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贾宪最近老是找刘益的麻烦，赵顼就带着他和楚琳来到了发运司衙门。

    在章惇的陪同下，赵顼要查看最近发运司的账目，贾宪和楚琳帮忙清查和计算。

    落座不久，赵顼也随手翻开几本账册。

    “子厚，去把王相公、薛司使还有采买司的钱司使叫过来。”赵顼的脸色有点难看。

    “陛下，如此紧急吗？过来太花费时间了。”章惇预判有事发生，想先了解下情况。

    赵顼抬眼盯着章惇：“现在就去，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他们。”

    “是，陛下！”章惇匆忙出门唤人通知。

    “啪！”赵顼重重地拍向自己的额头。

    贾宪和楚琳吓得一激灵，“官家，有蚊子吗？”

    “你傻啊，现在才几月份？哪来的蚊子。”贾宪嘲笑道。

    “没蚊子拍自己干嘛？官家又不傻，你看，都拍红了。”楚琳眯着眼准备过来瞧个清楚。

    “咳咳咳！你们认真算帐，我有些事情需要静心想想，别吵了。”赵顼对这俩活宝也挺无奈的。

    问，赵顼为何发火？

    且看下列这条数据：发运司及杂买务去岁结揽三司往抛买炭、墨、席、枣木、荔枝等，计一百五十二万九千五百六斤、挺、领、颗。

    看着这条数据谁能不抓狂！

    下面分类“炭”居然不见了；席分成两种；荔枝是按颗计算的，还裂变出龙眼，也是按颗计算的。

    赵顼双手抱头，将脑袋埋入案桌上，久久不曾抬起。

    突然馨香扑鼻，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脑袋，抬头便看到楚琳担心的神情。

    赵顼抓住停在半空的纤手，脸上带着苦笑道：“我没事，你先去算账，我只是心情不好。”

    平时大大咧咧的楚琳，脸上居然残留一丝羞涩，抽回手赶忙去帮贾宪了。

    没心情泡妞，坐等王安石他们的到来。

    ……

    “来来来，你们围过来，听我说。”

    “六百挺墨，总共多少斤，每斤多少钱？”

    “蒲席和荐席有什么分别？区别在哪里？单价在哪里？”

    “哦！还有黄叶席，怎么同一大类产品又跳到后面几页去了？”

    “总结项最前面是炭，单位是斤，现在跳到后面去，单位又变成秤了？”

    “前面没龙眼，后面又加上龙眼，单位为什么是颗，为什么数量是二十万颗至三十万颗？那十万颗是来不及算吗？”

    “槐花买了六千多斤，这是干什么？”

    “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说了，你们说你这个账目乱不乱？”

    “是够乱的，我都差点算不出来。”贾宪接受了在场所有人的怒视。

    “均输法目的是减少采购成本，发运司是为了统筹采购而已，你们把杂买务的事全做了这算怎么回事？”

    “这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贾宪反应倒挺快。

    赵顼气冲云霄，根本没有把贾宪的话听进去。

    薛向心中万只什么马奔腾，若不是多人隔在中间，王安石可能也要动手了。

    “你看，这个乌李梅一万二千八百三十七斤半，这倒是精确，但产地呢？从哪个商家买的呢？为什么这些信息都没有啦？”

    “告诉我，乌李梅是什么东西？买这么多做什么用？花了多少钱？”

    赵顼说完已经气喘吁吁，薛向章惇赶紧翻箱倒柜四处乱找。

    王安石叹了口气说道：“御药房采购部分，皇宫赏赐群臣一部分，药食通用。”

    “一次性买这么不怕坏吗？御药房到底用了多少？王卿你知道咱们攒钱多不容易吗？能不能少买点？少了就不赏赐了呗。”面对王安石的无奈，赵顼的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此时章惇正好查到数据说：“乌李梅十几家供货，合计花费了五千多贯。”

    “呜……！”似乎脑袋里响起火车鸣笛。”五千贯，花这么多钱还不知道花哪里去了？你们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一晚上也就挣五千贯……”

