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察冀小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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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王虹入伙

    仍是不到六点醒来即起。和赵青完成晨练后,再次参与了早晨的集体上山,感觉大家速度明显有所提升,越来越少出现侧滑、绊到、碰到路边障碍物的情况了。

    坚持就是胜利。能跑才是根本。

    但也发现了个问题,鞋子的磨耗过大。已经有人反应家里因此反对参加了。

    和赵青商量了下,决定还是要各人自负这个成本。太容易取得的东西不会有人珍惜,较大的沉没成本反而会增加背叛的难度。布鞋的成本最大部分是人力成本,为了将来的高收入,如果连对农家来说最不值钱的时间都不想投入,还能指望将来碰到危机时的忠诚吗?

    但也有真的穷到负担不起的,刘铭说他再想想。

    吃完早饭,八点十分,腿上打好绑腿,插好两把匕首,换上自己的学生装,裤腿较宽松,很好的掩盖了匕首的存在。手枪不好带,只在口袋里装了十几块鹅卵石。收拾好自己小黑马,和母亲几个打了个招呼,牵马出院,飞身上马,去县城找扫盲班的老师去。

    昨天考虑素不相识,贸然上门不合适,一不小心就会好心办坏事,毕竟这还是那个封闭的乡村,就没去给张盼弟送药。所以从上了大路,就开始寻找那个担着担子的瘦小身影。到古井村西口仍没见到人,又不好意思骑着马穿村而过。就想着回来再说吧。

    没想到到村南口时,张盼弟刚好出村。

    小姑娘看到骑马少年就赶紧放下担子,笑着打招呼:“刘少爷,早。这趟出门还顺利吧。”

    刘铭从兜里取出药包,稍低下身递给她,“挺好的。你也还好吧。

    这是我帮你爸捎回来的药。据说挺有效的。一次一片,一天三次。听坐堂大夫说最多吃三天就能好。这里边是九片。如果吃完了还不好,你记着来找我。我几天后还会去保定。我再帮你带药。”

    “谢谢刘少爷。这药多少钱?我看看我手里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只能回头还你了。”

    “得了吧,你个小丫头好好卖你的豆腐吧,就当是少爷日行一善了。好了,我急着出门,先走了。有没有效果过几天都别忘了告我一声。”

    看着远去的身影,小姑娘有点痴。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个如此慷慨的伸出援手的。她当然知道那药钱她付不起。上次村里郎中一个小药片都要了两毛钱。何况这么多,还是从保定捎来的。为什么呢?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想了。管他为什么呢。说书的都说了,莫欺少年穷,穷不扎根。记着恩,别忘了,将来还吧。

    到河东村,刚好有一家有白事,正需要豆腐,清空了回家的感觉真好。张盼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高兴,感觉这天,这人都好看的多。邻居那条她怕的要死的狗冲她叫,都感觉还挺可爱的。

    在外屋放下担子,兴冲冲的冲进屋,看到妈妈正在喂爸爸喝粥。大夫说最好喝小米粥,左挪右借,总算是能保证每天早晨能喝上一碗。一点不敢糟践。

    “爸、妈,刘少爷捎回来药了。”

    迎接她的不是想象中的同喜,而是扇在脸上的一巴掌。

    “说,你和这个少爷是什么关系?上次摔烂了豆腐还多给了钱,这次又帮你带药。说,你是不是做了不要脸的事。我们老张家的脸啊。让你全丢光了。”

    张盼弟虽然早就习惯了父亲的张口就骂,随手就打。但想到那个笑的那么好看的少年让人这么想,就心疼的不行。那是她前十三年生活中第一束光,让她第一次对生活有了盼头,不再是日复一日的苦撑苦挨。一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下来的泪,第一次直视着那个曾视之为天的父亲,第一次大声反驳:

    “丢脸?我到是想丢,也得人家要啊。咱们这么难了,有人肯帮咱们,咱们还往坏了想人家,不亏心吗?”

