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阳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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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金

    仙霖道院,上院,刑堂。

    与山门处的道运袅袅,仙气氤氲截然不同。

    这里,一片肃杀之象。

    灰色,是这里的统治色彩。广袤的大殿之中,矗立着四根粗壮的石柱,每根石柱身上都嵌入四把宝剑,剑柄没入石柱中,每把剑尖上都顶着一盏烛火。

    大殿正中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头黑色的狰狞巨兽,獠牙利爪,目光生威,口中衔着利剑,右爪下赫然是一具白骨,身下尽是血色波涛。

    此刻,大殿中站着千余位黑衣修士,他们正前方的主位的两把座椅上,坐着两位白衣修士。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二人尽是花甲之数,男子须发皆白,女子却一头青丝。如今时刻,女子捏着一本书,男子品着一杯茶。千余黑衣修士,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噔噔蹬”,一阵脚步声传来。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

    女子仍在看书,男子却放下茶盅,目视门口走进的人,也是一黑衣修士。只见对方快步走来,手持一枚玉简,捧过额头,神态万分恭敬。走到近前,纳头便拜。

    “上禀二位长老,第三十九小队事毕,此为留影玉简,请长老验看。”黑衣修士言辞恭谨,将玉简举高。

    白衣胖老者挥手,玉简飞起,一个翻转,竟然凭空浮现画面。那画面之中内容,正是宁遥小队各队员身死之时的影像,依次显现。

    “说说吧”,老者语气惫懒,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上千次。

    “是”,黑衣修士起身,抬头,正是跟随宁遥小队的那位。

    “大体一切正常,只是在最后阶段,有一凡俗的生死,稍有存疑。”黑衣修士态度谦逊至极,语气中却显露了几分怯懦。

    “嗯?”白衣女修士放下了出,发出了一声疑问。

    这简短的一声质疑,仿佛晴天霹雳般的炸雷,又似有千斤重一般。

    “蒙邪,你个废物!如此小事也出纰漏,详细说来!”胖长老仿佛倍感压力,疾声质问,声色俱厉,言语发狠。

    容不得他不狠厉,此事背后实在干系重大,机事不秘则害成,若真事发,那将是一场无尽狂澜。

    “是是,有一凡俗武者,在最终之地直言退出考核,下属出手,其跌下窟野河,生死不明。”黑衣修士显得极为战栗,急忙将要点讲出。

    两位白衣长老神情缓和,女长老继续低头看书,男长老端起茶盅。

    “跌入窟野河吗…哼,呵呵,”他忽然笑了。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湖心,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竟引得在场千余人接连嗤笑。

    “知道了,你下去吧”,胖长老品一口茶,语气变得舒缓。黑衣修士如获大赦,赶紧退下,列入阵尾。

    “窟野河是何等去处,那里的恐怖,连老祖都不得尽知。一个凡俗武者坠入其间,哼哼,还不如被你一掌毙了来的痛快!”胖老者仿佛自言自语。

    却引得店内一团哄笑,仿佛都在替那个可怜的凡俗武者悲哀。

    白衣女长老起身,一众黑衣修士立刻噤声,目送其背手走下主位,捏着书,推开门,离开了大殿。

    “九岩,”胖长老道。

    “弟子在,”一黑衣修士出列。

    “所有死者唁信已经齐备,交由外事堂,一齐发出,做好善后。”胖老者说罢也起身,缓步走出了大堂。

    一众黑衣修士,就此散去。

    蒙邪跟随着人流,百无聊赖的向外走着,脑海中忽然传来人声。

    “蒙邪兄,惊魂未定吧。嘿嘿”,蒙邪不用转头,便知是谁,危寻又来嘲讽他了。

    “危寻兄,言重了,长老照例问话,我等据实回答,无所谓惊魂。”蒙邪回答。

    “嘿嘿,蒙邪兄倒是好心境。”这个声音,在上院里,蒙邪所厌者,能排前三。“俗世常言不死不休,说的是人未死,事不休。我辈修行之人,皆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居其一的道理,凡事总有一线生机。那个被你打入窟野河的凡俗武者,不知哪日会在因缘际会下,重现世间,尽述此间之事,引得有心者察之,那是…嘿嘿嘿”,不知为何,且不论其话中内容,蒙邪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便有杀之而后快的欲望。

    “危寻兄,未料你竟糊涂至此。那窟野河是何等来历,你能不知?遑论其他,仅是那纵横不绝,肆意窜流的妖魔之气,便绝非凡俗能忍。我上院子弟初入道门,开道心者尚不能久居其间,更何论那一届凡俗武者;除此之外,那窟野河何等久远,无尽岁月下来,进入其中的我辈道修,妖魔之辈,生死搏杀,不知其数。个中陷阱,数不胜数,你信区区武夫有名得脱?哼!”蒙邪的言语非常淡定,他确实有淡定的本钱。那窟野河的凶名,远在东烟大泽之上。否则也不会被选来当做本次清剿妖魔的终点线:此地之凶险,纵仙霖道院亦显力薄,实不是武者可参与其中的了。

    “万一造化弄人,天道机缘助这凡俗脱尘入道,想来勾起的涟漪定会十分精彩。”为了嘲笑蒙邪,对方也是煞费苦心了。

    “笑话,入道无非二途。他既非天生道心,又无师尊拂尘,何来脱尘入道之说?”蒙邪被对方气的甚至有些想笑,言辞沾满了戏谑。

    危寻不再言语,他知道蒙邪说的对,脱尘入道,无非就这两种方式,那坠入窟野河的凡俗武者都不具备,拿什么脱尘入道?

