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反贼、贰臣、亡国之君
“牛兄此话当真?”
吴三桂和李自成二人看向朱由检。
“自然当真。”
朱由检只是在心中稍作计算,然后他就放弃了。
亡国之君加二臣加反贼这样的组合有搞头吗?
他真的算不出来。
跟随自己的内心吧,至少可能逼自己上吊的人,还有可能杀死逼自己上吊的人的人都在自己身边,这样四舍五入基本就近似于安全了吧?
于是朱由检抱拳拱手,决定认下这两位兄弟。
朱由检压低身体往二人身边凑了凑,吴三桂和李自成看出朱由检的意思,便也向他靠拢了些。
“望二位兄弟见谅,牛沐佥乃是我行走江湖的化名,如今既然要结拜,自然要用真名。
在下朱由检,今年十七,略长吴兄弟一岁。
今日就请在场的诸位也做个见证。”
见到这仿佛桃园三结义一般的热血场面,当下还留在茶馆的看客们都不禁肃然起敬。
见朱由检如此郑重,吴三桂、李自成也都整了整衣襟,三人相对而立。
“朱由检、吴三桂、李自成,
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
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朱由检一段誓言说完,李自成有点咂摸出味儿了,吐槽道:
“我说二弟,你这词儿我听着有点耳熟啊,你这是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三国的词吧?”
朱由检见自己被识破了,当下有点下不来面子,强撑着挤出了点笑。
“大哥休要笑话,由检我虽然读过些书,不过也都是些杂书。
而且结拜异姓兄弟这种事还真的是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
但请两位兄弟放心,词确实是抄的刘关张桃园结义的老词,
但由检与二位结拜是真心诚意,天地可鉴。”
李自成笑道:“我是想说由检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由检看得起我李自成这么一个泥腿子,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弟弟的。
我李自成虽然三十多岁,身无长物,仅有的一点卖命钱,不是输了,就是被那个什么狗屁信王给坑走了。
但我李自成还有这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和一些三脚猫功夫。
三弟来自辽东,一看就是辽东将门之后,自然不用我李自成保护。
如果由检不嫌弃,哥哥今后愿护卫弟弟左右,保弟弟一家周全。”
李自成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说的朱由检热泪盈眶,来到这个大明朝之后经历了太多。
魏忠贤的不怀好意,朱由校的满心猜忌,
袁崇焕的倒戈相向,多尔衮的雀占鸠巢。
当然最后一个他朱由检是乐见其成的。
如今有了这样一个老大哥,真的是让人心安。
只是这心安中也混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按他的历史记忆,李自成此时应该还在银川当驿卒,如今为何出现在京城。
再比如,吴三桂此时的年龄跟历史上差不多,但李自成这会儿应该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已经三十多岁了?
不过从外表上看,李自成确实有些苍老,怎么看也不像个零零后,姑且算是自己穿越后导致的时间BUG吧。
还有,李自成这一长段里似乎有计划把自己骂了?
是自己听错了嘛?
也罢,不想那么多了。
结拜嘛,热血就完了,感动就完了!
于是他不再控制自己的感情,与李自成激情相拥。
二人正在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吴三桂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此时他那原本清秀俊美的小脸儿由于挨了一拳,尚有些红肿。
而由于鼻子受伤,说话有些发闷。
“二锅,莫非您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即将带一万西北勇士和十万西北居民,动身前往后金背后,帮我关宁军从后方牵制黄台吉那老狗的,事儿逼,哦不对,是失必儿大将军,信王朱由检?!”
要说这吴三桂虽然年纪轻轻,但属实是八卦的不得了,自打进京后,他就把舅舅祖大寿告诉他的,自己从舅舅属下嘴里听到,以及在勾栏、茶肆获得的信息整合在一起,在大脑中进行了深度的学习和复杂的大数据分析。
到了此时,别说是京城上下的局势,关内关外的战局,就连皇帝老儿家哪房娘娘怀孕,怀的女娃男娃,他吴三桂全都掌握。
而自从听说信王朱由检要就藩西伯利亚,吴三桂就不由得对当今天子朱由校宏大的战略眼光赞叹不已。
不愧是那个年号叫做天启的男人,他老人家是怎么能把事情想的这么通透的呢?
