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住脖颈的匕首迟迟没有刺入皮肤，来自夏沐的求生意志阻止了身体的肌肉本能。

    虽然原主经受过严格的训练，经历过数次危机，但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意志是夏沐，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

    来自原主记忆的知识再有说服力，也无法让他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一旁的林薇也同样如此。

    “不用担心，孩子，我已经收敛自己的形态，不会再对你们造成高位污染了。”

    神座之上那道虚无缥缈的话语再次响起，跟之前村民用的并不是同一种语言。

    和安萨语有点类似……

    古安萨语？

    黄金种子给与的语言通晓能力再次发挥了作用，夏沐不仅听懂了话语的意思，还能进一步分析对方所用的语言种类。

    轻叹一口气，两柄匕首落地。

    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抉择，如果那个未知存在抱有恶意，那从此刻开始，两个凡人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

    城市中心的那个恢弘神座上，一团蠕动的阴影正盘踞其上，这是一个认知和存在上的黑洞，在那阴影之中，一切因果和物质都仿佛失去了原本存在的价值。

    现在，两个凡人正直视着那团阴影，却并没有遭受任何恐怖的后果。

    “您好……请问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林薇迟疑了一下，开口与那位存在交流，用的也同样是古安萨语。

    她没有直接问对方是谁，对于上位存在来说，那样显得比较无礼。

    “你们可以叫我‘盗火者’，这是这里的人们对我的称呼。”

    那个声音听起来平淡随和，并没有上位者的压迫感。

    盗火者？

    听到这个称谓，夏沐心里一愣，在原主的记忆中，他并没有找到与这个称呼有关的典故，但在另一个世界，盗火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林薇显然也察觉到了阴影这个称呼的含义，她心里默默记下，趁着对方还未显露出恶意，继续开口提问：

    “盗火者……先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提供给凡人逃离战乱的避难所，位于‘凯斯萨岚索’的地下。”

    这位自称‘盗火者’的上位存在似乎非常好说话，有问必答。

    果然是在地下！

    可凯斯萨岚索是什么东西？身体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盗……盗哥，‘凯斯萨岚索’是什么地方啊？”

    夏沐觉得“盗火者先生”这个称呼太怪了，很难喊出口，因此随口改了个叫法，在他的认知中，“哥”和“总”在社交中就已经是十分客气的人称后缀了。

    原主的记忆就像是外置硬盘一样，需要主动读取才能够获得其中的内容，因此夏沐还保留着自己的人格完整性，并没有受到另一份记忆的太多影响。

    反正以原主的认知，打死也不会去管一位上位存在喊“哥”的。

    “……凯斯萨岚索，是漠克索斯的王都所在，看来，这个凡人自己建造的庇佑之地，最终还是被战争摧毁，消失在历史之中了啊。”

    没有在意夏沐对自己的奇怪称呼，阴影的语气有些低沉，似乎是在唏嘘。

    漠克索斯？

    又是一个没听说过的地名。

    夏沐发现虽然对方有问必答，但自己并没有获得什么有效信息，于是决定干脆直接点：

    “盗哥，您知道地表之上是哪个大陆吗？或者我们怎样才能回到南夏？”

    “大陆？南夏？抱歉，看来是我沉睡的太久了，对现今世界的了解已经脱节，我并不知道你说的南夏是什么地方。”

    听到阴影的回答，林薇微微皱眉：

    “先生，冒昧的问一下，您在此已经沉睡了多久？”

    “记不清了，只知道在我沉睡之前，诸神教派在还征战，现在想必宗教战争已经结束了吧？”

    宗教战争？

    两人都是一愣，在他们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宗教战争的记载，这个世界的历史从诸神创世开始，迄今已三千多年，各个教派之间从未发生过正式战争。

    看到两人都没有说话，那个阴影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是一个和平的纪元。”

    “和平纪元”，“宗教战争”，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去述说历史，难道这是一位远在诸神创世前就存在的古神？

    “是我们打扰了您的沉睡，我对此非常抱歉。”

    猜测对方的位格远高于自己的预估，甚至可能到达了神灵的层次，夏沐非常果断，该怂就怂。

    “不用道歉，我其实应该在更早一些时候醒过来的。”

    那个声音里并没有任何不满：

    “我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沉睡了太长的时间，使得下面那些可怜的孩子在黑暗中挣扎了数千年。”

    数千年？

    夏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正如之前的猜测，如果眼前这位古神自世界诞生之前就已沉眠与此，那为何这里还会有人类？

    难道人类的历史要早于各大宗教所记载的诸神创世？

    人类并不是由神灵创造的。

    这个观点在夏沐的认知中是常识，但现在从夏沐记忆的角度思考，却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神灵创世的记载有史可查，是这个世界人人皆知的常识。

    “请问，漠克索斯为什么会陷入战争？您是这个避难所的守护者吗？”

    林薇想从阴影口中了解更多的信息，这是连神霄道都未曾记载的历史。

    “因为这是属于凡人的国度，那些卑劣的教会怎么可能允许无信者的存在？争夺信徒，传播教义，他们为了……”