    二人散去,只留空旷的刑堂归于沉寂。

    外事堂,信道厅,

    “奇怪,这批来考核的武者,竟然全部战死了,无一生还?”,一个面容白皙,身着紫衣的年轻道士被安排轮值于此,此刻正拿着一张大表,面对着地上堆成山的唁信,眉头紧锁的嘀咕。

    “很正常,东烟大泽毕竟有妖魔遗存,凡俗武者无力面对,脆弱不堪,一旦遇上,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唁信山中,一个中年青衣道士低头检点,语气平淡的说到。

    “那也不可能全部战死啊,三万人,一个不剩,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紫衣小道士说出了最平常的逻辑。

    “做好你的事情,别胡思乱想!”,青衣道士直起身,仿佛不耐烦紫衣道士对着大表发问偷懒,措辞已经有些严厉的说道。

    “哦,好吧,师兄,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紫衣道士放下大表,开始着手搬运唁信,一一投入信道。

    “师兄,你说这三万武者的家人,如果来讨说法,那该如何,会不会对道院影响不好啊。”,小道士心思单纯,才入院不久,便生出荣誉感了。

    青衣修士双眼眯了眯,没再说话,弯下腰继续整理检点唁信。

    “放心吧,没人来”,最后一声回答传出,惹得小道士更加疑惑,却不敢再追问。

    二人安静工作

    这些带着武者死讯的唁信,通过信道,发往各洲各郡各府。武者的生命已经终结,但身后的悲惨却并未停歇。

    窟野河,在整个仙霖道院上院中,都是一个无比玄奇的所在。

    相传其来历,是在无比久远之前,妖魔道三位绝天强者为争夺一天生地长的奇珍,而于此大打出手。三方神兵全力一击相互拼杀,交织的杀戮之气直冲大地,撕裂万里,深不见底。其后,妖魔道三气纠缠不休,四散流窜,在大地的沟壑中奔腾纵横,经年不休,而成千万洞窟。

    三位强者实力超绝,神技之气精纯无比,对于妖魔道三方修者而言,是天下难觅的道资。遂引得三道无数后辈前往涤荡自身,以进道阶。然而三气支离破碎,各失其律,肆意弥漫,肆意窜行,使得妖修为魔气所然,魔修为道气所戮,道修又为妖魔二气所惑,加之三方于此间追逐杀戮,埋伏算计,年月无尽,此间只落得弃尸累累,精怪遍地。

    得进道阶者,万中无一。

    窟野河如狂涛席卷,一路奔腾不息,浊浪击空,狂澜拍岸,千回百折,无比凶险。

    宁遥醒来时,第一个感觉是疼,第二个感觉是黑,第三个感觉是吵,第四个感觉是耳畔一直有声音回荡。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此刻周身上下,无一不痛,动弹不得。周遭是彻底的黑,没有一丝的光亮,看不清任何存在,仿佛置身于彻底的黑幕之中。入耳的只有轰隆之声,宁遥清楚,这是奔腾的水流坠落之声。

    他不敢轻易动弹,唯恐打破这一刻不知所以的平衡安稳,让自己陷于更危险的处境之中。

    稍微尝试,右臂已经失去知觉,左臂尚且能够移动。轻移左手,抚摸着此刻托举他这具残躯的基石。手指尖传来的冰冷坚硬,让他清楚自己正躺在一块岩石之上,他心下渐安。

    左手伸入腰间,取出考核前配发的药品,一一拔开瓶塞送到鼻下,辨别气味。确定了之后张口服下,闭目养神静待恢复。

    为了防止遗失,所有的重要物品,宁遥从来都是放置在贴身位置。

    这简单的几下动作,带动的周身的巨大痛处,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知道自己身处窟野河,也大概明白这地界定是极其危险。

    黑衣修士没有追来,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是此处并不恐怖,对方一定会沿河水而下,一路追杀,自己是绝没命可逃的。

