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丞相你不累吗?
作为皇帝,权力之大无需形容。
权力大了能忍住不插手具体事务就已经很难得,如果还能对具体事务不插话,就更难得了。
环庆路事件杨文广给自己上了一课,赵顼下定决心,以后战事上尽量忍住不插嘴。
用自己半吊子经济理论,卯足劲来指点王安石的变法实施。
这不,王安石又风尘仆仆来了。
同行之人是曾布、李承之、徐禧。
条例司被赵顼取消,王雱、吕惠卿、章惇都安排了具体事务。
王安石重用的就是司农寺和刚刚调入政事堂的李承之、徐禧。
带来了保甲法和募役法的讨论稿,看到募役法想起曹氏高氏的劝谏赵顼就想笑,都没实施的法令,就开始忧国忧民。
但赵顼知道,募役法是要挣钱的,立意是抑制兼并,理念是杀富济国,却最终还是将贫民也一锅端。
为何?原因在民户分等,财产公开。
财产的事情先不谈,光说民户分等,这里不正是权力寻租的最佳之地吗?
按田亩数来分等,如何界定所属关系呢?数量是否准确?买卖是否登记?
还有从前车马慢,田亩数量的变化是否来得及厘定?
地方官为了政绩和收益,必定捡软柿子捏。
谁是软柿子?就是没权没势之人,管你几等户,能收到钱就行。
所以又是一次与百姓直面的博弈,这次是连富户一并得罪。
历史上熙宁三年十二月开封府试行,熙宁四年五月就有百姓围住王安石府邸讨要说法。
有没有解决办法,赵顼还没有想到,先不推行。
……
保甲法,这是一部比较成功的法令,除了扰民之外其它好处极大。
当然保民们维护地方秩序没有问题,要当正规军使用未免难度太大,但却可以培养大宋子民的尚武精神,为正规军提供兵员保障。
历史上司马光执政,废除一切新法,苏轼强烈反对废除的新法中,保甲法就是之一。
王安石到民国才被舆论平反,但保甲法后世朝代换个马甲一直沿用。
现在的赵顼也还清楚一点,保甲法是属于强制推行的,对保民而言没有赋予个人利益,这也就是不温不火的重要原因。
赵顼提出保甲法还需要完善,暂不推行。
……
王安石可能也想到赵顼的态度,并没有当场反对,只是又一次申请留对。
“陛下,这又是为何?”
时至今日,王安石对赵顼变法的决心已无怀疑,虽然两部新法被赵顼拒绝实施,但并没有激动,反而心平气和准备与赵顼探讨。
赵顼笑着说:“均输法、青苗法已经实施,太医司、发运司、汇通司也已经运行,可以猜想假以时日财政困局会得到缓解。农田水利法的实施让天下百姓忙于徭役,所承担杂事已经很多,所以先行暂停募役、保甲两法。”
“陛下,暂停保甲法减轻百姓负担臣理解,但募役法能为朝廷开源也拒绝实施,臣很困惑。”
“我认为财政困局暂时得到缓解即可,不必急于让国库充盈。”
“陛下,臣不明白。”赵顼的想法让王安石惊骇。
“因为在国库充盈之前得把一些棘手问题给解决,担心以后处理难度会更大。”
赵顼没有让王安石继续发问,接着说:“我先跟丞相讲个小故事吧。”
“有个财主,为人大方,家里有片橘子林,每年丰收时都会给周边邻居一筐橘子,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某一年,财主橘子欠收,财主打算当年就不送邻居橘子。哪料有邻居登门,埋怨道:‘我今年的橘子呢?’。”
赵顼说完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叹了口气:“陛下赏赐橘子的对象可不是邻居!”
“呃!”,装失败了。
“是的,我是想说趁着朝廷欠收,不送或者少送,是不是受指责也就少些?”赵顼能想象到,但猜不到反弹的规模与力度。
王安石心想今天的陛下怎么扭扭捏捏,没了平时的杀伐果断?