当然,陛下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但他思考问题的成熟老练当得起这一句老人家。
陛下先是用1000万两白银的岁赏稳住了黄台吉,然后通过袁崇焕把多尔衮和八旗中有头有脸的牛录、甲喇都带回京城,用花花世界里纸醉金迷的生活消解它们的战斗意志。
其实吴三桂觉得这一招是最狠的,自己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最有冲劲的时候,又有舅舅一直从旁约束教导,这都差点被每日勾栏听曲的幸福生活消磨了意志。
后金的那群土鳖哪能受得了这些,他前几日就看到一个强壮的后金牛录,因为看上了勾栏里的一个所谓花魁,但又出不起那么多银子,对着老鸨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后金大力士,每每破城之时,城中勾栏里的花魁他想要玩死几个都并非难事。
以八旗的战斗力,入京之后原本是可以抢掠的,但他们现在竟然愿意低声下气的付钱?
天启皇帝,真是了不起的男人,令人敬仰。
而面前这位信王就更是了得。
据说当日丁卯之变,就在朝堂上的那帮诸公拿不出一点儿主意的时候,是信王挺身而出,冒着冒犯圣上天颜的死罪力谏圣上难逃,哦不对,是南撤坐镇南京。
而他信王则愿意以自己这一副肉身替圣上留在京师抵抗建奴。
真的是义薄云天,这是何等的胆气!
而据说圣上也正是因为听了信王的一番话,被激起了血气,亲自上城头怒骂皇台吉不忠不孝,圣上真是临危不……
哎?不过现在想起来,圣上是提前知道袁崇焕并非联合黄台吉谋反,也提前知道多尔衮是来送降表的。
……
但是信王他不知道啊!
据说当日只有信王一人与圣上共立墙头,那少年英雄的气势,真令人着迷。
而且信王只大他吴三桂一岁,扪心自问,他吴三桂与三两人街头斗狠尚可,要是见到八旗披挂整齐的军阵怕不是要被吓尿。
自己何时才能成长为像信王一样顶天立地的汉子啊?
而且据说,圣上本来是想让信王去最富庶的江南就藩的,顺便替他看管南京的那帮陪都的官。
让他敦促包括像写了“三朝辽事实录”的著名实事历史发明家,已经在南京六部做了多年冷板凳的,魏忠贤的头号拥趸,袁崇焕的最大黑粉王在晋大人等一干人等,努力工作,不要摆烂。
但据说信王大人说,现在我大明的局势,北有虎蹲兔林丹汗虎视眈眈,东有倭寇贼心不死。
而最可怕的就是黄台吉领导的后金,虽然目前后金暂时被我大明的银弹政策打了一个小僵直,但以黄台吉此人的心计与野心,一个镇辽王还真就不一定能满足他的胃口。
因此,据说信王主动提出,自己愿意就藩西伯利亚,为大明开疆拓土,同时联合漠北蒙古诸部落,从黄台吉的后方牵制大金。
如此的忠肝义胆,如果有机会,他吴三桂愿意舍身追随!
就这样,吴三桂将四处搜罗来的小道消息重新排列组合,此时竟然成为了信王朱由检的头号迷弟。
朱由检正沉浸于自己收服李自成后极大的获得感中,对一旁吴三桂逐渐迪化的情形浑然不觉。
“化敌为兄,啊不对,是逢兄化吉才对,自己果然是专业的!”
心中正爽,朱由检突然觉得怀抱中李自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耳边传来李自成浑厚,啊不是,是又尖又细的声音。
“朱,咳……咳,朱兄弟就是那个坑我们苦哈哈200两卖命钱的那个,狗王爷???”
