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相信。

    而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走在前往父亲居住房间的路上，艾什莉对自己的内心做出了公正判罚。

    她认为家人是最重要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家人更加重要，同时家人也是一条纽带，将他们紧密连结在一起。

    也正因此，艾什莉才会在偶然听到父亲曾经是一位强盗后“原谅”了他的过去。

    可如果她亲爱的弟弟、那位处事不太成熟的杰斯会是一位杀掉自己与父亲的坏人，那么……

    艾什莉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件事，只得就这么一路带着心事来到父亲房间门口。

    再此之前。

    她曾经发起请求——至少要让自己知道事情的经过。

    于是，内心中的声音答应了。

    ——【动手之日，会发生在你生日那天晚上，届时你的父亲、杰斯和侍卫骑士托蒙德、管家卡特等一众人员都会参与这场有关你的生日晚宴。】

    ——【你会服下由管家卡特精心为你准备的‘特质觉醒药剂’，在那以后你体内的‘狱河女妖’血脉之力就会被充分激活，并且处于‘完全不受控制’状态。】

    ——【你会杀了你的父亲，和除了托蒙德、卡特与杰斯以外的所有人——卡特负责逃跑和宣传消息，而杰斯和托蒙德负责补漏。】

    ——【差不多就是这些。可能到时计划的细枝末节处会稍微有些变化，但大体不变。】

    ——【其实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在你从我这里了解到这一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件以后，你会打算怎么做？或者……你想好准备怎么做了吗？】

    的确。

    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艾什莉一手搭在门框上，示意侍者可以退下了。

    “再给我一些时间。”

    艾什莉在心里回答。

    ——【我不着急。】

    ——【你的生日在三个月以后，你可以用至少两个月以上时间思考该怎样做，然后请求我的帮助——“勇气之神”随时都会愿意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侍者遵从地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与此同时。

    艾什莉一边转动门把手，一边在内心发问：“所以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信徒，在每一月份的第三个周最后一天里（“圣日”）和其他信仰‘勇气之神’提尔的人一样，参与一场盛大祭拜仪式？”

    ——【看起来，你总算‘认清’了我是谁。】

    “呵。”

    艾什莉心中一笑。

    “我只是说说而已。提尔已经死了，众神也已经死了，我承认你很厉害，比如掌握预言法术什么的，但是距离成为‘神’……还是差了一点。”

    ——【神祇准许凡人质疑祂们是否存在，因为在祂们眼里凡人是如此的渺茫。至于你——等到和索尼娅见面以后，你自然就会‘认清’我的身份，并且自愿献上你的那份虔诚。】

    ——【至于现在……你还是先和你的父亲见面好了。】

    听到这，艾什莉只得压抑住内心情绪，正式踏足走进屋子。

    “父亲。”

    神国，王洛观察艾什莉和她的父亲艾佛开口打招呼——一位身高大概一米六，但是身材却很像是一位矮人的壮年贵族男性——心中并未泛起任何波动。

    过去，王洛其实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也正因此一直没有考驾照——会犯路怒症，而且还是100%——但是自从穿越成为神祇以后面对像艾什莉这样的人，他的心中却从未涌起过类似生气之类的负面情绪。

    简单来说，没必要。

    和一名凡人生气，何必呢？

    况且，艾什莉身上也不是没有优点。

    例如身为一名贵族，她倒是十分注重家人。

    武学天赋也不错。

    当然，前提是得经过打磨——尤其是精心打磨她那股带着些傲气与娇气相掺杂的性子。

    “父亲，您的意思是……需要我离开一趟？”

    艾什莉问道。

    “是的，我亲爱的女儿，”艾佛双手合拢放置在桌子上，微笑道，“我知道，这份工作以往从不交由你来做，但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忽然临时生了一场重病，所以我只好把它交给你——况且，我也不可能永远年轻。”

    “我明白您的意思，父亲，”艾什莉道，“既然这是您的吩咐，那么就请告诉我具体需要干什么好了。”

    听到这，艾佛脸上笑意更盛。

    他一直很注重家人，并且也为能够培养出一位和他一样十分在乎家庭的女儿而感到高兴。

    “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的女儿，”艾佛笑着道，“当然，原本负责这项工作的人临时生了重病这句话也绝非虚假……咳，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近来，我听说索尔村那里新建造了一座神殿，而这有些不太合规矩。”

    神殿？

    艾什莉微微一愣，想起那位名叫索尼娅的少女。

    难道……

    “当然，神殿虽然有些不太合规矩，但是既然建造了那便建造了吧，”艾佛道，“我想让你去做的并不是拆了它，而是去看看索尔村村民们生活过得具体怎么样。”

    “父亲，您的意思是？”

    艾什莉并未领会这句十分简单台词其背后暗含的深意，奇怪问道。

    “很简单，如果索尔村村民生活过得还不错，那么往后这座村子便需要加税，”艾佛微笑道，“记住，我的女儿，税对于我们贵族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对村民也是如此。”

    “因此，这次我会让托蒙德跟你一起去。”

    托蒙德年轻、有力量。

    他足够忠诚，而且为人老实并且不擅长社交和各类花言巧语。

    同时他族上和自己一样也都是平民，属于白手起家。

    这是艾佛相信托蒙德，并且愿意让他侍卫自己女儿的原因。

    “好的，父亲。”

    艾什莉没办法劝阻父亲的计划——按照脑海中那道声音的说法则是，“没必要”——于是只得开口答应下来。

    艾佛比较了解女儿的性格，听到艾什莉得知要“出远门”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不禁露出了欣慰地微笑：“嗯，好好去做，你会成功的，而且我相信你未来也一定会成为一名十分优秀的男爵。”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父亲。”