    对方没来,足以表明是认定了自己投身其间,必无生还的可能。

    药力在发作,宁遥感受到胸腔的清凉和舒适,继而是五脏和四肢传来的酥麻和瘙痒,这是在恢复的征兆。

    这上院的人十分不堪,药却是当真不错。

    想到此处,宁遥哑然失笑。想这一路以来的诡诈和艰险,如今算是应验。只是这时环顾四周,但凡思维正常的人都清楚:艰险之后,还是艰险。

    无法动弹的宁遥,复盘着前后的一切,他忽然想起了几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凑巧与下院选拔失之交臂的钱敦,分别时欲言又止的陈院长,想自己跌落时,黑衣修士的那句话,想到了周凯。

    他想宣威府,想家,想爹娘和雪儿。犹如一盏希望的灯火点亮,宁遥感受到了周身血液温热的流淌。

    前后足足三个时辰,在掩盖一切的轰隆声中,在浓的如同化不开的墨一般的黑暗中,宁遥就这样安静的躺着,恢复着。

    他双手摸遍了上下左右,确定身下这块岩石足够坚硬稳当之后,便坐起了身。摸出火筒,周围的景象逐渐清晰。

    身后是如狂蟒奔腾下泻的窟野河水,自己如今置身于凹凸不平的山壁上一块凸起处。

    他的周身上下基本痊愈,宁遥环顾四周,他在寻找出路。

    河水是从上向下倾泻,我如今置身于洞中,那么想要脱身,向上爬,总是没错的。想到这,他口含火筒,定睛仰望崖壁,确定路线后,开始向上攀爬。

    山壁湿滑不已,有很多明显的凸起,尖锐锋利,又有藤蔓缠绕其上,满是荆棘,十分扎手。

    窟野河水的咆哮声,与此刻宁遥狰狞的面孔形成绝配。宁遥不管其他,手脚并用,只顾向上。

    两个时辰过去,宁遥忽见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台,而且朦胧间有光于其上。光,能够给人带来希望,特别是久处黑暗中的人。

    宁遥捻灭火筒,提神用力,加速攀登,盏茶工夫登临其上。

    让他惊喜的是,石台的崖壁上,赫然出现两个巨大的洞穴。

    “好,有洞穴就有机会逃离这里。”宁遥心下大慰。可同时,他却感觉,有风来,通过洞口,徐徐吹出。

    就在宁遥感受到第一缕头发被吹起的一刻,左侧洞中深处赫然各出现了一股浓重的雾气。血色,浓稠的几乎发亮的血色雾气。以无法闪避的速度,直接笼罩了宁遥。

    宁遥心中告警,慌忙闪避,却赫然分不清左右。担心失足坠落,他只好掩住口鼻,慢慢向一旁挪去。但这雾气似乎有意识般,不仅通过口鼻,甚至通过毛孔,直接钻入了宁遥身体中。

    宁遥心中大骇,“这是什么诡异存在?!”,然而才迈三步,顿感神识炸裂,一股席卷着本欲的信念狂涛席卷灵台。

    “杀!杀!杀!”,如同蛮荒凶兽一般的杀意,好似远古邪神般嗜血,一时之间,宁遥的整个脑海几乎被彻底占据,满心只剩下一个声音:杀!

    宁遥心中大惊,“这是什么邪祟,竟然能够影响心神!”,惊讶的同时,他感觉得这股诡异的意志在大肆侵占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想要全面夺取心智。

    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他几乎快要失去对自我身躯的控制,即将被夺取灵魂,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恶兽。

    或是源自本能的反抗欲望,亦或是来自人格中不容被挑战的尊严,宁遥剑眉倒竖,心中发狠,骤然激发所有的精神,与这外来的邪念展开了对身体的争夺。

    “不!压制杀念!我要清醒!我是人!不是野兽!我是宁遥!我要活着回家!爹娘,雪儿还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更不可迷失在这里!”宁遥不断激发着对抗的信念,强大的着自身的意志,确保自己不被这股血色杀意所吞噬!

    他想挪动身躯,尽快摆脱这杀念血雾的笼罩!但无奈,别说挪动一点,纵然仅仅是起心动念一丝,那浩瀚的杀意便会立刻狂攻,容不得宁遥分心丝毫。

    他趴在地上,面目痛苦狰狞,起初哀嚎,后来似乎连哀嚎也会分散心神,便只能低声呻吟,直至无声无息的默不作声,牙关紧咬,双拳紧握,蜷缩着,将自己抱成团,似乎这样能够抵抗的更为强烈一般。

    此刻,若是有宁遥面前有一面镜子,若是他哪怕一瞬间肯睁开眼,便会惊骇于自身的变化。他的满头黑发已经尽是红色,他的双目血染,黑色的眼球已经仅剩下一点点。他的口中獠牙突刺,身体毛发疯涨,每根指甲都成了锋利的匕首。

    整个人,此刻已不能称之为人,而是刚刚蜕变的妖魔。

    他的心中正经历着激烈的信念对抗,起初是杀意,后来变成了其他欲望,色欲,贪欲,口腹之欲……等等,每一种欲望的冲击方式都完全迥异。

    宁遥时而要调动意志抵抗,时而要引动思绪压制,时而要清澈本心祛邪存真。

    他一会蜷缩着呻吟,青筋暴跳;一会双手撑地,重拳轰击着地面,一会双腿盘坐,严守心神。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衣服早已湿透,