赵顼的心里想着节流不能引起太大的波动,这皇帝位子还没坐热呢!
“陛下,不患寡而患不均,当然如今实施起来会好些。”王安石决定直说。
“那丞相认为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赵顼开始虚心求教。
王安石便大胆进言:
第一、裁军,枢密院去岁开始在开封、京东、京西三路提出禁军转厢军,厢军转民的策略已经取得成效,十万厢军考核后转入禁军不到一万,分田裁军两万,所剩七万均是有职事在身;禁军十七万处理空额一万余,分田裁军一万余,合计减少将近五万。
按照比例全国可裁厢军十二万,禁军六万,全军规模可降至九十余万;
第二、恩荫裁减,恩荫主要分为:大礼荫补、圣节荫补、致仕荫补、遗表恩补、特恩荫补。裁减顺序为特恩、致仕、圣节、遗表、大礼,减少人数,规范恩补对象。
说完王安石提示赵顼,恩荫裁减是否能成,关键是皇帝陛下。
赵顼明白,不能像某人那样做老好人呗!马上要生日了,这次我就一个都不阴补。
赵顼提出还有科举的特奏名制度得废除,哪有读书考不上进士,朝廷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个出身的?虽然不授官或者授低级别官,但也扛不住人多啊。
你不能因为出了黄巢就成惊弓之鸟了。
第三、减少宴会,减少赏赐,这事情王安石没有详说,意思就是皇帝你自己看着办。
第四、清理工坊,整顿群牧司。
赵顼表示,清理工坊再等等富弼的态度吧,群牧司倒可以与枢密院合计一番,占了那么多地,马却养不出几匹。
王安石列明的事情也就这么多,而赵顼看到两鬓花白的丞相,突然问道:“丞相,你不累吗?”
“呃!陛下何故有此一问?”王安石有点迷糊。
“我只是担心丞相身体,丞相进京两年,头发白了不少。”赵顼是发自肺腑的关心。
“哈哈哈!臣尚未老,请陛下放心。”
于是在王安石大笑声中结束本次奏对。
……
自从赵顼批复辞呈后,曾公亮这名昭文馆大学士就一直申请来云台山,苏颂正好前来视察工作,就将其一并带到此处。
“为何有如此浓的酒香?”来到一处工坊时,曾公亮问道。
苏颂没有说话,端来两杯酒精,每人一杯,各自闻起来。
“可以喝吗?”都这么老了还怕死。
苏颂说声可以便将杯中酒精一饮而尽,马上转身背对曾公亮,脸上表情相当扭曲,但身体纹丝不动,还假装在指挥工匠。
曾公亮狐疑地看了一眼,颤抖的手举起杯子也一口闷了下去。
“咳咳咳!……”
“哈哈哈!曾学士,味道如何?”
脸色涨红的曾公亮没有生气,待呼吸平复后笑着说道:“这才是酒啊,以前喝的都淡出个鸟来。”
人老了说话放肆得很。
苏颂早就听官家说过,曾公亮实际是来云台山帮助自己管理的,因此无需隐瞒什么。于是向曾公亮普及了酒精的制作和用途。
“好东西!用途广泛,但要做好保密,不然朝廷的榷酒制度就名存实亡。”曾公亮反应还算灵敏。
接下来苏颂又带着曾公亮参观“火箭”和“火炮”试验坊,虽然都处于研发初期。但苏颂详细的解说就像交代后事一般。
“你不会把这里交给我吧?自己偷懒去。”曾公亮盯着苏颂的眼睛笑着说道。
苏颂哈哈一笑:“正有此意,还望学士不要推辞。”
“不矫情、不推辞,为官几十年,这里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地方,能在这里终老,还得感谢官家成全。”说罢还朝汴京方向作了个揖。
“六月份列装陕西路的计划,你能完成吗?”曾公亮接着问道。
苏颂笑着回复:“药包所需布料,掌心雷的铁壳我们都已经提前运到京兆府,配料我们没有混合,也提前运往京兆府,人员场地皇城司早就齐备,已经组装半月有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