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雾气升腾，【军团】的伤口像是被蠕虫占据了一般在疯狂蠕动。

    虽然没法将扎入体内的匕首挤出去，但连带着匕首一起完成缝合却绰绰有余。

    不过这种做法没有太大用处。

    “内出血止不住的。”

    威尔提醒着。用一种医生特有的诚恳口气。

    “不进行更进一步外科手术治疗的话，你很快就会因为内出血休克，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因此死亡。”

    “如果你是对我有什么仇恨的话，我不能保证这是一个误会——但至少给我一个辩解的余地吧？”

    “至少在死之前得知道真相不是么？”

    【军团】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真相威尔也很好奇。

    是【威尔】这个角色先前的医疗工作中惹上的医闹，还是来到大都会后莫名其妙被盯上了...这两者有天壤之别。

    前者，那威尔也就只能说运气不好。

    后者，那大概率跟威尔【上级贵族】的职业高度关联。

    这么想着，威尔余光瞥着桌上的文件。一边思索着让军团冷静下来的办法。

    ...心灵暗示？不太行。在这种情况下【暗示】能起到的作用不多，不管是对自己用还是对她用都是如此。

    幻觉制造？威尔知道游戏后期，【军团】最恐惧的怪物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但应该不过10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

    说到底，【军团】作案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袭击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最近招惹的似乎也只有红蔷薇研究所的人，最多最多还包括它们的上级...

    ...莫非，军团之所以袭击我，是因为她对红蔷薇研究所有仇恨的同时，还把我误认为是红蔷薇研究所的人了？

    这听起来挺好笑的。但实际上却是威尔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总不可能【军团】冒着身死的危险进入咎人组织大本营袭击自己，就为了好玩吧？

    换做是我有可能这么做，但放在这里的人身上，不现实。

    想到这里，威尔已经有了想法了。

    军团不是敌人，而是对自己有误会的盟友。

    “......”

    而面对威尔的好心劝解。

    身受重伤的军团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看着周边把自己包围的咎人们，在蒸腾的雾气中，她一直在盯着远处矮小的精灵童女。

    原本以为能顺利潜入咎人的总部将名单上的医生抓住审讯，却没想到这里不仅卧虎藏龙，甚至还有人能凭借直觉直接看出伪装...

    不仅是分身的伪装，就连伪装成武器的自己也被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怪物聚集地啊？正当军团在心中呢喃时，她听到被自己控制住的医生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在上交的证据这儿，好像看到过跟你长得差不多的，银发蓝眸的孩子呢——那是你的妹妹吗？”

    “...你——”

    “这样的话我倒是理解了。军团小姐，你应该是看到红蔷薇研究所中的某些名单后，就把我误认为是敌人了？

    但真的，我完全没有与他们合作的理由——他们前不久才把我家给拆了，我怎么可能对拆我家的人有合作的想法啊？

    而且名单上的不一定是同伴或下属，反倒更有可能是有潜力的实验体，不是吗？”

    语气听起来格外轻松，不知为何，也显得很有说服力。

    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诓骗陷阱？

    军团下意识勒紧了双手。

    很快，腰部传来的绞痛就让她精神颤动，双手下意识的放松，眼前的世界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昏暗的黑色。

    咎人们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机会。

    但比咎人们更快的，却是先前被威尔推开的莉莉丝。

    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面露愠色的少女手中浮现出了刀片一般的物体，然后又被换成了像是连枷或铰链一类的武器。

    不是钢制的，而是塑料制的。

    比起少女表现出的凭空造物能力，他们更关注的，显然是莉莉丝使用能力时头上出现的猫耳朵。

    “卧槽，罪族？！”

    一位咎人惊呼着，伴随着【砰】的一声，另一位咎人又面色扭曲的大喊道：

    “卧槽！我们的桌子？！”

    只见莉莉丝猛地踩上了会议桌，在劳伦斯的尖叫声中将缝缝补补的桌子踩成了两截。

    而后漂浮在半空的塑料连枷便在她手忙脚乱的控制下朝着军团的脸上飞去。

    军团似乎处在莉莉丝暴露自己罪族人的事态中无比惊愕，连带着控制威尔的双手都失去了些许力气，自然不可能闪躲飞到脸上的连枷。

    砰！

    一声轻响，军团仰面后倒，失去了意识。

    威尔则赶在她后脑触地之前抢先一步用手拉拽扶起，甚至没跟艾露玛他们打一声招呼，便准备开始现场手术。

    军团是一个好盟友，考虑到分身能力的各种前景，威尔可不想她就这么白白死掉。

    正好，他打算在军团身上试验一下【人格崩解】的能力。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能给无机物赐予人格的能力...