    他脑海中浮现的所有画面都会被血色沾染,记忆里的所有回忆都会被欲望扭曲。没有了文明的思想和人伦的标尺,一切都被欲望所解释,一切都可以被引向欲望。作为生物,他内心中所有的本欲都被无限放大,吞噬着一切。

    “滚出去!滚出去!不允许玷污我的记忆!”,宁遥心中呐喊,大脑中如炸裂的轰鸣。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便是窟野河诞生时,妖魔道三气中的妖气。

    几乎同时,距离窟野河十分遥远的西南方,有一处高耸的山峰。山石通体黑色,高耸入云,奇异的是,流过山峰的云,也会被染成墨一般的黑色!山体中间,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刻着三个雪白的字:邙阴山!

    “没用的蠢货!”一声轻叱从山洞中传出,震动的山石滚落。

    “本君送你们归魔渊。”,又一声说道,言罢,洞中便有哀嚎传出,几声后停止。

    山洞内,珠光宝气明亮堂堂,金碧辉煌,器具精美,小桥流水,芳草鲜美,此中聚集,或衣冠楚楚,面容清秀;或身材曼妙,娉娉婷婷。男女落座于各处,或执扇,或女红,或弄箫…各有姿态。

    洞中尽头巨座上,有两具身影。左侧者身形傲然,天人之姿,衣着华美,谈笑之间,双眸似有魔力般惑动人心;右侧者提醒魁梧却佝偻,青面獠牙,周身粗皮,遍体浓发。与前者举杯共引,前者似乎并不介意分毫,只神色如常,言语颇为客气。

    “阴王,何故为难属下。”,青面獠牙者开口,声音回荡整个洞府。“他们也是力有未逮,那仙林学院所设大阵,确实非他们所能涉足。”

    “唉,哞兄不知,我兄弟二人受上君之命,不敢不急。”,名阴王者手扶前额,满目愁容。

    “算来蚀王也已探寻多年,可曾有些眉目?”哞王放下酒杯询问。

    阴王摆摆手,紧缩的双眉,若是常人看见,必然升起关怀之意。

    “唉,一言难尽。这异宝,相传是当年三位绝巅强者相战之时,从那天地奇珍中跌落。为那奇珍的一部分,跌入天地,便融入鸿蒙。世间早有传闻其必化形,但仅凭这只言片语的线索,真如大海捞针。”看着满脸愁容的阴王,哞王却是心中窃喜。

    他此刻来,就是为了探听阴王虚实。彼时魔族入东烟,便引得妖族和道门注意。观其行径,便认定其必在寻找什么。

    “不管魔族在找什么,都不能让其如愿!”,几乎同时,妖族道门同时出手,引得东烟大泽一场厮杀。

    最终妖族毫无所得,道门虽然也无所得,却封锁了整个东烟,只不知魔族收获几何。

    今日哞王来此,就是要来谈谈魔族口风。

    妖魔二族相互合作又竞争,彼此都自称正统,视对方为偏门;而道门眼中,这二者尽为邪祟。

    不说纵是真有所获,阴王也会摆出一副愁容来哄骗哞王;此刻的阴王,却真的是坦诚相见。

    原本的秘密行动被道门妖族撞破,一番厮杀损兵折将毫无所获不说,自己的结义兄弟也深陷大阵之中。

    原本若办差不利,上君怪罪下来,还可以将那兄弟推出去挨刀。这番义弟陷阵,只剩自己面对上君,别无可推。

    如今救不出义弟,几个月了,偏这帮属下连当初义弟是否探寻到异宝的线索都不知。被派出去探阵也都是草草了事,晃一圈便回来交差,每个都答毫无办法,典型的出工不出力。阴王深知他们的心思:倘若上君怪罪下来,是送大王进魔渊,谁会为难他们这帮底层杂魔。

    “好好好,该死的,老子毁灭之前,送你们先走一步!”阴王心中发狠的想。

    心焦啊,他是真的急了。

    四个时辰的煎熬,血色雾气退去后,心力近乎枯竭的宁遥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凝聚着最后一点力气,离开巨大的青石,攀爬着岩壁,寻找了一处藤蔓编织的凸起,一屁股坐下,陷入沉睡。

    他也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后腹中饥饿难忍,环顾左右发现并无血色浪涛后,方知这不是那无尽欲念驱使,单纯就是自己肚子饿了。

