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十月上旬，延和殿的装修接近完工，赵顼今天突发奇想来到这里，看着那张方桌和十把精致的靠背椅，无语至极，当初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心态崩了。

    原以为团结变法派和反对派易如反掌，后来以为王安石激进变法，自己柔和改革能收获支持。有啥支持啊，人家都在打太极，向枢密院示好的军区设置和武学改制，人家说主意好，还需继续斟酌斟酌，拿出太极与你周旋，就是不执行。

    让富弼牵头梳理官营作坊的事情也一拖再拖，扶持的青壮派也就那么几个人，成长需要时间，暂时成不了一股有实力的派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王安石，带着几位变法拥趸一路平推。

    这不！现在推到了赵顼跟前。

    “陛下，交子之法，于成都府路施行，受到民众的欢迎。如今河东官苦于铁钱劳费久矣，臣请行交子之法，令转运司举官置务”。吕惠卿说话俨然重臣般模样。

    吕惠卿现在是条例司检详文字，虽然有好几个同职位的同事，但一直以王安石左膀右臂自居的吕惠卿当然是小团队里的老大。条例司本来是王安石和韩绛共同提举的，但因新赵顼的原因，韩绛还在任枢密副使。

    “具体准备怎么实施？”赵顼问道。

    “依益州旧例即可。”王安石言简意赅。

    又不赶时间，多说点不行吗？吐槽完毕的赵顼笑着对吕惠卿说：“吉甫，还是细细说来，我也有些主意，等下大家一起参详。”

    吕惠卿站起详细说来，大概意思就是潞州民间大量使用的是铁钱，非常不便利，因此条例司决定实施成都府路的交子法。

    在潞州成立交子务，由转运使来负责成立，设计大小面额且不等为期两年的纸质凭证，这就是交子。民间拿铁钱存于交子务，交子务发给其交子，可以在交易时用于支付。

    交子务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预计发100万贯额度，交子务自己拿出36万贯作为准备金。

    “你们这个交子怎样防止别人伪造呢？”

    “陛下，我们从纸张制作、花押、印压图案着手，提高交子的制作难度，另外再制定严格的法律来管控，还有就是两年为期的废除方法。”吕惠卿说罢还递上一张样品。

    吕惠卿还是非常有才能的，来领导面前汇报功课做的很足。

    赵顼翻来覆去看一遍，问道：“可以加上多色套印吗？”

    “陛下，这本来就是的，你看这浓墨和浅墨的区别。”吕惠卿赶紧解释。

    “我是说不同的颜色，交代下去想想法子。”赵顼将手头交子还给了吕惠卿。

    王安石有点不耐烦了：“陛下，可以实行了吧？”

    “不行，这交子的玩法可以升级一下，我来跟你们解释。”赵顼终于放下懒洋洋的样子，又开启了自己的课堂。

    目前成都府路的交子务、京师榷货务、还有即将开设的潞州交子务，都是独立运营的，而且都是由各处转运使来负责，暂且不说风险控制的话题。

    这样的设置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便利的需求，举个例子，你在京城手头持有一张即将过期的潞州交子，你怎么办？你在儋州呢？所以既然我们要做，我们有这样的技术支持，为何不玩把大的？

    王安石还没说话，吕惠卿抢着问道：“陛下，怎么玩？”

    “三年内，根据距离、商业发达程度、边路军需需要，在大宋境内挑出10-12个地方，全面铺开。”

    赵顼停住等待反应，哪知俩人都盯着赵顼的眼就是没说话。许久之后，吕惠卿弱弱地说：“陛下，这些地方臣想好了，就是开封府、河南府、大名府、青州府、京兆府、成都府、广州、杭州、江宁府、明州、苏州、江陵。”

    你想的是这个？跟着皇帝发疯，王安石恶狠狠地盯了下吕惠卿。站起来对赵顼说：“陛下，这绝不可行！”

    “为何？”

    “没钱！”

    ……

    吕惠卿灰溜溜地离开了延和殿，王安石才说道：“陛下，朝廷哪有这么多钱？”

    赵顼都不辩驳一下：“那这个也不是这么做的，将榷货务脱离太府寺，同时将抄纸院改为抄纸局划给榷货务旗下，京城以榷货务为交子总务，把益州交子务划归到旗下，至于在其它地区开设的都属于榷货务旗下。这个总务属于条例司来管辖，让吕惠卿来负责，条例司的其它事情就不要他管，专心做好榷货务。”

    “榷货务这个名字不好听，就叫汇通司吧，取汇通天下之意。交子务也改为交子局吧。”

    这也不好听啊，但王安石没有反驳。

    这个话题也就结束了，不是赵顼不想玩把大的，准备金的问题也好解决，他们现在想的只有置换时的一点利润，而赵顼想的是如何开启商贷模式。关键是自己还没算明白，人手准备也不够，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因此先提个愿景之后就顺坡下驴了。

    于是君臣俩人开始其它工作的沟通，青苗法下发后，周边地区官员还是很积极，目前总计准备的钱谷应该在熙宁三年春耕前都可发放。俩人合计不再增加了，只是提出司农寺需加强管理，防范贪墨。

    关于农田水利法，侯叔献主持，这是个赔钱不挣钱的活，慢慢施行吧。

    关于均输法，薛向主持足以，这也是为了减少开支的活，赵顼叮嘱小心谨慎不要随便参与市面上的货物炒作就行。

    眼看王安石即将离去，赵顼赶忙问：“王卿，富相公关于裁减费用的制度和官营作坊的调研一直没有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他们正在制定中。这不，刚刚交给我来拟定新的宗室授官法。”

    “这活你也接？这分明是得罪人的事情，先说好，这我可不担责。”说到宗室，赵顼避而远之。

    “陛下若无其它事情，臣请告退！”王安石似乎没有看到赵顼的大惊小怪。

    ……

    秦州，渭河源头，时间已是初冬，不知名的山头已经铺上薄雪，一中年男人身披褐色袄袍矗立于山顶，正极目远眺。身后是一身戎装的后生，不远处还跟着一队神情紧张的兵士。中年男人指着远方说道：“那里就是俞龙珂的地盘。”后生伸长脖子看了许久说：“爹爹，风大雾大，什么也看不清。”

    “哈哈哈！我儿，惦记他多少年了，眼睛看不清，心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说话者便是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王子纯。

    “那过完冬天，儿子亲率兵士杀过去，提俞龙珂的头前来复命。”王厚一脸杀气。

    “平戎策可不是以战争开启局面的。”王韶拍了下儿子的肩膀。

    王厚突然高兴地问：“爹爹，官家下诏，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东京。”

    “现在下山，即刻回京！！！”

    鄜延路，绥德城外，几十里远的横山一处军寨，只见一中年将领挥刀格挡袭来的长枪，快速泄力，转身上前，一记鞭腿将敌将踢翻，正要上前补刀，自己身边护卫早已蜂拥而上，乱刀劈砍。

    将领还要继续向前冲杀，身旁护卫一把拉住，大声喊道：“爹爹，山寨已经拿下来了，你就不要以身犯险。”

    将领以刀作拐，艰难坐下，面上虽是疲态，中气可谓十足：“这是第几个寨子？”

    “已经是山谷里的最后一个了。”

    中年将领便是大宋鄜延路安抚使郭逵。

    战斗已经结束，儿子郭忠孝问道：“官家令爹爹去东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下山，即刻去往京城。”

    “战场都不打扫啦？”

    “不要啦！这些破铜烂铁都不要啦！咱们去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