    应该能对血肉或细胞产生效果。

    甚至一定程度上也能【命令】细菌离开伤口。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

    威尔叹了口气。看着昏迷不醒的军团腰间扎着的匕首，他又重重叹了两口气。

    姐姐下手很重，希望以后这种重手别下在自己身上。

    “唉...只能试一试了啊——艾露玛姐姐？能帮我照看一下莉莉丝吗？我现在很忙，顺带你们可以帮我准备消毒过的锐器么？”

    “对，锐器都行。没法用酒精消毒的话，麻烦你们用高温消毒后交给我。再给我来几盆清水，纱布，还有...”

    “然后你们能帮我联络...教会一类的人么？虽然以医生的角度来说我很讨厌那些家伙，但现在也就只能靠他们紧急救命了。”

    ............

    咎人总部的会议室成为了宽敞的手术室，在这个连会议桌都四分五裂，一点都不符合外科手术无菌标准的空间里，威尔正蹲在地上为少女进行手术。

    用消毒过的匕首切开创面，威尔尝试着用【人格崩解】赐予少女体内器官人格，却没想一次性就成功了。

    被赐予微弱人格的脏器没有说话的能力。

    它们只能做极小幅度的蠕动，又或者关闭某些血管，又或者让原本休眠的免疫细胞狂暴化，直接连带着正常细胞一起对着入侵的细菌发起无差别攻击...

    但这些都极大程度方便了威尔的手术。现在最大的麻烦，可能就是在肾脏上了。

    “怎么样？能行么？”

    劳伦斯蹲在远处的桌子残骸上，居高临下的看着。

    “只能等教会的非凡者过来了。而且不能是低阶非凡者，得高阶。”

    “你的手术很利索，看起来手法也很高级，但这样也没办法？”

    “手术能力再高，伤患自己快撑不住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个医生，没有教会那种无中生有的力量！”

    非凡者中，有宗教路线的道途。其中被称为【牧师】或【修女】的非凡者，拥有直接治愈伤口的能力。

    例如说让伤口快速增长，让断裂的骨头迅速融合成长之类的——虽然没法像是外科手术那样进行更【根本】的治愈，不矫正的情况下会让迅速增长的骨头与脏器出现错位什么的...

    但在这种基本没法进行手术的场合，的确能应急救命就是了。

    所以现在只能等教会那边的人过来了？虽然出血已经止住了，但万一军团苏醒又怎么办？

    威尔这次可没有进行麻醉手术，万一人家真的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对她开膛破肚...

    那场面可太美了。最坏的情况下，怕不是肠子之类的东西要随风飘荡好几米啊。

    回想起当年听医生们说起的手术台事故，威尔嘴角抽搐了好几回，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要让莉莉丝再对军团的脑袋来上一下了。

    也就是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从外面进来的并非威尔心心念念的教会人员，而是满眼黑眼圈的姐姐艾露玛。她手里抱着一卷又一卷的卷轴。

    “——距离这里最近的，圣芙妮卡教会的大修女希尔特有事没法过来。不过她听到状况后，把这些卷轴借给我们使用。”

    艾露玛嘟嚷着，将卷轴远远地递给了威尔。威尔回头一看，发现卷轴上写着几个名字。

    【瞬间止血】，【伤口痊愈】。

    前者，能在一分钟之内止血却不会伤及人体。也没法补充已经流失的血液。

    后者，能够让伤口快速痊愈——但也可能会让长歪的骨头或脏器永无修复的可能。

    没有牧师或修女过来，但有这两份卷轴的话也不是问题。

    “——那我继续手术了。姐姐，麻烦你照顾一下莉莉丝，谢谢。”

    “...嗯。”

    ....

    威尔重新开始了忙活，艾露玛则是鼓着脸走在莉莉丝身边坐下。

    在暴露了自己罪族的身份后，莉莉丝就有些萎靡不振。

    她似乎很害怕咎人们对她的敌视，但宁愿遭到他们敌视也要帮助威尔的勇敢，却得到了艾露玛的认可。

    只是话又说回来...