    贴身的物品只有四样:匕首,药,丹丸,以及临别时院长给予的手环。

    丹丸,便是用来充饥的。这是每个下院武者必备的物品,只做突发时的应急之物,是食物之精所炼,抗饿效果显著,宁遥拣了两颗送入腹中之后收起其他。

    他看到轻音手环散发出荧光,照亮了周围。也没太在意,只想着后续火筒若是耗尽,可借此用作照明之物。

    他向青石处望去,心有余悸,可左右又没有其他的出路,只有这两两个洞口。左侧的血雾让宁遥望而却步,那么便走右侧的吧。

    心中打定主意,宁遥再次来到大青石上,一闪溜进洞中。

    他清楚能让道院黑衣修士止步的,大概率不止是那血色迷雾,这窟野河地下洞窟错综复杂,一定有妖魔居于其间,更有其他凶险。

    所以他一路不敢点亮火筒,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凭借着洞窟中微弱的光缓慢前行。

    宁遥心中是存在希望的,因为洞窟之中既然有微弱的亮光,便说明远处存在光源,他沿着洞窟一直向前走,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弯折之后,洞窟前方出现了笔直的通道,尽头,竟然出现了明晃晃的亮光。

    宁遥心喜,脚下加快,直奔亮光而去。

    “爹娘,雪儿,我会回来的。”宁遥心中泛起暖意。

    忽然,亮光不见了,通道彻底归于黑暗。宁遥心中大惊,他明白,这很有一种可能是洞口被什么堵住了,而那堵住洞口之物,很可能是活物,或者,在这千回百折的窟野河地下洞窟中,更可能是:妖魔。

    他果断俯下身,胸腔贴于地面,一动不动,感受着丝毫的声响和变化。

    徐徐的,似有风吹来。

    又是风?宁遥如今到了有些闻风色变的地步。

    他抬起视线,凝望前方,半晌,他确定,绝不是那血色迷雾。他决定等待,等待洞口复明,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光明。

    若是妖魔而来,当有脚步声,风声也会带来气味,亦或者会有其他讯息,但此刻丝毫没有,当是有什么恰巧站在了洞口。赌一把!等对方离开。

    宁遥就此趴着,一动不动。他的视线只能然道前方周围不远处,但是猛然,他发现一件事:前方周围的事物消失了!

    是的,就仿佛一切归于了黑暗。

    这,不对!这确实不是血雾,这是黑雾!

    宁遥心中方一明了,想逃离却已来不及,顷刻被黑雾吞噬。

    没有蔓延无尽的杀意,没有翻涌不绝的欲望。

    这次,只有一阵空明。脑海中泛起的那些记忆,情感,心情,信念,坚持…

    种种,都变得伪善和虚幻,变得不再真实。

    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了一股强烈而纯粹的厌恶,对于过去所坚信坚持坚守的一切,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

    过往十余年人生的温暖和感动,此刻脆弱的像一张白纸,又易碎的如一块玻璃。

    啪的一声,化为碎屑,那无尽破碎上承载的,不再是至亲至爱至善的暖意,而是狰狞丑陋糜烂的的腐朽。

    但宁遥心中却觉得,这才是真实,这才是本质。

    过往勾勒出的种种,都是缠绕自己躯壳的蛛网,是麻痹自己认知的毒液,如今方才得以洞悉一切,活的无比通透。

    “上道院?哈哈,当真如周凯所说,尽是狼心狗性之徒,我放弃名额,竟然被杀?周凯也是心如蛇蝎,挑动混乱,致人死地。院长?哼,他当真不知这其中内幕?钱敦?哈哈,他就那么刚好擦肩而过?哦是了,他家资财雄厚,这便说得通了,嘿嘿嘿,果然只瞒我一个,果然这世间尽是人皮鬼蜮,我方知,我方知啊!”,仿佛一切都串了起来,以往那些或明或暗,或显于眼前或隐于脑后的线索,如今都闪亮如金线一般,又彼此串联,编制成了一张浩瀚大网。挣扎于其上的,尽是些心思单纯,痴信良善的血食。

    哈哈哈,悟了,我悟了。自此不做网中物,余生便为罗织人。

    “回家?呵呵,笑话,什么是家,那遥远的粗陋的住所?爹年?何为爹娘?那伪善的亲情?”宁遥嘴角微扬,渐渐勾勒出狞笑。“家不过是他们搭建于己避风的住所,我不过他他们豢养的奴仆罢了,一切都是为自己计,何来半分为我?哼哼,一言一词何等堂皇,一神一态何其慈爱,皆是虚妄!”宁遥口中的笑如枭鸟夜啼般诡异,堪比鬼哭。

    “妹妹,哼哼…”宁遥哼笑两声,全身忽然一震,“温暖的小手,婉转的童音,可爱的小辫子,一声一声的饱嗝,甜甜的糖葫芦…”。

    哥哥,你要走了么?”