    似乎是有什么顾忌，阴影停顿了一下，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我的确引导最后的凡人躲到这处地下空间，但在陷入沉眠之后，并未能继续守护他们。”

    夏沐并不关心那些历史，他只想找到这里的出口，不论阴影所说的漠克索斯在哪里，都只有在找到地表后才能返回夏沐记忆中的南夏，因此试探问道：

    “现在大陆上已经没有了战争，请问您可以提供返回地面的方式吗？下面的那些村民同样需要更好的生存环境。”

    “不，他们已经不需要了，凡人可没有那么久的寿命，这地下早就已经是一片死寂了……”

    那个平淡的声音中露出了一丝落寞。

    “可是我们明明……”

    林薇没说完的话被那个阴影打断：

    “你们见到的不过是我梦境中的回忆罢了，我的孩子，几千年的时间，那些躲入此处的凡人并未能延续下来。”

    “您是说……我们之前见到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夏沐突然汗毛直立，感觉自己之前的经历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神座上的阴影轻笑一声：

    “不要试图理解一个上位者的梦境，那些孩子从凡人的角度来说确实已经死亡，但他们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对于我来说，他们依旧还存在……

    “他们生存的那片黑暗，是我在梦境中创建的神域。”

    那你梦里脑洞还挺大哈……

    夏沐没有试图去理解阴影话语中的含义，尽管对方已经收敛了自身存在形式，但通过原主记忆中的知识，他知道对方完全可以通过语言和思维引导在悄无声息间影响自己的心智。

    “看来你们对现在的身体适应的很好。”

    那个阴影突然抬头说道。

    “对不起，您刚刚说什么？”

    夏沐额头有冷汗冒出，对方刚刚直接点破了自己两人的状态，穿越的事情对这位上位者而言似乎并不是秘密。

    “哦，无需太过在意，孩子，”阴影温和的说道，“命运将你们送到这里把我唤醒，你是否觉得自己肩负某种使命？”

    夏沐和林薇都没有说话，他们感觉面前这个未知存在似乎终于要暴露出祂的真实目的了。

    没在意两人的沉默，阴影抛出了一个与之前话题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们觉得，命运是什么？”

    命运？

    夏沐不知道对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阴影的语气慢慢变得严肃：

    “是的，命运，那既定的过去与未知的将来……孩子，你们觉得未来的命运是早有定数还是可以自己把控？”

    话题一再深入，两人没有跟上思路，但面对阴影的逼问，他们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林薇弯腰捡起自己的匕首，仔细插入刀鞘，然后抬头看着神座开口：

    “我的道路由我自己选择，我的选择源于自己的意志。”

    她表达了自己对未来命运的看法，语气非常坚定。

    神座上的声音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看来你并不赞同命运的决定论，我举一个例子：

    “比如说将一枚均匀的硬币抛向空中，那它落地后任何一面朝上的概率都是50%，看似它未来的命运有两种可能。

    “可当这枚硬币落地之后，它终究只会有一面朝上，未知的将来终会成为既定的过去，两种可能的选择变成了一条确定的命运轨迹。”

    “可硬币不会选择，而人会。”林薇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阴影没有在意一个凡人对自己的反驳：

    “可无论你如何选择，选择终会成为历史，未来无数的抉择与可能在最后都将坍缩成既定的过去。

    “有没有可能，命运其实是一本早已定好开头与结尾的书籍，你所谓的自由意志，不过是书页里短短的一行文字描述呢？”

    祂在影响我们的认知！

    夏沐差点就顺着阴影的话语深入思考下去，但他及时反应了过来，强迫自己停止思维。

    林薇也立刻警觉，她使劲甩了甩头，试图不让自己受到阴影话语的影响。

    “不用如此戒备，孩子，我并不打算干预你们的认知。”

    阴影的声音依旧很温和。

    “这位……先生，您刚刚所说的知识会对凡人造成很大影响。”

    林薇以婉转的形式提醒对方。

    阴影从善如流：

    “抱歉，但我确实没有恶意，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请放心，我与你背后的那位神灵并不是敌人。”

    林薇背后的神灵……

    是神霄道尊！

    阴影与神霄道尊不是敌人，可他之前的交谈中明显表达出了对各大教会的不满，这是否说明神霄道并没有参与宗教战争？

    不，不要深入思考……

    阴影所说的并不一定是实话，祂可能在刻意干扰我们的认知……

    林薇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但又很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阴影又一次开口：

    “值得庆幸的是：

    “关于命运这个话题，我刚刚提出的那个观点并不正确。

    “但我希望你们将来尝试去追寻这个问题，请记住，‘命运’将追逐你们一生。”

    “命运”将追逐我们一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命运”是指某种无形的规则还是某个特殊的存在？

    阴影为什么要对自己做出这么一个提醒？

    夏沐两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怔。

    那个温和的声音没有理会两人的反应，祂又一次开口：

    “而现在，你们的命运将会从我这里重启，

    “夏沐，你是否愿意成为一个正式的超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