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给前浪一点后浪震撼
王蒙,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官运亨通的大作家。
兼有文化精英和政丨治精英双重身份。过几年就会当上文化部部长,可以说是位列卿相。
这履历,能让李白艳羡,温庭筠流泪,柳永自叹不如。
受到儒家积极入仕的思想影响下,我们的古代文学家都想做官经邦济国,考公才是归宿。
未来几十年,全华夏会写书的,没他政丨治地位高,政丨治地位高的,没他会写书。
在当代世界,能在文坛和政坛都能有此成就的人不多。
如果十年前,拉美作家略萨成功选上总统,倒是能两方面碾压取胜。
听完李陀的耳语,王蒙也有些拿不准。他知道李陀的人品,但李陀这作派,又实在太像帮一些没什么本事的二世祖走后门的样子了。
想了一阵,王蒙心道:
“算了,我信得过他,哪怕先看看呢?看看总不吃亏。”
王蒙开口道:
“好,你把稿子给我看看吧,这是什么稿子?”
王蒙这是在问文体,小说、诗歌还是散文。
李陀答道:“小说,短篇小说。”
末了,李陀又补了一句,“很特别的小说,现在文学评论家们的所有‘袋子’都装不进这篇小说。”
王蒙听了李陀这个比喻,来了兴趣,“哦,袋子?什么袋子?”
李陀也不解释,只是让王蒙看稿:
“这是这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的作者刘云创作谈里提到的内容,你看了就知道了。”
“你这里外里都是让我看稿,行吧,我也要看看你李大编辑倾情推荐的好稿子!”
王蒙打趣了李陀一句,李陀也不在意。
“嗯,字不错,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
刘云前世是老文青,一手好字还是信手拈来的。
而且刘云也知道,一手好字,在投稿中的重要性,这个年代很多作家都有自己一些别具一格的字体。
一个编辑对接一百个作家,可能就要认识一百种字体。
所以,写一手漂亮的小楷,能让编辑看稿子时心旷神怡,增加过稿概率。
“柏油马路起伏不止······”
王蒙轻声念出开头,很快就不再继续念,他被《十八岁出门远行》吸走了心神!
王蒙看得很快,写了四千多字的几页稿纸根本不禁看,王蒙看了第一遍,又倒回去看第二遍。
看完两遍《十八岁出门远行》小说稿的王蒙这才惊觉,自己被震撼到了!
“李陀,我相信这不是你写的了,你写不出来这种好东西。”
李陀笑了笑,倒也不回话,不去驳斥王蒙,因为他确实写不出来。
“李陀,你有没有从中读到加缪,读到存在主义?”王蒙抬头看了一眼李陀。
“加缪?存在主义?王蒙,还得是你!我看了十来遍,只看出卡夫卡。
刘云确实在创作谈里写到了加缪和存在主义对他创作《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影响。”
王蒙摆摆手,“嗨,卡夫卡是最明显的。”
不过,听到刘云竟然知道他自己在写什么,王蒙更觉得这个作者了不得。
“李陀,你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这个问题看着简单,其实不然。
很多作家在创作中的行为是无意识的,他们受到时代浸染和文化塑造,会下意识写出自己都不知道源头何在的东西。
但是,这些作家如果一直无法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源头何在,他们一辈子也无法创作出来更好的东西,出道即巅峰。
李陀给了王蒙肯定的回答:
“是的,我能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王蒙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李陀,“李陀,你做的对,极对!我要是你,我一定更加大力地支持这篇小说,亏得你把他发掘出来了!”
李陀听到这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伤心事,表情有些难过:
“可是这篇稿子能发吗?”
李陀没直说,但是王蒙明白他想说什么,无非担心官府方面。
“放心,绝对能发,官府不会管!”
王蒙对自己的XX嗅觉有信心,他觉得风气一新,大差不差就是今年的事!
李陀听了王蒙的话,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更加伤心了:
“唉,可惜了,《十八岁出门远行》的作者刘云,并不是我发掘出来的,是《山花》。”
“什么!?”
李陀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给王蒙讲了一遍。
“李陀,你是想让《京师文艺》第一期,就转载一篇其他杂志的稿子?”
李陀摇摇头,“不,我是想让你第一期全部转载别人杂志的稿件。”
“李陀!你什么意思!老舍先生泉下有知的话,绝对不答应!”不用王蒙发话,下面编辑已经忍不住了。
他们《京城文艺》是顶级大刊,复刊第一期,就全发转载稿件?
下九流的杂志都要塞一两件首发稿件!
李陀什么意思?在一众编辑的无端联想下,这是在羞辱《京师文艺》。
李陀瞪了那个叫嚣的编辑一眼:
“老舍先生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支持我!”
老舍死于羞辱,那帮人先是语言,再是文章,最后是拳脚。
以刘云文章不合时宜的新颖先锋性,弄不好的话,这一套东西,很可能他也得挨。
王蒙明白李陀的意思了,全都转载省时间,能尽快发行杂志。
用两家大刊的影响力让更多人知道刘云,为刘云保驾护航。虽然有人会看不惯,但一定会出现有识之士出手相助。
而这个时代的有识之士,绝对不会是小人物。
同时也能尽快开辟一个除《山花》外的新阵地,和对手打论战。
王蒙对李陀表示了支持,“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对了,这作者多大岁数,三十?四十?文风很年轻啊,不会是刚满十八岁吧?
不会是因为他刚满十八岁,就写一篇《十八岁出门远行》做生日礼物,献给自己的青春吧?”
李陀为王蒙的想象力发笑,“你可真能想。那倒也没有十八岁那么年轻。”
王蒙放下心来,十八岁的话太惊世骇俗。“哦,那就还好,毕竟我也是十九岁才发表作品,踏足文坛。”
李陀扯了扯嘴角,被装到了,他这个大器晚成的写作者有些自惭形愧。
“那他多大年纪?”
李陀答道:“二十岁。”
王蒙还是吃了一惊,“比我想得年轻,你刚刚说‘袋子’的比喻,出自他的创作谈?”
李陀点点头。
“那我得好好看看。”
看完后,王蒙为这位年轻作家刘云感叹: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了不得了不得,我这位五十年代的青年作者,想和现在的这位青年作者对话。”
······
《刘云谈<十八岁出门远行>》·(节选):
“除却卡夫卡的《乡村医生》外,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加缪,是加缪的存在主义。”
“卡夫卡对我的影响更多在写法上,他教会我如何用文学荒诞的笔触完成我心中构想的故事。”
“但《十八岁出门远行》的思想内核受到了加缪的影响,虽然加缪是存在主义还是荒诞主义有争议。
甚至于该不该给加缪安上‘存在主义’这顶帽子都是问题。”
“但这并不妨碍我从他那学到东西。”
“《十八岁出门远行》中超现实的荒诞,是加缪教给我的。开头主人公出门寻找旅店,搭车,结尾又莫名地回到家中,被父亲要求‘出门’。
就像不断把巨石推上高地,又跌落山谷重来的西西弗斯。”
“我所写的小说,不同于以前华夏与现在华夏流行的小说,是先锋的小说。”
“拆除旧有藩篱的先锋小说!这必将引起一场新的文学思潮!
以往的文学思潮都是批评家发明的,他们发明思潮的过程,就是编织袋子的过程。
他们提着各种袋子,把符合标签的作品和作家装进去,根本不征求作家的意见。”
“这次不一样了,作家会自己出来编制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