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崇政殿，时间虽然紧急，光禄寺的办事效率还算可以。

    赵顼不同意安排舞蹈，但礼乐是不可或缺的。

    如此喜事，不可避免扩大了宴会的邀请对象。

    比如陈升之带着六位新科进士来了。

    三衙的各大将领也来了，当然还有赵顼的那几位马仔。

    大宋的宴会礼仪是极其复杂的，临时宴会也不例外，仍是皇帝福酒三行，赐群臣一杯。

    期间礼乐兴起，九行之后，便是开怀畅饮。

    继而群魔乱舞，因赵顼在场，还是稍作收敛。

    只是责怪没有舞蹈，就自己上场。

    看曹佾曹国舅，袒胸露乳盘坐，摇头晃脑整个上身随之摇摆，手举酒杯也不知在向谁敬酒，脸带笑容，大声吆喝；

    看副都指挥使彭睿，拉着郝质、卢政硬是要表演武舞，舞还没跳起，三人就磕磕绊绊滚倒在场地中央；

    这边的苏辙，正拼命拉住跃跃欲试的杨文广；

    武将豪迈，加上酒精作祟，此情此景情有可原。

    赵顼再仔细观察文官这头。

    唉！……，那是文彦博吗？挽着袖子，端着酒杯，骂骂咧咧正在灌着吕公弼的酒；

    陈升之，你干嘛呢！领着几个新人打通关，这不欺负老人家吗？

    还有那富弼，现在却被薛向领着曾布、章惇在灌酒，你他……的公报私仇啊！

    富相公平时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此刻豪爽之极，大呼放马过来。

    好在赵抃忠厚淳朴，不停地保护着富弼。

    再看王安石，比较正常，抱在一起的吴充也比较正常，旁边的王雱好似很着急。

    慢着，你们俩人抱在一起干啥呢？

    望着皇帝投来的眼光，王雱尬笑予以回应。

    赵顼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于是音乐停了，群魔乱舞也停了，众人挣扎着爬起来等皇帝训话。

    做大领导就是这点讨厌，好像永远融不进团队圈子。

    赵顼大手一挥，举杯畅饮，然后双袖一甩。

    “接着奏乐，给朕接着舞起来！”

    ……

    捷报消息自皇宫早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东华门外马行街，今晚更是热闹非凡，那路边脚店里，到处都是欢庆的气氛。

    “兄台，还是我大宋威武，可笑小小夏国不自知，蚍蜉岂能撼大树！”

    “吹吧，夏国可不小，这次可是五十万大军挥师东进。”

    “五十万？听说阵斩二十万，那三十万去哪里了？”

    “哎！听说郭大帅已经越过瀚海，直达兴庆府，你们听说没有？”

    “这倒是听说了，陕西路将士现在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快说来听听！”

    “抓住那夏国梁太后，献于我们大宋官家的床榻之上。”

    “乱讲，那太后都七老八十了，官家哪里看得上？”

    “你又错了，那梁太后可是才三十出头，听说长得像十七八，说不定官家好这一口呢？”

    “兄台，你看什么呢？”

    一人抓住那神色紧张、四处张望的汉子。

    “唉！兄台，你还没点评官家那首诗呢，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只见那汉子正要起身离去，却被众人一把拉住。

    “不说不准走……”

    汉子无奈再次环视下四周，大声说道：“官家此诗的意思是，雄才大略却没有人辅佐，朝堂人才匮乏。”

    “嗨！这谁不知道，还以为你又有何独到见解呢！”

    “哪来那么多见解，官家忧心至此，你们还天天在这里大吹大擂，要不要脸？”

    “你骂谁呢？你他娘的又做了什么？”

    “我要走了，我要去从军，去秦凤路，跟着刘舜卿将军去开疆拓土。”

    “有志气！”，“好汉子！”，……

    “你走了，那嫂子怎么办，如花似玉放家里你放心？”有人悄声问道。

    “已经和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那天晚上你这狗日的，让我提前一个时辰回家的嘛！”