    一声轻呼,宁遥双目便有了泪,

    “雪儿…”他喃喃的念道。

    危险!宁遥几乎周身汗毛倒竖!这黑雾竟能拨弄神思,腐蚀人心。宁遥大惊,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抵挡,只能一遍遍回想那些令他无比怀念,带给他信念的旧事,无数次坚定心中的本我,不为所动。

    然而无数信念如沉渣泛起,交杂无序,喜恶相侵,分不清哪些是人之常情,哪些是魔根深种。宁遥满头大汗却强令自己冷静,如老农将谷物从杂草中拣拾一般,分拣着一丝丝心情,一道道本念,仔细地区别着何为真,何为假,何为妄,何为我。

    两次迷雾全然不同,血色迷雾就像强盗,疯狂撕扯着你的身心和肉体;黑色迷雾却像刺客,尤善使毒,注入其身,注入其心,注入其魂,无形无感之中,我已非“我”,却仍信是我。

    血色迷雾是需要正面拼杀的狂徒,黑色迷雾是需要暗中提防的窃贼,不知其何时来,不知其如何来,甚至,不知其来。

    宁遥此刻心中的恐惧和震惊,毕生都无出其右。他集中一切意志精神,小心的分拣着那些细微的差异,使自己免于堕落沉沦。

    宁遥仍不知,这便是妖魔道三气中的魔气。

    “殿下陷于何处了?”高高的大殿内,一声问询响起,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其间语气不免责备。

    “具体不知,只知是这一区域。”,一苍老声音答道。

    “殿下外出历练,安排你等左右护卫,竟还发生这般疏漏,待堂主回来,尔等亲自与他交待罢…”中年人的声音似乎是威胁,似乎是不耐。

    但简单几句话,却引得答者惊恐。

    “副堂主,殿下历练,不允许我等靠近,更不允许我等出手,担心影响历练之效。另,如今殿下命简完好,看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一时被困在了哪里,不得脱,所以..”又一女声回答,尽力解释。

    “好,你们便如此答复堂主。”,副堂主简单一言,下方顷刻跪倒一片。

    又是四个时辰的摧残,紧跟着一个小时的瘫坐。宁遥的眼泪快要流干了,他心神俱疲的瘫倒,这次的痛苦,源自神思过度的耗费,就像肉体精装的猛汉,但精神已经彻底萎靡干涸。

    太可怕了,这里的迷雾,每一种都让我身心极尽煎熬。

    更让他心中苦涩的是,即便他竭尽全力的抵挡和排除,但他肯定,无论血色迷雾还是黑色迷雾,还是有着不少阴暗狂欲沉积在了自己的体内,他拼着自己无尽苦功修炼的强悍意志,才勉强支撑。

    若是后面再次,多次遇上,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早晚沦陷。

    宁遥侧过头,发现洞窟尽头重现亮光,他重新振作,向前走去。

    哪知没走几步,洞口的光亮却急速袭来,宁遥一愣,定睛细看,哪是什么光亮,分明是一团白色的雾气!

    他转身拔腿就跑!

    甭管什么雾,都不是好雾!

    哪知这雾气似乎有灵觉一般,直接锁定了宁遥,速度不断飙升,顷刻就蔓延了宁遥的周遭。

    “完了!”,这是宁遥再一轮煎熬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然后,痛苦开始了。

    身体,心灵,神识,灵觉,意志…宁遥只觉得从内而外,组成自己这具人身的每一个部件,每一根毛发无一不接受这锤炼和轰击。

    当初在下院修行时,院中条例颇为严苛,稍有不慎即会触犯。但凡武者犯禁,下院刑堂动辄施以鞭刑,就算宁遥这般存在,也尽尝其中滋味。

    凶兽皮甲制成的钢鞭,带有尖刺,涂抹暴涨痛觉的毒液,一鞭下去,大罗金仙也得皮开肉绽,咧嘴连连。

    此刻宁遥承受的滋味,十倍,百倍甚之。

    仿佛天雷霹雳,又似烈火焚身,内煎外熬,简直酷烈。

    此处血肉,已现妖像,以天雷击之;

    此处神念,已入魔道,以烈火焚之;

    此血脉人身,尚且纯粹,放过;

    此寻常之理,红尘如此,不罚。

    宁遥很快意识到,体内被轰击,神识被灼烧的,尽是些妖躯恶欲,魔心脏念。随着白雾的弥漫,宁遥似经历了一番刀劈斧凿的涤荡,身心越发澄澈。

    “这,这白雾并无害于我,甚至在将我净化?”,宁遥心中涌起惊喜,自己也终于算是苦尽甘来,化危为机了。“只是这滋味…..啊!!!”,这甘来不甘,着实不甘啊。

    宁遥不再紧张,不再抵抗,彻底放开身心,任由白雾涤荡。甚至主动引动恶念,以待更彻底的净化。

    四个时辰,每次都是四个时辰,宁遥看着飘远的白雾,竟一时有些不舍。此番净化之后,宁遥龙精虎猛,眼神透亮,只觉得周身用不完的力气,灵台难得的清明。

    但白雾毫不停留,到时便走。

    “嗯,回家!”,一想到家,宁遥便归心似火。此刻再看着洞窟,尽头已经没了光亮,现在回想,之前的光亮,应该就是这团白雾。而后不断前行的宁遥到了一处才明白,中途竟有一岔口,想必后来白雾的并不是消失,而是被此处转出来的黑雾给挡住了。

