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瑄与众人寒暄至午后，凤姐已是将接风宴准备妥当。

    贾瑄随后便与众人移步入宴，与贾母一同位于主座，其余人则是依次而坐。

    宴席之上其乐融融。

    贾母最是喜爱热闹之人，如今这般热闹场景，更是喜不自收。

    看着身旁的贾瑄温和谦恭，俊逸出尘，心中便也转圜起其他心思来。

    如今正好趁着贾瑄兴致颇高，于是便是开口问道：“瑄哥儿如今可是年岁几何了？”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清静下来。

    众人齐刷刷地放下了碗筷，停止闲聊，自然是知晓贾母此言何意。

    在贾瑄还未归京之时，媒婆已是欲将贾府门槛踏破了。

    宝钗听此，竟是心头一颤，笑意渐渐沉了下去，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慌张。

    而贾瑄听此自然再熟悉不过，这是要相亲保媒了。

    笑道：“回老祖宗，孙儿虚岁十七了。”

    这贾母自然是心如明镜，感慨道：“光阴匆匆而逝，想不到瑄哥儿出生已有十七载了。如今我老太婆不知还能再熬过几个寒冬？”

    贾瑄听此却是一头雾水，这般弯弯绕绕不知为何？

    众人自是坐在一旁不敢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二人。

    贾瑄正色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说来急速却也漫长，老祖宗自然洪福齐天，福寿延年。”

    贾瑄这才发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这贾母这般弯弯绕绕，定是另有他意。

    只见这贾母听见贾瑄祝寿之后，更是高兴，随后便开口提到：“我不过风中残烛，得上天眷顾，才能安享晚福。如今却是不知再有多少光景，若是他日不幸，汝等自当团结共进才是。”

    贾瑄听此这才恍然大悟。

    贾府此时表面上繁花盛柳，实则已是衰落边缘。

    如今自己独当一面，封了侯爵，便开始拉拢起自己为贾家保驾护航了。

    说的更准确些，便是为宝玉保驾护航了。

    周围众人听此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心中自然知晓此事严肃程度。

    贾瑄沉默以待，思忖该如何回话。

    贾母见贾瑄这般，却也不恼，笑道：“当时你太爷去世之后，得圣上荫庇，你父亲袭了爵位，你二老爷袭了爵产。待此后你大哥袭爵位，宝玉袭爵产，只望你们三兄弟守望相助了。”

    此言一出，四坐皆惊。

    贾政虽然心有波澜，却无太大震动。宝玉更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其中反应最为强烈的便是赵姨娘。

    “凭什么？”

    赵姨娘竟是一时口不择言将心里话却是直接说了出来。

    待说完之后，才发觉此言不妥，便忙是捂着嘴巴，不知所措起来。

    而贾瑄则是雷的目瞪口呆。

    知道你很急，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急。

    贾瑄自是转头看了过去，看赵姨娘这般蠢驴木马，一时间竟是有些想要发笑。

    贾母听见赵姨娘竟是出声质疑，气地浑身发抖。

    如今宝玉这般状况，仕途渺茫，贾母便有心将三兄弟绑在一起。

    贾家国公爵位承袭完整，再添上一位侯爵，自可再兴盛半百。

    如今贾瑄权势正盛，只要贾瑄一日不倒，便可保宝玉这一支一时无虞。

    全然不料想赵姨娘这狼子野心竟是这般赤裸裸地暴露无遗。

    贾母刚还要众人守望相助，这赵姨娘竟是这般不顾脸皮争相抢食起来。

    随即便冲着赵姨娘破口大骂起来：“又是你这淫妇出言挑拨，这里哪有放肆的份。你便死了那条心罢，只要我老婆子在一日，你这贼眉鼠眼便落不到好……”

    场面越发急躁起来，贾政便连忙呵斥赵姨娘退下。

    这赵姨娘见贾母发了狠，再不敢出言相对，悻悻离开了。

    “还有你们其他人，整日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婆子虽然人老，这双眸子却是不瞎……”

    贾母由此借题发挥，将在场除了贾瑄和一众姑娘们外，全都训斥了一顿。

    贾赦，贾政二人更是被训地抬不起头来。

    贾瑄自是端坐一旁，看着贾母表演。

    如果说训斥赵姨娘真是生气，那么现在倒是有些刻意了。

    眼看贾母依旧喋喋不休，贾瑄心里算是知晓，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怕是过不去了。

    随即便开口劝道：“老祖宗切莫动怒，这般动气恐伤福报。如今孙儿也算出人头地，小有成就。贾家合抱百年，以致今日，孙儿自是不敢忘却。”