    ……

    房间里一片寂静，“什么生意这么挣钱啊？”贾宪弱弱地问。

    “咳咳咳！就是一些艺术类的玩意！”赵顼只能随便找个借口。

    “没听说过！”贾宪手一挥，头往边上一撇。

    你捧哏还捧上瘾啦！

    “张若水，把贾宪拎出去！”

    ……

    出气筒找到，心情也就平复下来。

    一众人坐定，赵顼特意交代楚琳做好笔记，之后做出相关报表模板来。

    理清发运司、采买司的职能，再次确定所有采购，涉及地方上贡的发运司只负责统筹，实际采购动作、付款等都由采买司负责。

    政事堂年底做好全年预算，交由三司，统一单位、统一价格、统一采购流程、统一汇报流程，做好监管。

    于是赵顼将朴买制度细化，按照后世标准设计，任何货物都得列明要求、提供样品、商家记录等，以便追根溯源。

    最关键是要防止贪腐的发生，政事堂继续拟定制度，还要加入监察机制。

    赵顼心想要不要把御史台改组了，念头刚起又打消了，水至清则无鱼，你们先玩吧，总有一天会收拾的。

    收拾早了就没人干活，过于严格，就会产生懒政。先忍忍吧。

    调整发运司职能，采购划出去了，发运司接下来就是要成为货物交易中心、仓储中心、物流中心、金融产品集散地。金融前期只是与汇通司的业务合作而已，包括商贷、资产处置等。

    至于后期可以将税务司的有价证券归拢进来，还可以发展期货什么的，赵顼没有说，也不敢说，万一被王安石听进去麻烦就大了。

    讲完这些赵顼语重心长地对章惇说：“子厚，发运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稍微说明一下，发展路径为：第一步，与汇通司合作，收获客源、建立信誉、将仓储中心完善起来；”

    “第二步，利用资产处置熟悉市场，通过朝堂获取全国第一手信息，建立大宗货物的价格体系和预测机制，然后成为交易中心。”

    “第三步，收拢驿站、码头、仓储等资源，开拓水运陆运海运商队，专门从事货物运输，前期朝廷的运输业务倾斜发运司，最后成长为大宋最大的专业运输衙门。除了军队信息传递，朝廷特殊信息传递外，其余的都划归发运司。”

    “第四步，前期跟随汇通司的脚步，全国逐步展开，后期可根据自身需求独立发展。”

    “当然，这是只是框架，未来再一起商谈每一步的细节。”

    “子厚，丑话说在前，现在发运司的问题不在你手里解决掉，不能让我满意，后面的你就别想了。”

    章惇已经没有害怕情绪，人已经开始亢奋了。

    旁边的薛向又出现懊恼的表情，钱公辅是第一次听赵顼吹牛，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王安石倒是见怪不怪，云淡风轻般，完全符合大宋宰执的气度，只是不知为何那胡须却在无风自动。

    ……

    赵顼见会议即将结束，领导的习惯性话术也脱口而出。

    “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愿景已经规划好，那接下就靠各位的努力了。”

    “我能做的就是做好后勤，排忧解难，保障你们的努力不要白费。”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大家都提提，在我的权力和能力范围内尽量给各位解决。”

    只有薛向一人有话说：“陛下，主要是人手问题。”

    “发运司这么多人，还搞不定？”赵顼有点恼火。

    “不是人数的问题，而是能力的问题，大宋恩荫泛滥成灾，大部分都是庸碌之辈，进不了正常官阶通道，留下来的都进了发运司这类衙门。”

    “那就从民间招聘呗。”

    “那恩荫的这么多人怎么办，总得找个出路吧？”

    “那也是，王卿，你刚刚做完宗室裁减法，做这个恩荫裁减应该是轻车熟路，你来做吧。”

    王安石一脸不愿：“陛下，你不是说有困难你来解决吗？”

    赵顼一脸阴笑：“是的，我的解决办法就是交给你来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