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米饭，和看起来像是二菜一汤的东西。

    米饭颜色微黄，湿哒哒地黏在碗壁上，馊味中隐约还有一股醪糟特有的酒酿味。

    菜是两小坨坨，一坨绿油油黏糊糊的，勉强能看到蔬菜的纤维。

    另一坨不知道是什么，丙籍只看到有根惨白干涩的鸡骨头从这坨里伸出来。

    至于汤……

    汤上浮着薄薄一层白色菌毯，旁边的病人用勺子一搅，露出了下层黄褐色的汤水。

    丙籍几乎立刻吐出来，吃这种饭，别说急性肠胃炎、食物中毒了，最起码也得肝肾损伤。

    赵峥看到丙籍的反应，用勺子扒拉了几下米饭：“有那么夸张吗？我觉得这些饭还好，好像也能吃。”

    丙籍：“……”他不对劲。

    吴念也附和道：“是很糟糕，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丙籍再次无语，他也不对劲。

    孙有财苦着脸：“这哪能吃，俺喂猪都不给猪吃这样的。”

    吴念提醒道：“对了，守则里不是说如果对食物不满，可以叫医生更换食物。”

    丙籍蹙眉，饭菜严重变质的前提下，游戏不可能让玩家轻易得到能吃的食物，其中定有别的陷阱。

    吴念不是傻子，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连孙有财都意识到不对：“这，不行吧。”

    赵峥却大大咧咧地挥手：“没事，你们不敢试，我来试，大不了端来我不吃。”

    他高声叫喊：“医生，你们医院就给病人吃这种垃圾吗？我不吃这个，给我换别的。”

    一名医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和身边的护士耳语几句，护士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医生冷冷道：“稍等。”

    丙籍越发觉得不对劲，赵峥状态不对，早上拉个病人他都要让孙有财动手，其他事更是能不做就不做。现在却冒冒失失，无所顾忌。

    不会又犯病了吧？

    游戏给赵铮安排的是躁郁症，这种病临床表现为抑郁与躁狂交替不规则发作。

    其中躁狂的明显症状是情感活跃、思维奔逸、活动增多。

    他现在可太像了，希望他不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丙籍没办法，当着医生的面只能尽量压低声音：“如果你又犯病了，还要给你吃药吗？”

    赵峥很自信：“吃药？我没病，我吃什么药！”

    医生突然恶狠狠地盯着赵峥：“你有病，你必须吃药！”

    赵峥想起活动室里的交流，有玩家不吃药，结果被医生带走了。

    他敷衍道：“我吃，我吃。”

    吴念和丙籍嘀咕：“丙医生，如果我再犯病了，麻烦一定要及时给我喂药。”

    他的另一个人格很狂，他害怕这个人格说出不该说的事。但他又不想立刻吃药，总觉得游戏不会那么好心给他们能抑制病情的药物。

    所以他只能提前叮嘱丙籍等人，让他们到时候帮帮自己。

    几人刚交流完，护士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个外卖盒。

    盖子没揭开，浓郁的肉香已无处不在，甚至压过了近在眼前的馊味。

    护士将外卖盒放在赵峥面前，轻声道：“吃吧。”

    三双眼睛紧紧盯着赵峥面前的外卖盒，赵峥在众人瞩目下将其打开。

    沁人心脾的肉香萦绕在所有人鼻尖，肉质细嫩，颜色红润，外皮微焦，赫然是盒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

    另一盒是肉汤，汤汁清澈，上面飘着零星几颗葱花。汤底沉着煮的松软的小排，和颗粒饱满的玉米，肉香混合着清香，浓而不腻。

    赵峥用筷子夹住一块肉，浓郁的酱汁沿着肉块缓慢滑落，滴入外卖盒中，滴入眼馋的三人心中。

    “你们吃不吃？不吃我可吃完了？”

    他说着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嫩肉。

    外酥里嫩，实在是红烧肉中的极品。

    丙籍口水都快落下来了，他靠着最后一丝理智拒绝：“我还能忍。”

    有时碰上大手术，他能在手术室连站十几个小时，专心起来确实能忽视肚中饥饿。

    孙有财擦了擦嘴角：“俺，俺从没吃过那么香的肉，你能给俺留一块，俺等会吃行不？”

