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云密风清。

    阴湿的地面上虫草分行，十七区的烟火气从清早就开始向外蔓延。

    油香味顺着窗缝飘了进来，配合着煎炸的声音，吵得人睡不着，晏时九几人连着三日都被门外的吆喝声吵醒。而今日却是被饿醒的，昨日商议许久，几人只顾着喝酒，今早起来口干舌燥，腹中咕咕作响。

    洗漱之后，出了工房，胡川望着热锅上排成一排的金黄色肉饼，拼命的咽口水，只不过今日起的稍晚，再不去净月司签到就要被扣去一日俸禄。

    念夫人尸体的消失并没有让晏时九对于此案的结果产生分歧，毕竟是已死之人，也许只是中了某种毒药。

    晏时九不自觉的看向手指上的红疹。

    三日未归的公羊起床后向晏时九请了假，临走之时说道，“哥几个，这几日劳累辛苦，不如午时去我家，去去乏。”

    众人想过，就算掌剑相信了郝喜的证词，城主也不会停止裁决，毕竟在郝喜身上查出了遗留的外族地孕之力。

    公羊脑袋里想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几人都在犹豫不决时，胡川第一个答应了。“我去，顺便叫上老十五吧！”

    看胡川答应，“算上我！”叶岁第二个答应了下来。

    叶岁在城内独自租了一间房，完全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说不定这次就是跟万哥最后一次相聚了...”叶岁在得知抽空体内地孕之力会死后，心里一直很害怕。

    见两人都答应了下来，左南也不推辞，多说无益。“一会我回趟家，带上乐芳。”

    乐芳是左南的娘子，城外中州赫县人士。

    伍医师要的几瓶“好酒”晏时九还没有送去，说不定此事会有所转机，那老医师可懂的不少。

    关于万十五的事，晏时九分毫未提。

    商定之后，除公羊外，几人都要先回净月司签到。而晏时九则想再去化掌剑那，他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路上，不安分的叶岁向晏时九提道，“头儿，如果那郝喜不接受城主的裁决，会怎么样？”

    “不接受？”晏时九干笑了两声，无奈的说道，“别说太知司的天工，就算云墨府的府主疑似被寄生术法控制都逃不掉。”

    晏时九把昨日几人得出的结果报给掌剑，必定会给郝喜再增添几分嫌疑。

    本来是想确认念客轻才是凶手，结果...

    净月司内，云墨府的门口站满了来签到的同僚，晏时九几人刻意排在了后面，十七区离着净月司近，先让道远的兄弟来。

    “时九？”

    “时九。”

    “时九，那念氏夫妇的案子确是外族？”

    相熟的几名吏长打着招呼。平日都是早早的来此签到，不像今日能遇到这么多同僚。

    白城内的吏长大多数没见过外族，见到晏时九后，都在询问关于念府中的那件事。

    能在白城内见到黑暗，大家都惊奇此事的真假。

    见问的人多了，晏时九也不想细说，案件已经交接到了鸦双府，而自己又暗中调查，万不可声张。

    能当上吏长的大多数都是历练过的老油子，迂回几句，都明白了其中含义。

    也有好事者，追着晏时九喋喋不休，其中便以十五区的邱暖暖和三区的徐名心为最。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咱们十七区的吏长大人可是煞了这句古话，难得的黑夜都能被寻到，看来定是得了机缘，日后还得仰仗晏掌剑了。”邱暖暖故意拉着尖锐的嗓子，扯上黑夜机缘，哪里是想另眼相看，明明就是栽赃陷害。

    晏时九眼角升起一丝阴冷，老十五的事情本就心生愧疚，邱暖暖这是赶着来这求死！

    原本邱暖暖和晏时九同属十七区公吏，也算故交，因吏长之争，反目成仇。

    “只道伶牙俐齿，没想到邱吏长这双舌也是秀气的很。”不等晏时九反驳，左南就强怼了回去，“邱吏长，能在你手下做事，也算是幸事，不仅能天天香气环绕，还能增长见闻，我看以后这伶牙俐齿可以改成双舌缠绕了。”