    “走吧,继续前进,雾气能穿梭,便一定有路通达,我也一定可以回家。”宁遥迈步向前。

    宁遥可以果腹的丹丸只有二十余粒,计算着每三日吃一粒,可坚持两个月。如今,还不至于为了食物发愁。

    只是恐于这洞窟的庞杂,和其中各种游荡的恐怖。仅仅是三色雾气就已经如此可怕,若是妖魔,将会更加难缠。

    宁遥以强悍的意志压迫着本能的恐惧,不断前进着。这一走,便是十余个时辰。之后,他停住了,盯着眼前飘来的一大团血色雾气,回头再看看已经走过的漆黑漫长的通道。

    干脆直接蜷缩在地上:;来!

    照例是红色雾气的疯狂侵袭,黑色雾气的无声无息,白色雾气的一顿暴击。只是这次,时间并不到四个时辰。

    爽!

    由内而外,干干净净!

    宁遥开始觉得,这轮番的锤炼,对自己的身心都颇有裨益。

    特别是神识,灵觉和意志。在承受这一切时,宁遥必须调动全部精神力,全神贯注,这是一种空前的意识集中的状态,在武院的修行中,纵然有类似训练,但从未如此苛刻过。自己的灵觉更加敏锐了,更够察觉内外部更加细微的变化,意志也在一次次抵抗中变得更强悍。

    之后的行程,宁遥多次遭遇三色雾气,并不逃避,因为也深知逃避不了。每次挣扎就像一次磨砺,每次成功之后整个心境都会更上一层。

    甚至宁遥开始有些沉醉其中了,在挣扎中开始逐渐放松防御,让自己得到更好的历练。其间他更是遇到过一次巨大的三色雾气纠缠在一起,悍勇如他干脆直接冲了进去。

    二十天后,宁遥觉得历练效果明显减弱了,才开始再次将全部精力放回到寻找出路上。但想来这窟野河,绝不仅是如此。过去的二十天里,他就多次发现妖魔的踪迹,更有几次远远地望见了几头妖魔化的生物,有的是被三色雾气影响,有的直接就是修炼的妖物。

    只是距离太远,没被察觉。

    这一日,在接受一次无比巨大的三色雾气历练之后,盘坐调息的宁遥,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明之境,猛然的一刻,他似乎来到了一处熟悉却无比遥远,难以琢磨的所在。

    仿佛是一处洞府之地,周遭都是些石壁,间歇长着花草,有流水漫延而过,却隐没在无法看清的晦暗之地。

    “这,这是什么地方?”宁遥心中所想,便有声音响起,竟是自己的声音。

    “那是…”,正前方有一块血色巨石,其上竖着一尊巨大的青金色晶体,上下尖锐,中间粗壮,凸出向八个尖角。宁遥隐隐觉得,这八个尖角,应该是对准八个方向。不知为何,冥冥中他心中就有这样的认知。

    青金色晶体并不独立存在,上方绑着十二根巨大的黑色锁链,锁链尾部延伸,遥遥而去,同样隐没在一片黑暗未知的远方。

    宁遥走到血色巨石前,抚掌其上,温热舒服,同时,宁遥神识中传来一股被人温柔抚摸的感觉。

    宁遥觉得诧异。

    他抬手抚摸青金晶体,同样温暖,却更加包含能量和生机。

    刹那,心中升起一种舒服的感受。

    “这,这是我自己?”,宁遥无比惊诧,“我的体内,怎会有如此一处存在?是灵台所化?”宁遥遥遥感觉灵台,灵台还在。再感觉识海,也在。“难道这处所在本就属于我,只是在过往年月,从未被我发现开启过?”宁遥心中有所感。

    他站上血色石台,抬手抚摸黑色锁链,这时却毫无舒服的感受传来,甚至隐隐生出一种厌恶的感受和一种想要打破锁链,扯断束缚的冲动。

    “这锁链…是束缚我的?”,宁遥心中立刻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且自一产生,就被自己的本心所肯定。这感觉,似乎是在自问自答,自己向自己探索真理。

    “那就打破它!”宁遥立刻摸向怀中,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外界,摸不出来匕首。“扯,扯烂它!”,宁遥撸起衣袖,抓住无比粗壮的黑色铁链,用力向两侧拉扯,青金晶体顿时光芒闪动,心中传来欢愉之感,奈何铁链纹丝不动。