    看到鹌鹑似的姑娘敢那么看着他,这么大声和他说话,张父感觉到了极度冒犯,再度扬起的手掌却被拦住了。

    瘦削的妻子那瘦骨嶙峋、粗糙不堪的手紧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爹,姑娘大了,不能打了。”

    回头看看姑娘满面的泪水和已经肿起来的左脸,刘母莫名的悲从中来,先无声落泪,后小声抽噎,再到放声大哭。为这个破落的家,为自己没保住的儿子,为姑娘的冤屈,为本以为看到了希望却被人践踏的不甘、绝望,还可能加上一丝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哭到不能自抑,从炕沿出溜到地上,已快哭的喘不上气来了。

    张盼弟吓坏了,也顾不得想自己的委屈、不甘,赶紧冲上去想先拽起妈妈来,根本拽不动,先是劝,当听到妈妈开始诉说这些年的委屈、不甘和张父的不是时,感同身受,母女二人开始了二重奏。

    听到声音赶来的街坊们才劝起了母女二人。当听着母女二人诉说完事情经过时,都很奇怪的看着张父,张父也感到了心虚,低声咕哝:“我不也是怕她干丢人现眼的事吗?”

    前院的当家婶子快人快语,拉着张盼弟的手举起来:“看看这孩子的手,看看她的脸,有一点十三岁大姑娘的样吗?她为你求来了药,这有了好药不应该是先想是不是有效吗?你还没在炕上躺够?还觉得他们娘们容易?不提任何条件送钱送药,你见过这样的丢人现眼的事吗?你姑娘才多大?有这么给自己姑娘泼脏水的吗?”

    张父听着外人或轻或重但没一个人站他立场的劝解,认错拉不下脸,强势回嘴,感觉不占理,唉了一声,躺下去,用被子盖上了脸。

    又多多少少劝解几句,街坊们就四散回家了。但刘庄刘少爷好心帮人却受冤的事很快传遍全村。心好,这是除那个当官家的少爷外,刘铭在古井村的第二个标签。

    不提刘母回头如何收拾心情、安慰姑娘、劝解丈夫,结果总算是好的,吃完三天药,刘父不再拉肚子,虽然仍未能完全恢复,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磺胺及后面的青霉素对于还没有任何抗药性的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就是王炸。

    不提张家的小风波,还回到刘铭这。

    因时间较充裕,刘铭并没有直接向东去全城。而是经何庄先向南,到平汉线于庄火车站,沿铁路线向东北走了五里多地,到韩村才转向西,向北,从县城东门入城,全城县完全小学就在离东门不远的路北。

    多绕了近三十里地,一身的尘土,换来的就是对平汉路沿线地形的更多的感性认识。

    刘铭一直计划1937年底,国军败退后,日军骄气正盛时,仿效铁道游击队劫一次日本军列,一旦成功,不但彻底解决了自己的军火储备问题,还能为刚来一分区的八路军送上份大礼。那支以长征红军为骨干的八路与日军差的只有军火。

    后来的平汉、同蒲等铁道干线防御之严是后世人难以想象的。劫军列真不是八路不想,是真的做不到。但战争之初,国军溃败,日军骄横至极时是否会有机会?刘铭想试试。

    但如何操作,刘铭需要整理出一份详细的可行性报告,并至少在1936年初就开始准备起来。

    人总得有点梦想不是,要不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到完小门口时,快十一点了。

    近两米的院墙,一个很恢宏的门楼,能容两辆大车错车的校门,枣红色的大门关闭着。

    刘铭敲了敲门,小门打开,一个花白短发,中等身材,穿着粗布灰色对襟衣裤,圆口布鞋,光头,下巴光溜溜的中年胖老头站在门后:“您找谁?”

    来到学校,感觉亲切中下意识的就放低了心态,“您好,老师。我来找王刚王校长。请问他今天在吗?”

    “王老师啊,在呢。现在应该正在上课。我看看课表,嗯,下午他没课。您看你是过会再来还是留话?”