    “哈哈哈哈哈，”周围已经笑作了一团，毕竟大多数公吏都是久经人事的大老爷们，怎能不明白左南的意思。

    “你...淫贼。”被笑声羞红了脸的邱暖暖此刻真想掐死左南。

    “哼，背信弃义的东西。”左南故意拉长音量。他是最后一个加入原十七区的公吏，也算和邱暖暖共事过一段时间，深知她为人目光短浅。

    邱暖暖的第二颗正气丸就是晏时九给她的，她不仅没有感激，反而觉得晏时九晋升吏长的那颗正气丸本该属于她，这颗算是赔偿。

    如此狭隘，自私自利。

    站在邱暖暖身边的徐名心看她三两句就败下阵来，心中暗骂，不过此时跟她站在了一起就得替她开口，“目无尊长，如此犬吠，只当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比邱暖暖，此人心狠手辣，在他身边的公吏是白城内换的最勤的。

    要不是城主更改了正气丸的发放方式，此人现在说不定已成掌剑了。

    “徐老狗！你也算狗？你妈骑着你家那条大公犬周游全城的时候是见过多少灾苦才能生下你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玩意儿。”想来骂架，晏时九无处撒泄的怒气，正好有了倾泻对象。

    “不是你爷爷教育的好，你能如此清楚这犬吠的奥妙？还不快来认祖归宗，”左南不怒反喜，豆大的眼里全是期待。

    “认祖归宗！认祖归宗！”叶岁藏在左南的屁股后面，不嫌事大，拉着胡川喊。

    徐明心虽然凶狠，可这人却拉不下脸，叶岁带头一喊，那宽鼻枣大的鼻孔顿时喘着粗气。

    对方越是愤怒，晏时九这边越是骂的欢，反正就是贯穿了他们几人对待对手的宗旨，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本来大家都急着签到，这下好了，戏台都搭建成了，哪有不看的理儿。

    徐明心憋的老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跟在身后三区的公吏也使不上劲，还没上嘴就被问候了好几代人的归宿。

    邱暖暖此时早已不知去向，连自己十五区的公吏都不管不顾。

    “哼！”见邱暖暖已走，徐明心也不管其他，再这么被骂下去，他怕他会动手。

    刚搭的戏台还没唱两句就结束了，众人也跟着散去。

    “时九，没想到啊！”说话的人正是石志川。“我早看不惯那徐狗，出卖兄弟，换取利益，简直是豺狐之心。”

    石志川和他同是廖掌剑的下属，平日没少受了这人的气，此时顿感心胸宽阔，使这春日带来的舒爽更胜一筹。

    “你是没见过头儿舌战群儒的时候，连我都避让三分，”刚刚骂的最欢的左南此时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晏时九一边和石志川聊着，一边向相邻的几区兄弟打着招呼。

    韩清、李年桥，还有十六区的聊长空。

    所谓劝敌不劝友，刚刚发成冲突的时候几人本想上去劝阻，奈何晏时九这边以回山倒海之力骂的对方面红耳赤，竟吐不出半句言语。

    看到如此，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迈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

    “时九，那念夫人化成血水之事，听说已经惊动了城主，不会...”

    石志川那日在府外，没有见到房内的诡异，但随后掌剑的谈话可是听的一清二楚，错乱时空，天运境界。

    此事从十七区开始，他怕晏时九会受到波折。

    “多谢志川兄。”晏时九拱手作揖，他也不清楚上面的决策，这次的判断确实出了岔子，不应该让万十五独自一人前去，石志川的好心又让晏时九对万十五的愧疚加重。

    两人又唠叨了几句，石志川看的出来晏时九心不在这，于是拱手作揖，两人相继告别。

    除公羊外，七区的其它公吏都安排去巡街，而晏时九此时正站在化掌剑的门外。

    “该从何时说起？”晏时九发现除了郝喜的证词，没有一项能证明郝喜是被人栽赃的。

    “别在门外站着了。”

    “嗯。”

    晏时九抖了抖袖子，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