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枢纽”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我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行李还在客厅的角落里堆着。
“小祖宗哎!你还知道回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吃晚饭就跑出去了啊?今晚做的可都是......”
“哎呀呀!妈!别念了,我先去收拾行李。”我捂着耳朵就跑走了。
拖着行李回到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面的装饰大都没变,床头依然挂着一幅现在已经过气的男明星海报,床头柜上的小鲨鱼闹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书桌上的台灯没有一丝灰尘,似乎才用过没多久,但这个老家伙光在我学生时代就陪了我七个年头,天知道它怎么还能活到现在。除了我原先那床HelloKitty的被单被换了之外,房间里的布置基本没变,连那些摆件都没换,依旧好好地待在它们原先的位置上,甚至有些东西我都快忘了它们,此刻都齐齐跳脱到我的面前来,似乎在诉说这五六年来群龙无首的悲催日子。
看到这场景,我的心中也是温暖无比,虽然我妈是个碎子嘴,但干活从来不含糊,也是个很怀旧的人,而我也继承了这一点,看着这满屋子的熟悉面孔,我的内心不断地被安抚、治愈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香味,也是非常熟悉的味道,我立刻看向书桌顶上的那行书柜,在一个格子内,我发现了香薰。
这个味道我不会记错的,凑近了闻到这个味道,那段记忆便像是被香味引诱的吃货一样,就那么完完全全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起那段时间的日夜奋斗,想起桌上的那盏台灯在那个时候是那么卖力地散发光亮,想起书桌和书柜摆放的又整齐又密集的各种辅导书和教辅资料。这香薰的味道我是永远都忘不了的,多少个夜晚,我妈都会事先点好,说这东西能提神醒脑,也能安神助眠。虽然我对这个功能都自相矛盾的香薰持有怀疑态度,但它也依然陪我度过了那段时光。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长出一口气,将在肺腑中已经回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气味呼出,那些场景也都在我的脑海中一一收卷,重新归档。
时间真是快啊,一晃神,已经九年都过去了。
我简单地将几件常穿的衣服挂到衣柜里,不常用的就暂时放在行李箱里,床铺什么的也不需要我再收拾,于是就索性去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靠在窗边看外面的星星。
但看久了就有些寂寞,不禁嘀咕道:“早知道就跟铃说让他今晚来陪我了。”
我注意到在那些闪烁的星星中,有一个异类,它根本不会出现在我视野的中心,我只有拿余光才能看到它,可当我想重新定位它时,它又消失不见了。
“真像那个大傻子啊。”我感叹,“他就这么行走在世界的边缘,难道除了像我这样体质的人之外,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记住他吗?”
我又胡思乱想了一阵,困意渐渐涌来,潮水一般不断拍打我的脸颊,我的眼皮最先败下阵来,止不住地打架,于是伸个懒腰,倒头就睡。
我的意识逐渐朦胧,但诡异的事情紧接着发生,当我的意识快要沉入安眠时,又慢慢地变得清醒,我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无能为力地感受着自己的意识被操控。
等我真正反应过来后,我发现自己在另外一个地方。眼前是半轮将没的夕阳,红彤彤的霞光挥洒在一栋回字形的建筑身上,上头的瓷片闪烁五色。楼房的中心有几株大树,几只鸟雀披了霞光,往同样闪亮的林间钻入。
我看了很久,才回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几乎要从我记忆中淡出的地方。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有感觉。我的头有些疼,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
我在这场景中随意走动着,走到二楼、三楼、四楼,这里如此安静,在我的记忆中,它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事实却是这里有人,并且还是不少人,但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部分的人,在我看来,都顶着一张空白的脸,少数的人,都是我记忆中在此场景中存在过的人。
所以,我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里跟我记忆中的地方相似却又有些不同,这里似乎......更加全面了。
就在我思考着一切的可能性时,一阵突兀的铃声将这一宁静打碎,原本安安静静的人们都一窝蜂地涌出教室,他们肆意地将我穿过,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我看到他们穿过我身体时,接触的部分闪耀出橙黄的光芒。
究竟是我不存在于这里,还是关于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
我挠挠后脑勺,感觉头痛又加重了。
一转身,看见一个青春少女,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一个人小心地跟在呼啸涌出的人群最末尾,不时左右看看,脸上流露出担忧、挣扎之色。
