    当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时,杨玉芙忽然起身走向门厅,“天色暗了,我得要去把后院的门锁上。月儿,你先陪着客人吧。”

    “娘,我陪你一起去。”颜溪月说要陪她一起去,其实是想趁机询问村里到底出了何事。

    “不用。”杨玉芙说话时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柳妈给夏书恩端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微笑说:“家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

    “多谢老人家,您客气了。”夏书恩站起身来,双手接过,抿了一口,只觉茶香浓厚,鲜醇回甘,这是皖地的名茶霍山黄芽,哪里像她口中说的“简陋”。

    颜溪月却没心思品茶,她也算是柳妈一手带大的,直接开口问了柳妈:“从前后院是不锁门的,娘为何今天要郑重其事的锁上?”

    柳妈打量了一眼夏书恩,又看看颜溪月,顾左右而言他,“路上风尘劳顿,你就好生招待客人。”

    见她又是跟刚才遇到的人一样,颜溪月不依不饶的缠着她,柳妈叹了口气,“现在的松溪坞可不比从前,晚上危险的很,你可要听话,别到处乱跑,你娘锁门去了,你就把屋外的灯笼都点上吧。”说完就去了厨房。

    夏书恩同样一头雾水,但自己初来乍到,连颜溪月都不明白的事,自己更不便问东问西。

    颜溪月也不便把他一个人留在这,索性让他陪自己一起去点灯,顺便还能带他熟悉一下家里。

    几座屋檐下渐渐光亮起来,两人经过北面的一间屋子时,颜溪月想起柳妈说“尘儿出门办事”,又观察到母亲不同寻常的神色,心下不免有些担忧,“难道师兄遇到了难事?”

    夏书恩听见她喃喃自语,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师兄?”

    原来,柳妈口中的“尘儿”就是她的师兄姜牧尘。颜溪月告诉他,“姜师兄是我爹收养的徒弟,跟我从小一起长大。”

    夏书恩心里蓦地想起“青梅竹马”这个词,正欲接话,听见杨玉芙在里屋叫他们进去。

    柳妈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风尘仆仆的颜溪月和夏书恩闻到满桌的香味,顿觉饥肠辘辘,用完了饭,颜溪月便问起母亲村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玉芙这次就不再三缄其口,“半年前,也就是你只身去了长安后,有天夜里,族长的儿子杨寒突然发狂,变得六亲不认,见人就抓,抓住了就咬,谁都拉不开。”

    颜溪月大吃一惊,“杨寒自小身体孱弱,到成年了也是弱不禁风,常年疾病缠身,他连一袋米都拎不动,怎么会去袭击人?就算他伤了人,他爹还会拉他不住?”

    提起此事,杨玉芙一声长叹:“事情正是怪在这里,他这样孱弱的病体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发起狂来,十多个壮汉都拉他不住,反而被他咬的浑身是伤。更怪的是,到了第二天,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身体还是照旧孱弱,村里的人都说松溪坞遭了诅咒。”

    夏书恩和颜溪月明白老槐树上挂满黄符纸是什么缘由了,夏书恩问杨玉芙,“出现这样的情状应该不止族长一家了?”

    杨玉芙点点头,“自此之后,出现杨寒类似发狂的状况有三四十人之多,谁也不清楚最后会论到谁家,也不知到了哪天夜里就会有人发狂,所以一到傍晚,家家都关门闭户,谁也不敢外出。”

    柳妈对颜溪月解释道:“夫人倒不是怕那些发狂的人,只是被他们误闯进来,家里的东西会被他们砸个稀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杨玉芙倒不认同她最后一句话,“村里出了这样的怪事,我们家既有功夫傍身,怎能隔岸观火?”

    颜溪月顺势问起姜牧尘去了哪里,杨玉芙还未答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隐隐还有一阵类似野兽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里震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栗。

    柳妈脸色一沉,“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