    艾什莉咬了一下嘴唇，心事重重道。

    “不，一点也不早，”艾佛神情严肃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没有人能够永生——我们不是精灵，终有一天我也会死。”

    “不过，我要承认这道话题确实严肃了一些，”艾佛笑了起来，“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是聊些相对放松而且更加要紧的好了。”

    艾佛开口讲解道：“记住，我的女儿，你是一名贵族，因此去索尔村调查的时候，你或许会感到紧张、不安，或许会害怕那群刁民把你怎么样，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把这些情绪写在脸上。”

    “因为他们其实不敢。”

    “尤其当你没有表露出这些情绪的时候，他们更加不敢。”

    贵族风范。

    艾什莉清楚这一点，而且这也是她所擅长的，于是便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会的，父亲。”

    同时。

    她又在心里，对“那个声音”以一副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问道：“好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好吧，阁下，我承认你十分厉害，但是你现在心里想的肯定是‘不想这样’，对吧？”艾什莉道，“……干嘛不说话，难道被我说中了，而且你没有任何除了‘依靠我’以外的办法？”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因为这道命令的下达者是我父亲，除非你愿意求我……”

    ——【你似乎该学习一下礼貌，邪术师小姐，我的宽容是有限度的。】

    艾什莉微微一怔。

    随后，她便感觉自己胸口、头部忽然传来一股极为恐怖的震慑力。

    一股股冷汗顺着她的背部缓缓淌了下来。

    “……！！”

    艾什莉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力量，身子一震，差点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坐到地上。

    “艾什莉？”

    “没，没事……”艾什莉摆了摆手，她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距离死亡这么近过——不仅仅是“失重”、“疼痛”更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让她感觉无法反抗的恐怖伟力，“我只是……刚刚有些没坐稳，父亲。”

    该死！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还有神殿……

    难道，祂真的是……

    可是诸神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整个斯凯大陆已经有数千年之久没有神祇降下过祂们的伟大力量，如果这道声音真的是提尔，那祂又是如何做到的……

    ——【我可以随时赋予你奖励，也可以随时将这些东西抹去；我可以原谅你的任性，可这并不代表你的任性可以不遵循任何底线。】

    ——【是的，索尔村的村民生活过得没有那么富足。加税，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你想对我的父亲做什……”

    话还未说完。

    艾什莉便又感觉，胸口传来一阵疼痛。

    不过这次，疼痛倒是比上次减轻了不少。

    ——【你的智慧似乎还不及三岁孩童，我是正义的神祇——我说有办法，那么我准备采用的办法自然是一道不怎么会为他人造成伤害的办法。】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最佳时机，你继续与你的父亲洽谈吧。】

    嘶……

    那么，祂会采取什么办法？

    艾什莉心中好奇。

    自从脑海中那道声音刚刚让她感觉到濒死一般的体验，艾什莉现在心中已经至少有七成以上把握相信声音的主人即是提尔本人。

    虽然，这很不可思议。

    但能够让她承受那种程度的痛苦，的的确确应该只有神祇才能做到。

    “目前我们的收税方式是三个月收一次，标准是全体村民总收入的30%，如果‘神殿’的事情是真，那么就在30%的基础上，再额外加上15%，也就是总共45%……艾什莉，你有在听吗？”

    “对不起，父亲，我刚刚有些走神。”

    艾什莉连忙回答。

    艾佛没有多想，又把话重新说了一遍。

    “加税到45%……”艾什莉对于数字没什么概念，不过倒是经常见到吟游诗人的小说中曾经抨击过关于贵族征收税收过多的事项，而那时书里面写的数字是40%，和45%似乎差不多，“好的，父亲，我记住了。”

    “嗯，那么，去吧。”

    看到女儿这次总算听进去了，艾佛点了点头，微笑道：“记得把我的要求和托蒙德如实转述一遍，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艾什莉此时心中已经装了太多东西，听到这，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好的，父亲，我会的。”

    见状，艾佛满意地笑笑，示意女儿可以离开了。

    他一直十分注重家人。

    这次也是有意培养艾什莉。

    故而，无论结果怎么样。

    只要艾什莉去了索尔村，然后安安全全回来，那么他就会为此而感到高兴。

    “托蒙德，我需要你和我去一个地方，索尔村。”

    艾什莉走到侍卫骑士面前，下令道。

    “请问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托蒙德以十分符合身份地语气问道。

    艾什莉把相关事情向托蒙德转述了一遍，继而，又补充道：“我记得到索尔村大概需要五到七天路程，因此这期间饮水、食物什么的，希望你都帮我准备好。”

    “请放心，小姐，”托蒙德一手按在胸前，郑重其事道，“这些我会注意。”

    反正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托蒙德心想。

    无论加税或者别的什么，在三个月以后艾什莉的生日宴席开始之前，自己只需要用心扮演侍卫骑士这层身份即可，其他事项杰斯殿下会进行处理。

    托蒙德一直渴望自己终有一天能够站在更高位置，杰斯可以给予他这个“更高位置”，而艾什莉这种只知道贪图享乐、甚至放弃开发自身力量的女人则无法给予他这些。

    所以托蒙德决定背叛。

    “很好，那么我等你消息，”艾什莉挥了挥手，“刚好我也要回房间多找几套衣服带上——我肯定比你快——如果你准备工作都做完了，直接到门口花坛处找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