    看着明显没有让自己进去等人的意思。刘铭就改了主意:“刚过来我看前面那有个饭馆。麻烦您通知他一声,我叫刘铭,我在那等他一起吃午饭。”

    “刘铭,是吧,好的。我过会就去告诉他。”

    “那麻烦您了。”

    饭馆不大,但挂着两个幌。小二很利落,将马交给他嘱咐好料喂上。掀帘走进去。一个摆了七八张桌子的厅堂,两边有六七个包间。可能是主要招待知识分子们的缘故,比同档次的饭馆要干净的多。

    应该是时间还早,只有一个包间里有人,大堂里只有一桌三个人在喝酒。

    要了个包间,吩咐王校长过来时领进来就行。

    刚坐下,小二就拎着茶壶拿着个茶杯走了进来,倒好茶,问:“客官几个人,是现在点菜还是等人齐了再点?”

    “应该是两个人,等他来了再点。”

    王刚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跟着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一米六左右的个子,短发,灰色旗袍,外罩针织衫。印象最深的就是脸小,眼大,初看不惊艳,但越看越顺眼。做乡村教师时的林道静是不是就应该这样的。

    两人握手寒暄后,王刚介绍,“王虹,我堂妹,刚好在我这,我就带过来了。”

    刘铭与王虹轻握下手,“幸会。”

    王刚说:“我还以为你要来句,咱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刘铭大笑,“那就唐突佳人了。我可没贾宝玉的爱好。”

    看到小二也跟了进来,刘铭让着二人坐下后说:“王校长,咱们俩我感觉是一见如故,也就别客气了。今天我请客,但由你来点菜,别为我省钱,我可不领情。让美女没吃好,那可就全怨你了。”

    这种乱叫人美女在现在还不流行,稍有轻佻,但看到对方清澈的眼神和比自己还要小点的年纪,王虹也就只是一笑置之了。

    王刚还要推让刘铭点菜,被刘铭坚决拒绝了,理由就是我头次来,这儿你熟啊。

    锅包肉、溜肥肠、焦熘里脊,凉拌土豆丝、油炸花生米、酸辣汤。一壶老酒。很标准的一个朋友小酌的席面。明显王刚没打算让刘铭结帐。

    看到小二出去,刘铭招呼二人喝茶,转头对王刚说:“王哥,我那已经开始小范围上课了。这老祖宗的话是真没错。我算知道什么叫术业有专攻了。真不知道怎么教。我已经用算术糊弄三天了。这不今天就急着来向你求援来了。老师给我找的怎么样啊,先有一个就行。”

    王刚指指他哈哈大笑,“听说你来找我,我就知道你变卦了。不是说春耕后吗?”

    刘铭不好意思摇摇头说:“原来想的是学晏阳初先生,全县做不到,就先在全庄扫盲。没想到本是想选几个人成立个保安队的,事赶事,就想着先给他们几个上上课,下半年好用。这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没办法,多担待。”

    听刘铭毫无顾忌的自黑,王虹也笑了,又感觉不合适,拿起茶杯喝口茶掩饰下,还给喝呛了。一阵兵荒马乱后,都有点尴尬,不知谁先笑了,于是都觉得好乐,大笑一阵,王虹反而融入了氛围中。

    三人从鲁迅先生最近有什么新文章开始聊起,逐渐聊到晏先生定县试验的得失,河南彭禹廷、别廷芳的乡村自治的利弊,虽各有褒贬,但都同意现在不适合用到全城。因为这儿离北平太近了。

    再到”九一八“不抵抗的憋屈,长城抗战的英勇,聊到兴处,拍桌跺脚。差不多年龄的三人虽仍是书生意气,但都有人生知己,当浮一大白的感觉。

    但有异于王家兄妹对政府的一味批评和蔑视,刘铭用国力对比、当前中国政治势力分布现状和现代战争需要的国民动员能力的不足,推导出,也许政府不是不想打,是不敢打,不能打。表现的软弱,一是实力的表现,也可能是有意过于表现,弱至极处,对国民情绪压抑到极处,反弹之力也许更大。中日一旦全面抗战,打的不止是军队,实际是综合国力。