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怒意,朱由检被吓的赶忙松开李自成,朝后方退去,正对上李自成一双想要杀人的眼睛。
李自成攥紧了拳头,他才不管朱由检是王爷的身份呢,就是这帮藩王让手下欺压百姓,才搞得大明民不聊生。
在李自成的老家,秦王朱存枢眼看闹灾年景不好,非但不开他老朱家的粮仓赈济百姓,还借此机会用最贱的价格强买百姓的土地,逼得老百姓吃不上饭,地卖没了只能卖儿卖女。
秦藩赤地千里,易子而食,而他姓朱的却还能大鱼大肉,真是该死!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秦王一系坏事做的多,生孩子没屁眼儿,光是嫡系这一支就断了好几次,虽然每一次都是找个远房亲戚什么的顶上,但这一次怕是顶不住了吧?
十年过去了,不知道秦王这个狗东西现在有没有被废藩。
“大哥,你这是何意?二哥就算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哥,咱们兄弟既然已经结拜,把话说开了便是,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吴三桂回过神来的时候,见到原本还十分亲热的大哥和二哥这番样子,心中也甚是疑惑,不过在他一个少年人看来,亲兄弟之间尚有磕碰拌嘴,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于是便也想要从中调停。
“三弟,那你帮我问问他,他朱由检为什么要将我们一万人去倭国拿命换来的银两据为己有,还假惺惺的说是只要我们跟他去了那个什么失必儿就藩,帮他建设藩地,就给我们分田分地,还会把银子还给我们。
他这不是骗我们又是什么?”
吴三桂打小在辽东长大,见惯了北方的风雪,也没少听建奴的故事。
即便如此,仍然对成建制的八旗部队又恨又怕。
所以吴三桂非常能够理解只是普通农民出身的李自成现在的心情,
大哥李自成一定是知道去那失必儿要经过后金的地界,也一定认为二哥朱由检这是骗他们苦哈哈去送死,然后直接名正言顺的吞了他们的银子。
然后理所当然的,在有活路的情况下,谁又愿意穿过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建奴们统治的地方呢?
他吴三桂是太能理解这一切了!
自努尔哈赤起兵反叛,凡后金攻下的城池都逃不过一番杀戮。
富户家中被抢掠一空,家里没钱的苦哈哈则只能为奴为婢,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虽然此时黄台吉拿了老朱家的钱,行事势必有所收敛,但就不用说他能否约束好自己手下的牛录和甲喇,单说如今与他同坐龙椅,共同治理的四大贝勒,到了如何对待治下汉人的问题都未必听他黄台吉的。
就比如说打了他吴三桂一拳的王八蛋阿敏,那家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总想自立山头单干。
一万人,那可以是一万个干活的奴隶,也可以是一万头耕地的牲畜,再不济不是还可以炼油点天灯让萨满婆婆拿来祭天吗?
汉人嘛,用处多着呢。
所以对于跟着信王去西伯利亚就藩的事情,可能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愿意的,对建奴的恐惧甚至能让他们主动放弃200两卖命的银子,钱没了大不了再去一次倭国,跑到后金头顶上生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西伯利亚,大哥李自成可是去不了一点儿。
大哥原本应该已经自认倒霉了,但是既然遇到了正主儿,而且这正主儿此时还要管自己叫一声哥。
那他李自成当然就要说道说道,至少不能不明不白的让人白占了这个便宜。
吴三桂看二哥朱由检似乎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大哥李自成也不懂得信王去西伯利亚就藩的一片良苦用心,心中真有些着急。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理解一家人吗?
不过没事啊,他吴三桂什么都知道啊,于是就将这前后发生的事情,从朱由检主动要求去西伯利亚就藩的卧薪尝胆和良苦用心,到李自成没拿到工钱又不愿以身犯险的诸多顾虑说了一个遍。
他自认为解释的清楚明白,帮二人做了沟通,结果他说着说着发现二人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最后朱由检和李自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吴三桂的话。
“三弟说是我主动去失必儿就藩?”朱由检疑惑的问。
“二哥不是吗?”吴三桂一脸黑线。
“去那失必儿要穿过后金的地界儿?九死一生?”李自成不解的问。
“大哥不知道吗?”吴三桂满头大汗。
李自成:“我不知道。”
朱由检:“我没有。”
吴三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