    “好啊！”赵峥应道。

    医生忽然开口：“可以给你更换食物，但食物要在二十分钟后收走。”

    孙有财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红烧肉：“那，那俺……俺不吃了！也不喝了！”

    他本想着喝口汤也行，但又想到，肉都坚持没吃，汤也别吃喝了，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吴念也忍住诱惑：“我觉得米饭也不是不能吃。”

    他夹起一块黏哒哒、几乎要滴水的米饭，毅然决然地送入口中。

    饭后，护士收餐盘，走到孙有财面前，她站定不动。

    孙有才好奇地抬头，护士的样子变了。

    护士帽里的头发沿着肩背柔顺地垂下，圆润的下巴渐渐有了秀丽的弧度，大大的眼睛十分魅惑。

    他认得这幅模样，是他进入游戏前见到的最后一人。

    他看到护士的红唇蠕动，一条长而黏腻的舌头从她口中伸出，犹如一条覆满白霜的粉蛇，直刺孙有财的眼睛！

    “啊！”

    剧痛沿着眼眶传到整张脸，孙有财大叫一声。

    医生狐疑地凝视他：“你没吃药？”

    药片此时被孙有财含在舌底，他忍着剧痛含混道：“吃了，吃了，刚刚不小心。”

    听他说吃过药了，医生才放过他。

    医生护士走后，几人把药吐出来。

    吴念问他：“你怎么突然戳自己眼睛？”

    孙有财大惊：“自己戳的？不可能！你们都没看到吗？那个护士，她一直站在俺面前，还变样了。”

    吴念奇道：“没有啊，她在你面前站了不到一秒就走了。”

    孙有财心慌慌：“那，那可能是俺恍惚了。”

    他扒拉丙籍：“丙医生，你给俺看看眼睛，我睁不开了。”

    丙籍挣脱他的手，扒开他的眼睛看了下：“我是心外科的医生，这里也没有专业工具，只能简单帮你判断一下。结膜充血，角膜无明显损伤，及时出去挂个眼科，问题不大。”

    赵峥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说这些没用的，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不如我把门撞开？这个门，我一定能撞开，我天天健身。”

    “或者等去活动室的时候，趁着保安不注意，溜出去。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我跑步也很快。”

    “每次来的医生护士只有四人，我们也有四人，四个大男人，肯定能干过他们。下次他们再来，把他们抓住，换上他们的衣服出去，怎么样？”

    “我都想了那么多主意了，你们倒是也想想，别光指望我！跟一群混小组作业的大学生似的。”

    孙有财咧着嘴笑：“丙医生，这次不用你说，俺也知道，他又犯病了。”

    赵峥在房间里团团转，嘴里嘀嘀咕咕，丙籍隐约听到毕业、结婚、创业什么的。

    吴念和两人商量：“要给他吃药吗？”

    “不知道。”

    吴念无奈：“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现在不会引来保安，不然就先这样吧。”

    赵峥嘀咕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老婆家里有厂子，我创业的资金是他家给的，一开始做的货也是厂子里的货。后来我越做越大，一个厂供货完全不够。我开始联络其他厂，有个厂的销售是真豁得出去啊。”

    “她给我灌酒，勾引我，想骗我签单子，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嘿嘿！”

    赵峥猥琐一笑。

    他转身走向无人的角落，不停转圈发神经。

    孙有财哭笑不得，他问丙籍：“你是医生，他这种犯病……正常吗？”

    丙籍无语：“不太正常，躁郁症的人虽然有时候精神亢奋，话多，但总体行为不会脱离正常人的范畴，他简直了……”

    吴念叹气：“也不知道发病是否有规律，现在除了赵峥发病两次，我一次，其他……”他偷瞄丙籍，“好像都挺正常的。”

    孙有财跟着嘀咕：“小兄弟，你说我今天两次眼花，总觉得有人要害我，是不是也是犯病？”

    吴念点头：“有可能。”

    他和孙有财同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丙籍，反社会人格不是应该很危险吗？

    丙籍看着和刚进游戏时一样正常。

    吴念问道：“丙医生，你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丙籍微笑：“没有，我只是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杀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