    贾母听此，心中盘算一番，便也停了继续闹的心思。

    贾瑄此言虽未明说，却也表明了些许态度。

    贾母虽然心有怀疑，但是事到如今至少也算是一份保障了。

    随后贾母避开了贾瑄，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只望你们在我百年以后，守望相助，兴盛家族。”

    “是！”

    众人听此，自然开口保证。

    贾瑄却是嘴角一抽，这话摆明是冲自己来的。

    只是贾家想要兴盛，远不是一个侯爷就能解决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贾家百年家族之中全是破绽，积弊难返。或大或小，只多不少的隐患深藏其中。

    倘若真有靠山倒台那一日，贾家也不过是顷刻间随之一起土崩瓦解罢了。

    想至此，贾瑄却也是无奈的轻叹一声。

    好在众人皆是在取乐贾母，倒也未发现异样。

    气氛渐渐融洽，回到刚才那般其乐融融的场面。

    贾母心情转好之后，这才盯着贾瑄又问道：“瑄哥儿如今已到婚娶年纪，我正好知有一人，你看如何？”

    众人听此，竟是再次静默下来。

    好在气氛却是不那么压抑。

    贾瑄笑了笑，回道：“如今孙儿刚打完仗，正是多事之秋。念及婚娶，怕是不妥。”

    贾母听此，自然是知道贾瑄想要推脱。

    自己平时在府内也是见了一些苗头，心中极度不愿。

    便开口道：“你事务繁多，便先定下也可。待时候成熟，再行迎娶之事，那也不迟。”

    “这……”

    贾瑄稍显犹豫，心中暗自衡量是否将此事说开。

    宝钗此时便是六神无主地盯着眼前的茶杯，眼神稍显慌乱。双手在桌下死死地抓住裙摆。

    心中五味杂陈，烦扰不堪。

    贾母见贾瑄犹豫，心中一喜，认为有戏，便趁热打铁道：“这人便是我本家湘云，你的表妹，你曾也是见过的。”

    贾瑄听见湘云二字，竟是稍皱眉头。

    这名字很熟，但是人却是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小时候见了几面，那时候却也与史湘云不大接触，如今全然没一点记忆了。

    宝钗听此，嘴唇微抿，心中更是无限凄凉。

    竭力掐着大腿，好以痛苦来压制着自己烦扰的内心，控制自己不作失态之举。

    黛玉坐于宝钗身旁，内心亦是无限酸楚。

    想自己如今客居他乡，无依无靠。这般场面，竟是连个支持也没有，眼眶便也渐渐红了下来。

    贾瑄自然是注意到了。

    看着宝钗这般，心中一紧。

    便直接回绝道：“多谢老祖宗关怀。只是事到如今，孙儿便如实告知了。孙儿已是心有所属，望老祖宗成全。”

    贾母听此，心如死灰。

    一时间为自家孙女惋惜，一时间却是极度气愤。

    俨然是知晓贾瑄所言何人，只是心中却是大为不满。

    于是有心试探道：“你表妹与你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正是合适。若是他人，我心不愿。”

    贾瑄听此却是丝毫不顾及脸面，直接站起身来。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众人见贾瑄竟是动了气，大惊失色，唯恐贾瑄再如上次那般六亲不认。

    贾瑄却是不搭理众人，强硬道：“其他事自可与老祖宗商量，便是这事，断然不行。不要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贾瑄一字不认。”

    贾赦听到这，眉头一跳。

    砰的一声，拍桌怒斥。

    “放肆！你怎么说话的？”

    这一声来的极为突兀，众人更是吓了一跳，心头直颤。

    贾瑄冷眼瞅了贾赦一眼。

    贾赦内心惊惧，却也强撑着脸面。

    贾母见二人这般争锋相对，便也清楚了贾瑄的态度。

    随即摆了摆手，叹气道：“孙儿既然事务繁多，无婚娶之心，此事便由你所言，暂且不谈罢！”

    贾母不愧是老江湖，既不承认贾瑄婚姻自主的说法，也给了贾瑄台阶下。同时岔开了话题，没有让贾瑄将心有所属的事情摆在台面上来说。

    没有摆在台面上，那么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贾母想着将此事先拖着，改日将湘云接来小住几日。与贾瑄接触一番，说不定到时候叫贾瑄回心转意。

    贾瑄见贾母将此事放过，亦知时机不对，便也平复了下心情。

    坐了下来，回道：“老祖宗见谅！”

    宝钗此时已是抬头去看贾瑄，心中渐渐平复下来。

    嘴唇轻抿，那泪珠儿竟是硬生生被憋了下去。

    贾瑄目光转了过来，宝钗这般，我见犹怜。

    再看黛玉，却是红着眼眶，看着茶水飘沫。

    一时无言。

    ……

    宴席一波三折。

    贾瑄此前确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宴席办的如同鸿门宴一般，全是冲着自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