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结
我看着铃那温柔似水的眼眸,心猛地一跳,坦诚地说,这样一个长相不差,又有故事的男人,他完全满足了我对小说男主的幻想。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中的铃铛,我也跟着看过去,那个形似寺庙大钟一样的铃铛此刻表面已经失去了金属的光泽,其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东西,我感到一丝冷意。
“等一下,你说你会遗忘我,是什么意思?”我才想起铃的最后一句话。
他怔了一下,略带歉意地笑笑,“为了避免系铃人自己受到‘枢结’的困扰,我每一次将铃铛投入井中时,都会被清除24小时之内的记忆。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不习惯记忆断层的情况,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只要记忆出现衔接不上的地方,我就知道是自己除掉了一个‘枢结’。记得,一定要对我说‘铃,该起床了’,一会儿的我,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吧?”说完他还冲我眨了眨眼,转身走向一扇门,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了。
我刚从他那俏皮的表情带给我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就看见他正要进入我的房间。
“哎?等......等一下,那是我房间......”
我才说完话,铃走进了我房间,然后,然后毫无违和感地消失了?!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他说的话,我揉了揉太阳穴,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但,进入别人记忆中打怪兽的设定也太酷了吧!
我又想到了在宋圆圆记忆中经历的画面,恐惧像蛰伏草丛的毒蛇,趁我想到那个“枢结”时,突然窜出,快速地游上了我的脖颈。
“不要!走开!”我大喊着,记忆中的那个怪物,像活过来了一样,同样的场景,雨夜的光明路,浑身散发黑色丝线的怪物缓慢朝我走来,巨大的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而我,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不对,这不对,我怎么会不逃跑呢?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使劲儿甩了甩脑袋,那段记忆越来越淡,我拼命地去想别的事情,怪物越来越靠近我。
“咦?我这是......在哪儿?”
怪物消失,我的感觉中,铃又出现在了客厅之中,但此时的他满脸迷茫,随后一只手横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抵住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
我看见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立刻跑到他面前,他抬眼看我,一脸疑惑,张张嘴要说些什么,但我先抢着开口了,“铃,该起床了。”
他微张的嘴开始放大,随之放大的还有他的眼睛,我看着他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竟然莫名有些好笑。
“你......你,你难道也是......。”铃盯着我看,目光落到我脖子上系着的铃铛。
本来想拿他取乐,但刚刚的诡异场景让我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你别管,那是上一个你的恶趣味,快,我有急事!你快进我记忆中看看!”
铃又看了我一秒,随后立刻平静下来,正色道:“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你知道那句话,那么你一定是值得信任的,说说看,你怎么了?”
我将刚刚的情况说了一遍,他本来压下的震惊又浮现出来了,“你的意思是......你进去了一个人的记忆中,然后见过了‘枢结’,于是那个‘枢结’就在你的记忆中活过来了?“
“嗯嗯嗯!它绝对是在我记忆中活过来了,它就那么朝我走过来,但是我没跑,这是不可能的,我后面的记忆明明是穿过了那一团光亮,然后被你救下,所以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最开始的那一段。”我表现得很焦急,刚刚那是真实的恐惧感,回忆过往绝不可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所以那根本就不是我的记忆,更不是一段记忆!那就是它,它没死,它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想到了今晚宋圆圆的状态,浑身发冷,我才不要变成那样子!但我也很好奇,“枢结”究竟干了什么竟然让平时没心没肺的圆圆变成行尸走肉。
铃的眉毛都拧成麻绳了,他抓挠着头,十分懊恼,“这......,我也是闻所未闻......”随后补充,“就我目前有的记忆来看的话。”
我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沉入了谷底,“那,我不会,就要这么......草率地死掉?不对啊,你不是可以进入别人的记忆中去吗?它现在就在我的记忆中,你快去用铃铛把它抓起来。”
铃也很着急,他的脸色很难看,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且为难,“铃铛,我是靠铃铛才能进入别人的记忆,铃铛没有反应,我没办法。”他摊开手掌给我看铃铛,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他手掌心,像个人畜无害的小羊羔。
我是真的宕机了,脊梁骨开始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攀附其上,我越不想去回忆那段场景,它却越清晰,我又看见了那个怪物,它好像在冲我笑,嘲讽地笑。
“不要,别过来!”我大喊着,双手不停在身前挥舞,极力想要驱赶走记忆中那头可怖的家伙。
“别去想它!去回忆其他的事,什么事都行,别再去想它!“
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去想别的事,我去想今早与宋圆圆的对话,去想与铃的第一次相遇,去想与林姨的对话......
可是,那大家伙依然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全身的黑色丝线增多、增粗。
我还在努力去回忆更久远的事,我想到我的中学时代......
“忆婷?你怎么才来啊?”
“对啊!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等了很久了。“
我回忆起了,这是我与中学舍友的一次聚餐。
这段美好的回忆逐渐占据了主场。
“忆婷,你看窗外,那是什么?”
我记得这是大家欢笑了一阵后,一个舍友发出的疑问,按照记忆的话,下一刻,大家看到的应该是......
血红色的天空,一轮土黄的太阳被云朵用海鸥刺杀,太阳的鲜血喷洒,变化成一颗颗燃烧着的流星,雨点一样击打在地面。
惨叫声、惊恐声、爆炸声、嚎哭声,交响乐一般在我耳边绕个不停。
应该,是这样的吗?
一颗流星击中我所在的位置,眼前一晃,又是另一幅场景。
“忆婷?你怎么又晚到了?”
“就是,什么毛病,让几个人一起等你一个。”
我又想到了,这是我大学时的舍友,宋圆圆也在,这是我们去爬山记忆。
“小心!”
“哎呀!你没事吧?”
“忆婷!快,抓住我!”
这是我不慎脚滑,就快要掉入深谷的时候,我死死抓着凸出来的一节树枝,宋圆圆在上面伸出手要拉我。
接下来,应该是......
我的眼睛瞪大,天空不知何时又变成血红色,四周的森林草木都开始扭动自己的躯干,它们群魔乱舞一样开始向我汇聚而来,我连恐惧都忘了,不,或者说记忆中的我,在当时根本就没有这种感觉,我的记忆被“枢结”扭曲了,它在我的记忆中四处散播,恐惧如瘟疫一般传开,但这些恐惧根本不会影响记忆中的那些我,它们全部加在了真实的我身上。
我真真切切感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修罗地狱,我接受着一道道残忍血腥的惩戒,但我的肉身只会一遍遍的重生,精神却一遍遍地经历着深渊一样不可估测的恐惧和痛苦。
记忆可以被篡改,但附加其上的感官体验不会完全消失,即便那之后的我回忆起来,我还是无法承受那能粉碎我千万遍的无尽恐怖,而这其实已经经过记忆稀释之后感觉。
所以我无法想象那时的我是怎样熬过来的。
不过好在铃手上的铃铛及时做出反应,它微微散发着红色的光芒,铃立刻攥紧在手中,伸手向我的头探来。
我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再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画外音。
“等......我。”
好,我等你。
“坚持......住。”
我......能坚持得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