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方觉斗笠上卷起的黑纱不知何时落下，遮住了慌张的脸颊。蓑衣客手持踏弩正对鸟妖，像极了神话故事里的斩妖英雄。

    凄冷的月光从天空落下来，终于穿透了厚重的白雾。如霜般的色彩附上来，穿过黑纱依旧印的方觉的脸色一片惨白。

    不，这不应该是月华穿透了雾霭，而是枭妖主动散开了迷雾。

    “咕——！”

    枭妖张开了翅膀，尚未振动时，方觉对准它扣动了扳机！

    目光穿过斗笠的黑纱，从矢尾越过矢身，在经过望山后跨过漆黑的夜幕，直挺挺地奔向枭妖！

    这发弩矢出奇的准，也许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爆发出了所有的潜力，恰好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标。

    但是有用吗？并没有，枭妖根本没想躲！

    翅膀一遮，弩矢就像命中了倾斜的装甲一样，在绽出火花后背立即弹开！

    飞荡的弩矢斜插在树干上，振出无数飘散的碎叶。

    激发后的弩弦还在颤动，方觉下意识想要再给弩机重新上劲，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时间肯定不够。

    不止是时间，就算弩机上劲也无用，除非能直接命中枭妖的眼睛！

    它的羽毛比最坚硬的钢铁还要坚硬，却又比最轻盈的树叶还要轻盈！

    方觉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首次持弩已经是超常发挥。别说打瞎枭妖的眼睛了，再想命中怕都是难事。

    “咕咕咕哈！”

    枭妖凄厉的笑声令人胆颤。

    方觉不敢懈怠，他迅速扔下手中的重弩，拔出了腰间佩戴的三尺剑。

    随身携带的天书在慌乱中从腋下跌落，在风中展开扉页，显出了上面如电路般的观想图。

    对啊，他如今不止有剑，还有一份新学的灵法呢！

    临时看向天书中的那幅观想图的路径，灵法瞬间发动。

    幸亏天书灵法的复杂度很低，否则根本就来不及使用！

    危险将至，方觉看到了，他又一次直视了未来！

    没有声音，在浓黑与灰白的色彩中，方觉看到枭妖向下急坠，然后朝他伸出了利爪。

    枭妖的双腿宛如枯槁的树干，上面攀附着无数将落未落的死皮。利爪伸过来，仿佛四把交错的匕首。

    从上至下，从右至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直奔方觉的咽喉！

    那速度快极了，甚至在夜空中拖出一道狭长的幽影，肉眼只能勉强捕捉。唯有最后，留下了人头高飞时翻滚的视角，以及一具无头血尸颓然倒下的画面。

    饶是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可恐怖之处毫不逊色于现实。因为方觉早已验证过，这是未来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可被凝视过的未来，究竟能否被改变呢？

    方觉不知道，但他也不得不试！

    危险！危险！

    必须躲开！

    心脏因为直视死亡而骤然加速，方觉知道这时候不能慌，越慌越容易出错。

    思绪急转，方觉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

    枭妖的这次攻击是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的斜弧线，在右下方的位置留出了空挡，是唯一的生机。所以他必须低身向右才能躲开！

    方觉迅速低头，在顺走天书的瞬间，狼狈地朝着右下方扑去。

    与此同时利爪袭来，带着锐利的寒光划破了漆黑的空间，犹如夜空中疾掠天穹的四道流星！

    “唰——！”

    枭妖的利爪几乎是贴着方觉的头顶划了过去！

    头上的斗笠被一击打飞，露出了方觉略显青涩的脸颊。

    死神的镰刀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感觉，甚至让他的脖子产生了深切的幻痛。

    竹笠挟着黑纱，轻飘飘的划过半空后落在了院子的石板路上。

    也多亏了天书的预言让方觉提前做出判断，否则丢掉的就不是斗笠了，他也必然会被枭妖断首！

    “咚。”

    扑倒后落地的动作并不雅观，方觉右手肘狠狠地撞在了院子的石板路上。他甚至听到了骨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让三尺剑差点脱手而出！

    一击未中，枭妖从低空飞起，而后再次落在了树梢，似乎在为下次突袭蓄力。

    顾不得疼痛，方觉迅速爬起来，慌忙朝着不远处的残庙冲了过去。

    “意外……咕哈？！”枭妖半人半鸟的脑袋诧异地歪了歪。它没有料到一个凡人，竟然可以躲开它毫无征兆地突袭。

    …………

    刚进庙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刺鼻的腐烂。仿佛是无数木质堆在了一起，再任由时间冲刷后留下的大量污渍。

    荒凉的破庙早已残破不堪，墙壁上漆粉脱落，露出无数断痕交错的青石砖。

    方觉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尊碎得仅剩双腿的石像。哪怕是最有学识的专家，恐怕都分不清供奉的究竟是谁。

    残庙比想象的要大，前后足有二十丈，过去肯定是间香火旺盛的大庙。也许很难限制住枭妖敏捷的行动，不过比起空旷的院落，寺庙的砖墙至少能大幅度限制枭妖的速度。

    方觉低头，又一次看向手中的天书扉页，他以最快的速度略过观想图。灵法发动，未来浮现。

    墨画中的枭妖从残庙破碎的窗外忽然闯了进来，斜飞时伸出双爪，凶狠地抓向方觉的脑袋。

    那双兽爪的力量足以摧金断石，在墨画中方觉的脑袋宛如气球般脆弱。

    危险！

    方觉猛地低头，若是再慢哪怕半秒钟，他的脑袋一定会变成地里的烂西瓜！

    这次死亡的威胁比上次还要离得更近，也没有斗笠做缓冲，所幸动作够快牺牲的也不过是些头发。

    黑色的碎发在虚空中飘荡，又因枭妖刚刚带起的风压随着空气疾窜。

    如此之近，方觉甚至可以闻到枭妖身上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咕？！”枭妖诧异间顿在了空中，它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突袭也能不中。

    死亡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方觉的脑海里也迅速闪过新的抉择。要么是抬手反击他手里正好握着剑，又或者拉开距离往后退。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呢？

    攻击没准能出奇效，但需要莫大的勇气，而逃避必然无功而返！

    方觉当机立断，迅速抬起了手中的三尺剑，猛地切向滞空的枭妖，目标是它的脑袋！

    来不及蓄力，也不懂怎么使剑，明明长剑更适合刺，方觉却像使刀一样砍向敌人。

    然而方觉的速度很快，可是枭妖的速度更快。似乎是早就有所预料，在剑仍在半空时，它的爪子就迎了上来。

    “锵——！”

    明明是是血肉之躯，却在同长剑相触时撞出了猛烈的火花！

    巨力从刃身传达至肩膀，震的方觉手臂酥麻，虎口欲裂！

    一击未果却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若枭妖的身体没有弱点，它完全可以以伤换伤将方觉杀死。可是枭妖没有这么做，这证明它也有弱点。

    猛退一步时，枭妖忽然飞向高空。好在寺庙的天花板很好的限制了它的飞行高度，使得它无法将速度拉到最快。

    方觉趁势扫过天书的扉页，再次寻求未来的协助。

    也许不止是躲，未来还可以指示对方的弱点呢？那毕竟是未来，而知道未来便能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