    “...莉莉丝，你的能力，是凭空制造物体吗？”

    艾露玛眯起了眼睛。

    凭空造物，这可不是什么好能力。

    往小了说是制造武器，往大了...则可以制造一些违禁品。

    像是战斗用兴奋剂，又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这是必须要进行管控的能力，也因为这样，艾露玛才觉得自己能为莉莉丝争取获得一份【证件】。

    前提是——这真的是凭空造物的能力。而且莉莉丝能通过非凡者的审查。

    “那，那个...请问...这是很糟糕的能力吗？而且...医生那边，没关系吗？”

    莉莉丝有些紧张的问道。

    只不过她一直看着远处的威尔。

    视线伴随着威尔的双手一上一下，时不时地，还会因为那双大手触碰到军团侧腹皮肤时莫名其妙的幻想导致脸色发红。

    见状，艾露玛也只能扶住自己的额头。

    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但再怎么说，进展也太快了。

    ——什么陷入恋情的纯情小姑娘啊。

    只是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几次协助就把自己贴上了...

    甚至连对对方的了解都没有...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吧？

    ...不过考虑到罪族的生态...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

    罪族流离失所，在世界各处遭到歧视与抵触的生态，就注定他们很少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了解自己的同伴。

    要么在逃跑的路上，要么就是即将开始下一轮逃跑——在这种情况下，行动反倒比所谓的性格更加可信...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压力下的行动才是人品性的最好体现。

    虽然艾露玛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与其说是【有压力】，倒不如说现在看来更像是乐在其中就对了...

    ...但果然，如果以后莉莉丝还得一直纠缠威尔的话，还是感觉好不爽啊...

    要不给她找一份忙碌但却能提升罪族地位的工作，让她一直努力上班算了？

    艾露玛嘀咕着。

    也就是在她思索着怎么继续独占自己弟弟的时候，伴随着威尔那边传来的惊呼声与卷轴启动的圣光，手术似乎是结束了。

    ......

    将伤患满是血的衣裙扔到一边，然后套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一如既往的，在手术结束后，威尔以【医生必须等待伤患苏醒】为理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军团前边，等候着这位伤患苏醒。

    为了避免伤患苏醒后，因为周围敌人太多产生精神刺激出现更多问题，威尔还不忘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暂时请了出去。

    精神过度紧张的伤患可没法进行交流。

    尤其考虑到威尔希望与军团解开误会并成为盟友后，给予对方一个精神安定可以交谈的空间，是必要的。

    这算是威尔体现自己诚意的一种体现。不过这是建立在未来【军团】黑化到极致也不会滥杀无辜的基础上...换其他人，他未必会这么做。

    当然，就算有那么多未卜先知的优势，威尔也不可能让伤患就这么毫无限制的与自己独处。

    以防万一，军团的四肢被拷上了手铐。

    不过威尔似乎还是觉得不保险，干脆便借了一捆绳索把她捆的严严实实...

    他并非有什么绳缚的兴趣，只是【分身】能力的泛用性实在是太强了一些。

    军团能把自己变成武器，那她也能让自己的分身变成工具，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将镣铐打开。

    但在身体被绳子捆住几乎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她也应该没法用这个能力做什么小动作吧？

    看着面前像是粽子一样只露出面部可以呼吸与说话的军团，威尔此时此刻觉得无比安心。

    “这下，我身边有三个未来的反派BOSS，红蔷薇研究所，还能拿出怎么样的后手？”

    威尔笑了笑。也就是在这时，军团终于是幽幽醒了过来...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露出神秘笑容的威尔，又茫然的低头看着把自己捆的严严实实的绳索，还有自己四肢上的镣铐。

    然后威尔看到她的脸猛地变成了惨白色，在下一瞬间又变成了红润与绿色的结合体。

    尤其是她似乎想通过合拢大腿的方式注意什么却完全无法这么做后，她的脸色就更加凄惨绝望，但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希冀。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最后聚焦在了威尔身后的某处。

    最后的希冀之光也烟消云散，展现在威尔面前的，是少女紧咬嘴唇痛苦绝望的面庞。

    啥情况？难道我手术失败了？

    正当威尔茫然不解时，他终于是听到了军团口中传来的快哭的声音：

    “我，我还以为我误解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欺骗人的淫贼？！”

    “...哈？！”

    你怎么好端端的污我清白？！

    威尔原本是想这么大声呵斥的。

    但当他顺着军团的视线看到放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会议桌残骸上，那套准备拿去处理的染血衣物——

    尤其是注意到原本套在军团腿上的丝袜也被一并褪下，并被好好放在衣服中时。

    威尔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