    ……

    要论今晚汴京城最热闹处，那非界身巷和果子街莫属。

    但还有一处最热闹、最奢华，不是皇宫，而是今夜的樊楼。

    樊楼位于景明坊，五楼相通，三层高度，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楼里富丽堂皇，将吃、喝、玩、乐融为一体。

    今夜的樊楼，整片区域灯火通明，顾客盈门，一众伙计穿梭于大堂之间，借着大胜庆祝的机会，看来又得通宵营业。

    樊楼表面的五座高楼是众人皆可见，但五座高楼中有一密处，那里护卫森严，来往都是何人谁都不知道。

    房间内，三人围坐，吴鑫赫然在列，正在点茶。

    “欧阳永叔说小龙团值黄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易得也，可见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吴鑫正将沸水点入茶杯之中。

    “可怜的官家，每年拿几斤当宝贝似的收藏，还舍不得吃。”说话之人是李晨。

    吴鑫点差完毕，遂分给俩人：“此时茶汤香味正合适，不浓不淡，舌尖回甘，口中留香，俩位先请。”

    三人饮尽杯中茶水，闭上嘴巴静静享受茶香。

    片刻之后李晨随手捡起一颗话梅丢入口中，吴鑫笑着说：“李兄真是会享受的，告诉我茶汤中不要加盐，喝完后再吃一颗话梅，此时再将咸味与茶味融合，妙！妙！妙！”

    李晨轻尝即止，吐出口中话梅说道：“这话梅可是宫中不可见的，每年南方贡品，待你我先行挑选后再送至采买务，他们还把次品当成宝贝呢。”

    “哈哈哈！”吴鑫李晨笑了起来。

    第三人一直没有言语，此时却打断俩位：“你们休得轻佻，这些话出了此门都是大罪，吴鑫你先说说之前是怎么回事，差点陷入皇城司的调查。”

    “贾哥别这么严肃，事情处理结束，吴兄弟你就详细说说吧。”李晨缓和着气氛。

    于是吴鑫便讲解起来。

    首先是为了拉富弼下水，设计与富绍庭成为朋友，然后利用印制富弼文稿的机会，介绍书商李掌柜相识；

    再然后自己印制反对变法小报，栽赃于书商身上，将富绍庭陷入调查中；

    最后清除书商，将富家把柄握在自己手上，从此大宋宰执就能受自己遥控。

    千算万算没算中，特意找没有背景的书商居然是个夏国间谍组织。

    没有完成绑定富弼不说，差点让自己陷入皇城司的调查，好在已经将书商灭口。

    “这事没有完，有消息传出，书商有人还在皇城司受审，具体情况不得而知。”贾哥板着脸瞪了吴鑫一眼。

    吴鑫顿时有些慌乱，半年多过去，没成想此事还有翻转的危险。

    “以后不许再轻浮行事，李晨，富绍庭那边你来安排，假装成意外，切断一切暴露的可能。”

    “吴鑫你就不要露脸了，去河北路处理些事情，具体安排那边有人跟你说。”

    吴鑫慌忙点头。

    “此番大胜夏国，皇帝威望与日俱增，上面意思是黑棋暂时潜伏，仅仅维护现有正常买卖即可。”贾哥带来的是组织的命令。

    “皇帝已经发现杂买务和发运司的某些问题，前几月调整杂买务，并入三司，后又去巡视发运司，并紧急诏王安石等人商谈半日。”

    “上面认为贡品进货销货渠道得全部改变，因此，今年不参与以上两司任何业务，待形势明朗之后再说。”

    “手头的货物该抛就抛，烂在库房里都行，一个月内全部处理完。”

    “你们私下调侃皇帝我不管，但千万不要轻视他，一个新青苗法，就将我们整个开封的农户放贷业务全部停滞。”

    “还有那汇通司，已经向商户发放商贷，不想被挤到南方去，就重视点。”

    “哦！还有一点，皇帝操盘的什么地产项目，不要去干扰，安排人进去学习，摸清门路，上面说这可能是天底下最能挣钱的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