    王家兄妹首次听到这种观点,虽不想接受,但都有所得,特别就综合国力的提法一再辩难。

    连吃带喝,不知不觉就快二点半。小二已是第五次进来问还要加点什么了。

    王刚实在不好意思了,毕竟自己常来,自己几人确实占用时间太长了:“最后一杯酒,咱们再不走,人家就该轰了。人你也认识了。和我是同一个学校的。原来在药庄小学,校长很不是玩意,让这丫头差点废了。刚好你那缺人。让她先顶着。你那全庄开始了,需要人,我再让老师们业余过去。怎么样,大哥够意思吧。祝你们俩合作愉快。”

    刘铭虽早有所觉,但事情成真也是欢喜异常,“太好了,王老师,那就辛苦你了。”

    一直以茶代酒的王虹也倒了点酒,与两人碰杯,“合作愉快。”

    王刚想记帐,但没争过刘铭。毕竟刘铭说了,他穷的就剩钱了。

    说好明天一早刘铭带马车过来接人,三人在酒馆门前分手。

    牵上马,走了不远就是个杂货铺子。要他拿了两条红双喜。

    这是这个年代唯一的国产高档烟,你能信,兄弟香烟公司现在在巨亏。因为四大家族中的宋家正联合外国烟草公司打压它。你能信,国力羸弱如此的民国,代表国家力量的官僚资本对民营企业不是扶持而是打压以图低价收买。

    与此类似,后来的宋美玲把百姓捐献买飞机的钱存起来吃息,运力极其有限的驼峰航线运奢侈品,三七年向后方逃命时,为运孔家小姐的狗而拒绝教授上机,都不是偶然事件。

    中国人从小受的教育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直讲家国天下。当遇选择时,顺序选是常情,逆向选的才是人杰。

    但当掌权者把家的利益总放在国的利益之上时,这个国家是好不了的。蒋家被轰到那个岛上真的是天怒人怨的结果,怨不得别人。也就能理解二十一世纪后的国党选举中的一而再的奇葩操作了。关键还是家国谁在前的问题没解决好。

    买国产烟而不选洋烟,就如前世选择坚决不买日货,不想听某些屁股不正的人讲的那些歪理,表明一种态度而已。

    无关对错,我是中国人,我站中国。

    到警察局门口时三点。问门卫,说王局长在办公室。将马拴在大门外,登记下,进了警察局。

    还没到门口,看到王局推门出来了。刘铭扬声招呼:

    “王局,您这是要出去?”

    王振山刚想说什么,又转了口,“刘铭啊,进来吧。”

    回座位坐下,看着刘铭把烟放在桌上就赶紧狗腿的给自己沏茶倒水,王振山露出了老父亲似的微笑。

    “你小子行啊,说是来看我,多少天了,连个影都没见。说去看你三叔,昨天我们哥俩在保定喝酒,说你根本没去,怎么回事,说说。”

    刘铭给自己也沏了杯茶,端着坐到王叔对面。

    “嘿嘿,我去了趟保定,好好逛了逛。三叔那我去了,说是出差了。我打算过几天再去一趟。”

    “你三叔出差了,你三婶可在家。“

    “看破不说破啊,二叔。“

    ”我听着你三叔对你感觉可不错,你就真打算退了?”

    “退了吧,这么别扭着,我都不好意思去他们家了。我想好了,我移情别恋,大家就都能接受了。”

    “唉,你小子。行啊。你想明白就好。今天还有事吧?”

    “嘿嘿,知我者,王叔也。”

    “我就说你小子没事不会想起我来,有话说,有屁放。”

    “二叔,我想建个护庄队或保安队。一是我那有点偏,怕家里不安全。二是下半年,我要是想走货,也得有个保护的。听说现在有保安团什么的,帮我整个番号,要点装备呗。”

    “嗯,是有这事。行,我帮你试试。装备,好不了。你最好还是找找你三叔。从他那要点。”

    “这有大树靠的感觉就是好啊。我刚没问,你这是有事要出去吧?”

    “你小子,这是事谈完了,就不想呆了吧。行啊。走吧。我也得去趟县政府。说是来了个党部主任,今天要给他接风。这烟以后别买了,你那正用钱的时候。需要钱了说话。”

    “唉,听您的。我还是先走啦。”

    刘铭拉门和王振山招了招手就关门离开了警察局。飞马扬鞭,急着回去做刘老师,明天就有人帮忙了。要站好最后一班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