    他累的气喘吁吁,铁链丝毫未动。

    “我不信邪!”,宁遥更换目标,改去拉扯另一根,照样毫无反应。待到宁遥试到最下层一根时,“咔”的一声响,铁链产生了裂痕。

    “哦,明白了,要自下而上。”,宁遥抓住最下层的第一根锁链开始拼命拉扯,却再也没有效果。

    宁遥纳闷了,他坐在第一根锁链旁边,开始仔细研究,思考愈发专注起来。他盯着锁链,却始终不得其法,撇了眼青金晶体,却猛然发现晶体似乎收缩了一下。

    “嗯?绝不可能是我的错觉!这晶体就是膨胀之后收缩了!”,宁遥转而盯着晶体,一边看,一遍集中精力思考。果然,晶体又开始膨胀,锁链随即跟着拉紧。

    “我明白了,锁链并不是我拉断,而是晶体的膨胀,硬生生挣断的!”,想法一处,心生欢愉,宁遥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直接坐在晶体旁边,集中所有精神,心灵无比空明,全力感受着所处空间的一切,逐渐的,周遭的一切开始进入宁遥的灵觉之内,他的意念也开始接触青金晶体,刚一触碰,便被吸纳其中,他立刻感受到了这晶体生长勃发的欲望:它要生长,要撑破这锁链的束缚!

    念起而动,他的意念和青金晶体的原始欲望合一,一起推动者晶体的膨胀,只见晶体的体型在一点点变大,不断向外部延伸。最下方那个锁链瞬间绷紧,之后仿佛无法承受蓬勃的生长之力一般,不断发出咔咔声。

    宁遥心神不断攀升,额头已经见汗,死命的和锁链角力。

    终于,“嘭”的一声,第一根完全锁链断了。宁遥注意到,不知为何,连接两端的半截锁链,顷刻间消失了。

    青金晶体发出一阵源自生命晋升的欢愉,它的体型定格于此,不再收缩。

    宁遥心中同样一阵痛快,他感觉疲惫不堪,但又感觉到自己的神识,灵觉和意志的全面跃升。此刻,自己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虽然范围只有短短的几米远,但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太累了,一放松,便彻底陷于沉睡。

    第三十天,宁遥开始担忧起自己的物资,主要是丹丸消耗了将近一半,接下来的路还不知有多远。他曾想抓一些地穴虫兽冲击,但三气纵横之地,动物基本已经尽数化妖入魔,食之必死。这和三色雾气不同,雾气主要折磨的是心神,但食物毒杀的是血肉。

    宁遥一路留心,试图寻找干净的生物作为充饥。

    窟野河地下洞窟世界藤蔓纵横交织,经过无尽岁月,已经蔓延的几乎无处不在。前几天,宁遥注意到一件事:这些蔓延的藤蔓,有些受妖魔之气侵扰的严重,而有些位置则明显较轻。一开始,宁遥还以为是一些地区妖魔气出现的次数较少。但是经过几番对比观察,他发现所有感染较轻的藤蔓,只指向同一个方向。而且几乎越往哪个方向,藤蔓受感染的情况越轻。

    “定有相克之物!”宁遥有了新的打算:先果腹,再做打算。

    他已经在地下洞窟徘徊了一个多月了,全赖心性坚定,意志不溃。换做旁人,大概率已经疯了。

    世界是公平的,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有毒物生之地,其旁必然伴有相克之物。

    五天的跋涉,宁遥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映入眼中的,是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木。其树顶如蓬盖,上面结着的,满是青红相见的小果子。果子十分小,几乎只有寻常果核大小。

    周围更是爬满了毫无妖魔之气的各种兽类,大小不一,满满都是。

    宁遥笑了,心想怕是这地窟所有能吃的活物,都在这了。

    他没有急着动手采摘,因为他发现这果子青红不一,各有颜色,还没弄清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不能肚子喂饱了,命却没了,这就不美了。

    他安静的等待着,那些虫兽们自然会有比他先饿的。果然,才两个时辰不到,他就看到一头类似于蛇鱼的动物从树下深潭一跃而起,咬住一颗红色的果实吞下,摇头摆尾的离开了。

    “红色的才能吃”,宁遥心下安定,起身走向巨树。没有虫兽阻碍,巨木的果实足够,并不必争抢。

    宁遥几步跃上树梢,摘了一颗红色果实放在口中。

    “嗯,不错,这一颗顶得上我的一枚丹丸了”,宁遥捏着这小小的果子说道。之后开始颗颗采摘。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头狼一样的凶兽带着呜咽声从一个洞口冲出,后面赫然跟着一团血雾,只是到了洞口,那血雾竟不向前,而是向后退去。那匹狼哀嚎着,一只眼睛已经血红,显然是被妖化不轻。宁遥见它直接冲向巨木,一口咬下一颗青色的果子,咔咔几口吃下,卧在一旁休息,身上有血气升腾,须臾便如常,这匹狼摇头晃脑的跑开了。

    “竟是如此,青色治疗,红色…预防?”,宁遥不得不感叹造物的神奇。

    青色的,既然没毒,也不能放过。宁遥一共摘了将近百颗果子,在一众虫兽的低吼生中,摇头打包,抡包上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