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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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沉默的回归者

    (时间:13年2月19日)

    从啤酒花园树丛里人潮汹涌到重新回归到四个原始人的那天至今,又是一年半过去了,也就是说,我到这个岛上已经已经十三年了。

    我们四个原始人始终坚持着相聚,在啤酒花园里,但不仅仅在啤酒花园里,也在各个酒吧里、咖啡馆里,也经常在河边,散步和坐着。一直象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还真的不时等来了一些事情,一些让我们兴奋的事情和让我们失望的事情。

    四区里的人,食堂里吃饭的人在减少之后,又慢慢地增加了。在河边散步和坐着的人也重新多了起来,尤其在之前即11年下半年的时候。许多新的面孔出现了。

    一天,在11年下半年的某一天,晚饭后,我和海浪坐在河边的长凳上,看着娜拉和若雪向我们走来。她们从最后即最近河的一排房子街角露出来之后,娜拉就开始奔跑,若雪也加快了脚步。海浪和我就站了起来。

    其实每天都是这样的,如果在河边见面,就是这样。

    可是这一天有点不一样,娜拉不是气喘吁吁地抱住我就完事,到了我的面前,她跳了起来,双手和双腿都环抱住了我。我双手托住了她,同时看着若雪和海浪也象每天那样抱在了一起。若雪已经渐渐适应了海浪的重新示好。毕竟人不能总是生活在悲哀的回忆之中。

    娜拉落地后,我说:发生什么好事了?

    我直接问好事,当然是因为娜拉兴奋的跳跃和空中搂抱动作。这还是那天之后她第一次跳起来抱我。

    娜拉仍然在喘着气。她说:猜猜看。

    海浪说:找到男朋友了?

    她说:怎么可能?

    我说:有爸爸的消息了?

    她说:还没有。

    我说:猜不到了。

    她说:告诉你们吧。她还活着。

    我说:她?我们认识的一个女人?

    她说:是的,你们也认识。她是最早失踪的人之一。就是我们研究室那个中年女人。一个古代的问题是,你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吗?笨死了,就是那个莎莎。

    若雪笑着说:就是师兄们到上游探险的那个师妹。

    我说:她又出现了?

    娜拉说:不仅是她,我们研究室里另外两个失踪的人也回来了。

    我说: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这个消息真的很好。她说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吗?

    娜拉说:我问她了。可是她象哑了一样,什么话都不说。

    第二天,我和海浪相约,早饭后就去了三号实验室大楼,找到娜拉和若雪。她们带我们去了那个娜塔莎或者娜拉说的莎莎的实验室。

    这个娜塔莎看着几乎可以说是闯进实验室的我们。我们一连串地向她提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她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问她这是怎么了,还认识我们吗?她先是一脸的惊惶,连着倒退了几步,最后跌坐在椅子上,然后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我们,再然后就转过身去,面对着她桌子上的显微镜,再再然后就把头埋在了显微镜上,完全当我们不存在了。

    她房间里的同事对我们说,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我们就退了出来。

    我说,她眼光里亮过几下,在惊惶的时候亮过,在茫然的时候也亮过,尤其在她眼睛对着我的时候,受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她应该是认识我们的,尤其是我。

    又过了三个月左右,12年初的时候,有一天,我走进实验室,竟然见到了帕特里克。他见到我就把头转开了,好象看到了魔鬼一样,眼神里全是惊恐。

    我看到的帕特里克瘦了很多,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但我还是兴奋地抱住了他,我抱住的是一个干瘦的颤抖的身体,感觉我抱住的是一个骨架。

    我说:帕特里克,你还认识我吗?我是波历。

    他说:波历?帕特里克?你叫我帕特里克?

    他倒是不象那个娜塔莎那样什么话都不说。他一开始就说话的。可是他好象谁也不认识了,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雷果说:让他一个人待着吧。

    每个人都说这句话,每个在原地待着的人都这么说。

    帕特里克说:你叫我帕特里克?你是山姆?

    帕特里克跟我说过,他原来的名字是山姆。他还记得山姆的名字,可是显然忘记了我是谁,也忘记了他之前叫过帕特里克。只记得他自己先前的名字。

    又过了三个月左右,一天,我是背对着门坐着的,我听到脚步声,一个女人的脚步声,我闻到了一个女人的气味,一个熟悉的女人的气味,我跳了起来,转过身去。我果然看到一个女人缓缓地走进来,是雷果牵着她的手走进来的。

    我兴奋地叫了起来:百合?

    她说:我认识你吗?

