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楼比元碧含以前听说过的样子还要繁华，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挑花了眼，实在觉得以前的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没买首饰，就选了几件素雅干净的衣裳，其余时间都是瞎转悠。

    年轻的女佣性格活泼，一路上已经和元碧含混熟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大帅带回来的姑娘和气又温柔，叽叽喳喳和元碧含聊着天。

    女佣此刻看到某个熟悉的人，用下巴暗暗指了指那个方向，对元碧含介绍道：

    “元姑娘，那个人就是大帅的堂弟和堂弟妹。”

    元碧含顺着方向看去，见到一位穿着西服的男士半拥着一个怀孕的女人逛街。听出女佣话里的不屑，元碧含问道：“他们怎么了吗？”

    女佣说起这个，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元小姐您是不知道，裴家小姐原来是大帅的未婚妻。但是大帅的堂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裴家小姐居然来求大帅解除婚约，要和那个堂弟在一起。”

    原来是夺妻之仇啊。

    女佣又说：“幸好大帅又遇上您了。在我看来，您比之前那位小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元碧含听见这话心里就是不相信，觉得是女佣说话带了偏见。

    那位裴家小姐一看就是从小在金子堆里长大，有种被富养出来的光彩，应该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即使已经嫁为人妻，脸上依旧带着娇憨与天真。

    元碧含忍不住又看了那对夫妻一眼，女人双手一直拥着鼓起的肚子，男人时刻小心护着女人，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女人身上。

    想必很是恩爱吧。

    元碧含买了衣服回家，听到张青云让人传话回来说今晚不回来，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失望。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不见张青云的人影，元碧含也很少出门，要不就一个人待在客房里，要不就在后花园一坐就是一整天。

    某日，元碧含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鸟儿发呆，听到屋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女佣的声音：“元姑娘，大帅送了东西回来。”

    是一台留声机，据说是西洋传过来的新奇玩意。

    元碧含好奇地盯着，只见佣人将一张黑色圆盘放到留声机的台上，又取下什么东西放到圆盘上，如此操作一番，就见圆盘开始转动，美妙的音乐从上方的大喇叭里传出来。

    “好神奇啊。”

    元碧含想上前摸摸那个金色的大喇叭，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怕弄坏了。

    老嬷嬷笑着说道：“肯定是大帅担心姑娘没有说话的伴，才特地送这留声机回来，讨姑娘欢心呢。”

    元碧含听着浪漫而美妙的乐曲，下意识觉得张青云没有这么多细致心思，不会注意到她的处境，但又隐隐希望老嬷嬷的话是真的。

    听佣人介绍，元碧含才知道那黑色圆盘叫作唱片，里面存着不少人刻进去的乐曲。想听什么，就能录什么。

    晚上，元碧含总算是见到了许久不露面的张青云，他眼底有淤青，一看就是很久没睡好觉了。

    “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元碧含点点头：“嗯，很神奇，很有趣。”

    “生日快乐。”

    被张青云这么一说，元碧含才恍然记起今天就是二十三号，按照当下的新习惯来算，她已经成年了，怪不得张青云要送她礼物。

    “谢谢你。”元碧含说得很诚恳。

    以往过生日，家里没能力像别人那么大操大办，当日的菜好一点，就已经让她非常开心了。北方开始打仗后，父母为了保护她，死在敌人的刺刀下。

    元碧含以为不会再有人为她庆生了。

    “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元碧含犹豫再三，说道：“我想读书。”

    张青云倒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个愿望，就问她以前读过书没有。

    “没有正经上过学堂，但爹教过我几个字。”

    提到家人，元碧含明显有些失落。张青云听到那天她和老嬷嬷的谈天，猜得出来元碧含家人大概率是不幸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就答应下来她的愿望。

    “只是以你的底子，现在去学校也跟不上课程。我先给你请个家庭教师，等学得差不多了，再去学校，好不好？”

    张青云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他从没这么轻声细语地和别人讲过话，以往做决定从来都是独断专行，哪里还会问一句好不好。

    只是见到眼前的小姑娘令人动容的神色，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元碧含想不明白张青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张青云的效率很高，第三天下午就为她找了一位男教师。这位教师姓王，看上去年纪轻轻文质彬彬，一人教授多门课程，还会讲外文。为了赶上学校进度，他上午和下午都会来授课。

    元碧含学得认真，她从没有机会接触这么多知识。或许这是一些人唾手可得的，但与她而言却是梦寐以求。

    王老师戴黑边圆眼镜，一身藏青色长袍，带着文人特有的书卷气。元碧含对有文化的人总是不自觉地钦佩，因而对这位老师很有好感。

    他在授课后也不急着走，常主动与元碧含聊起外面的局势。元碧含不太了解尚城的政治，只是听说过几位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王老师介绍道，现在尚城的掌权人是裴家，也就是大帅堂弟媳的娘家。裴家主已五十有余，有一儿一女，从政三十载，受百姓爱戴，也有受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与洋人走得太近，且不愿北上抗战。

    军队掌握在张家手中，可是张青云未婚配，迟迟没有个继承人，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觊觎。

    尚城还有一家势力较大，就是三代从商的楼家，楼家的三位孩子都是女儿。那所百货大楼就是楼家引入新的经营形式，联合其他商户开办的。

    楼？听到这个姓氏，元碧含目光一闪，联想到楼老板。

    难道楼老板是楼家人？可是舞女明明说过她是穷苦人家出身啊。

    元碧含难免联想起楼老板对她的态度，觉得好像有一片看不见的乌云笼罩在自己头顶上，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局，但又讲不出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