为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但不等我进一步思考,一阵刺痛立刻贯穿我的头颅,那感觉,跟被一支箭射穿脑袋没多大区别。
我疼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一个稍显稚嫩的女音传来,我缓缓抬头去看,看到了那张我每天都见的脸。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是来找谁的呢?找我,还是找他?”她没有伸出手,只是微微弓着身,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我不知道。”我撑着地要站起来,但脑袋像是要被撑爆开来似的,我迫不得已放弃站起来的打算,双手捂住太阳穴,用力按压,似乎这样就能对抗来自颅腔的压力。
“嗯?你要到时间了吗?那下一次我们再聊吧。”
头痛愈演愈烈,到最后我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力气,我能清晰地感到自己额头上有东西在不断跳动,好像要冲破我的头,我的五感开始一点点丧失,首先是视觉,其次便是听觉,这之后的变化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已经疼昏过去了。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依然在回字楼中,心脏又突然一紧。
“没关系了,我已经把幕布拉下来了。”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这声音很奇怪,听不出来男女,而且听起来似乎不是一个人在说话,好像是几个人,好几个男男女女一起讲话的感觉。
“谁?你是谁?”听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我立刻弹射起步,迈开腿就准备跑路。
“哎哎哎!你跑什么啊?上一次也是,见到我就跑,为了追上你,我可差点把命丢了。”
这声音阴魂不散,无论我怎么加快速度,声音就在我的耳边,近得好像那个东西在我耳边说话。
“你的精力还真是旺盛啊,也难怪能在后台呆那么久。不过你还是别跑了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你要是这么一直跑下去,我怎么跟你好好说。”
“你大爷啊!你......你都能在我耳边.......耳边说话,跟我跑......跑不跑有毛关系啊!”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这是碰上个什么东西啊!我怎么就那么招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喜爱啊!
“唉!真是不听劝啊,随便你了,只要你能像上次一样,把最重要的部分记下就行。”
我的步子开始放缓,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故意的还是咋的,非要在我耳边不断说话来折磨我,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追逐,与此同时,当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我终于是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感到熟悉了。
我一个急刹车,随后立刻转身,握紧拳头就砸了下去。
“哎呦!你干什么啊?”
我的手触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打上去感觉像是打在一个酥皮球上一样,有弹性,却掉了满手渣。
“靠!姑奶奶就知道是你!赶紧从老娘身体里滚出去,否则我就......我就把铃喊过来,再把你揍得没形状。”看清身后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后,我也是不再惧怕,还毫不客气地撂下狠话。
“好痛!好痛!你打到我鼻子了啊!啊啊啊!要流血了,要死了啊!啊啊啊!”足球一般大小的头颅此刻浮在半空不停打转,上下颚也一直在打架,搞出怪响。
看着在那里转圈圈的头颅,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家伙不仅弱鸡,精神状态也很不对劲。
“我不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赶紧麻溜地滚出去!”
“停停停!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女娃娃火气这么大,话都没说上就动手。”头颅停止了打圈,那双依然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我更加是笃定要把这鬼东西赶出去的想法。
我攥了攥拳头,这个沙子做的家伙,打上去反倒还有些疼,我看了看发红的指节,甩甩手准备再给它一拳。
“喂喂喂!还打啊?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啊!你倒是听我说几句啊,我跟那坨黑不溜秋的家伙可不一样啊!”
快打在它那张沙子脸的拳头硬生生停住。
“嗯?说到这个,上一次怎么会有只‘枢结’从你身子里要钻出来?”我想到了上一次大团大团的黑线从它身上往外钻的场景,“还有,你上次不都炸了吗?怎么还活着?”
“嘿嘿!好说,好说。你先把拳头放下,咱们可以慢慢聊,嘿嘿,不急,咱有的是时间。”一颗头颅都学会谄媚了,但着实是令人恶心。
我嫌弃地白了它一眼,往后退了两步,“你说吧,说我能听懂的话。”
“嘿嘿!说起来也还得是你来得及时啊,要不然我就真的自爆死掉了。”它晃一晃身就贴到我面前来。
“好好说话,别靠我那么近。”我又是一巴掌扇在它脸上。
“哎呀!好好好,别再打了,我现在脆弱得很,指不定就被你打散了。”
“算了,还是我问你答吧。”我扶着额无奈道,“先说说你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