    我几乎晕倒。又回来了一个同事、朋友,同时又回来了的是一个同样失忆了的人。

    我们的实验室恢复了原样,但与此同时,它再也回不到原样了。帕特里克和百合不象那位娜塔莎那样,他们说话,从来不拒绝说话,但是他们的记忆显然中断了一段,这一段似乎是好几年。他们完全不认识我了,可是他们还认得雷果。

    不管怎么样,他们回来了就好。我对娜拉、海浪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也说,能回来就好。海浪说:可惜他们经历了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若雪说:但愿其他人也能回来吧。

    我说:有的人是失忆了,有的人好象并没有失忆,至少没有完全失忆,可是这些人好象再也不说话了。我今天又碰到了娜塔莎,我叫她,她看着我,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睛里的亮光。每一次她看到我眼睛里都会亮一下。可是也就是亮一下,然后就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我,还是对我只有那么一点亲切感,或者说那么一点印象。

    雷果的眼睛变大了。不是变得无神的那种,但那种神不是先前那种了。换句话说,一年来,雷里的眼睛几乎再也没有瞇缝过。我们熟悉雷果的人都知道,他在高兴或者兴奋的时候才会眯起眼睛来,眯得越细越有弯度,越表明他的高兴程度。

    雷果经常看着帕特里克和百合摇头。刚开始的时候,他叫喊过: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了?后来他不再叫了,只是摇头。后来头也不摇了。

    帕特里克和百合就象刚进大学不久的学生,正在一点一点地学习生命科学的实验操作。但是我感觉得到,他们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每天还都有些进步。

    我对雷果说:已经不错了,会好起来的。

    他说:会好起来?

    他也学会了我的说话方式,就是重复别人的话,加上问号。

    从百合回到实验室,一晃又是七八个月,可是我最初去的那个实验室里换了人了。也就是说,已经有两个人顶替了纳丝林和大卫。这或许意味着,纳丝林和大卫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的人看来还真不少。包括那个一百四十多岁的维克多。

    有一天,不久前的一天,雷果忽然叹了口气。我看着他。他说:可惜了,不过活得也够长的了。

    我说:你跟他熟吗?

    我们都没有提名字。可是我们都知道对方说的是谁。这几年下来,我跟雷果也有点心意相通的意思了。毕竟都是智商很高的人。受累。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他说:反正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

    他又说:我现在也已经一百十几岁了。

    我说:你知道他的师弟是谁吗?

    他说:不清楚。反正我来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这几十年来,死了不少人,也有很多人消失了,就象我们这一年来消失的同事那样的消失了,可是还有不少仍然活着。他们中间肯定有年龄比我大的,而且应该还不少。

    我说:可是他们看上去也都不老。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雷果对我敞开了他的研究领域,包括他的秘密研究领域,而且尤其是他的秘密研究领域。

    就在百合和帕特里克失踪、在啤酒花园由盛而衰几天之后,他就把他的秘密研究领域对我公开了。

    他说:说穿了也简单,就是倒转基因。

    我说:倒转?

    他说:是的,你知道的,维克多做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体被注入其他人的基因后,再把他自己的基因注入体内。这件事维克多也对我说过。其实这就是倒转基因,至少是其中一种做法。

    我说:我在二区的时候,跟一些前辈做过倒置细胞的事情。

    他说: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早就开始做倒转的研究了。但是效果不是很好。在动物身上,这件事情有不小的进展。你可以到动物房里去看看。

    我说:我看到了,我一直想问你。比如那两只长着百合的嘴唇的兔子,它们的嘴唇都变回兔唇的原来样子了。我真的很惊讶,一开始我甚至认为那是换了两只兔子,但是根据它们的气味,我认为还是原来的那两只,气味也只有一点点变化。

    他笑了:你的本事还真是有点用处的。你说得没错,还是原来那两只兔子,但我已经把它们的基因成功地转回去了。还有那只猴子,你应该也看到了,鼻子也塌陷下去,基本恢复原状了。其实其它很多小动物的内脏也倒转回去了。

    我说:那是很大的成就啊。

    他说:但那只是局部的,实际上还有人的基因存在着。但无论如何,在动物身上做的实验还算是成功的。可是,一旦做到人体上,我说的还是体外实验,就很难了。你们几个人的基因我都做过体外实验,可是倒转不了,或者会倒转过度。这不仅仅是使用什么分子的问题,当然还有节点问题,什么时候放入什么分子,但最关键的是,你们身上的、包括我自己身上的基因,不是单纯的基因,里面还有你们二区或者其它地方研制的多能细胞,还有一些病毒之类的东西。光倒转基因是不行的。我觉得我们俩应该合作起来做这件事情。

    从那以后,我跟雷果就一直在做着倒转基因的研究。我把我在二区学到的倒置细胞的技术也放了进去。当然,所有这些我们都是在悄悄地做着的。我们知道,无论是倒置还是倒转,在这个地方都是犯忌讳的事情。

    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主要在体外实验中,包括对动物做的实验中。但是,说实在的,这种倒转和倒置难度之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毕竟,对我们进行的转基因加细胞增殖的输入,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混合剂,而且在节点上很难掌握。

    但我们仍然在努力着。

    因为我们都知道,一旦转基因加细胞繁殖加病毒和分子的综合技术被坏人利用,广泛地用到外面的世界里去,那种危害可能是巨大的,而且几乎是不可逆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