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发时止许沙鸥送,到日方乘竹马迎
元隆二年十月初九。
终南山,玄通观。
天还没亮,许大昌就被悠扬晨钟声和道士朗朗诵经声吵醒了。
昨夜他直到睡着,也不见黄天赐回来,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而这时他看看对面床上,依旧空空荡荡。
“这个黄公子,神出鬼没的,在做什么?”许大昌一个骨碌爬起来跳下床,穿鞋穿衣叠被之后,把昨夜玄诚送他的道家功法塞放到怀里,到外面找到水桶,洗漱了一番。
他走出小院,看天刚蒙蒙亮。深山冬日,甚是阴冷。
他还没走到大殿,极为看到一群小道士列队向他走了过来。
早课已毕。
“许大昌!你在这里做什么?”
黄天赐也混在队伍中,看到了许大昌,跑了过来。
“黄公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夜没有回来?你见过你师父没有?你到底能不能请得动你师父啊?”许大昌问道。
“那是自然,还用你说?你只管好好跟在后面就行,明白了?我正想去找你,赶紧跟我去吃斋食,吃完就出发!”黄天赐得意道。
许大昌跟在队伍后面,去厨房吃了早饭。
他原以为道观里的食物肯定极为清淡朴素,可没想到虽是素食,但米是精米,面是细面,还有好几种蔬菜菌子,比他在家里吃的要好得多了。
“黄公子,道观里这么有钱么?”许大昌一边喝着粥,一边悄悄问黄天赐道。
“那是自然。道观里有陛下赐给的的田地,租给山下百姓耕种收租,还有居士赠给的捐献,不缺钱。”黄天赐说着,脸上有些不好看。
许大昌看黄天赐脸色不对,心道,这一次黄公子请他师父出门,不知又要为道观建个大殿还是塑个金身了。
吃过饭,黄天赐和那些师兄弟告了别,就带着许大昌来到一个单独的小院。
小院里只有一间大一些的丹室。
黄天赐敲敲门道:“师父,弟子清风来了。”
“进来吧。”丹室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许大昌跟在黄天赐后面进去,见屋里一个须发雪白的清瘦老道士正在穿道袍。
“师父。”黄天赐低头拱手行礼,许大昌也连忙照着黄天赐的架势比划。
这个老道士就是黄天赐只见过一次面的师父,虚元道人。
许大昌心想,看来自己昨晚和玄诚道人说话时,黄天赐已经见过师父,而且老道士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嗯。”虚元道。“师父,弟子已准备好,可以出发了。”黄天赐低头道。
“你是嫌我慢,耽误你行程了?”虚元冷着脸道。
“弟子不敢!”黄天赐慌忙道。
许大昌心里暗暗好笑,笑道一贯心高气傲,飞扬跋扈的黄公子居然也有老老实实听话,不敢还嘴的时候。
也可想而知这个老道士实力之强横。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替我收拾包袱?”虚元瞪着黄天赐道。
黄天赐连忙把床上的包袱包好,背在肩上。
“你就是我清风徒儿的伙伴?”虚元穿好了衣服,看看许大昌道。
“弟子许大昌,见过虚元道长!”许大昌连忙行礼道。
“弟子?你是谁的弟子?你学过玄通观的道法和武艺么?”虚元道。
“不不,晚辈并没有学过。”许大昌连忙改口道。
他想起昨晚玄诚给他功法时说起过,这套功法是许多门派都要修习的,并不是玄通观的独门武艺,所以他也不算是玄通观的弟子。
“走吧,先去大殿一趟,然后就赶紧上路吧。长安,长安,一百多里路,要走整整一天,哎呀,你们这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颠散架不成?”虚元似乎并不愿意走这一趟,颇有微词。
许大昌和黄天赐跟在虚元道人身后出了门,来到大殿。
大殿里,以玄诚道人为首的道士们正等着虚元到来。
“唉,你说你修炼这么多年,进境如此慢,治一个小小的跌打损伤还要我这老不死的亲自出马,你臊不臊!”虚元对玄诚发着牢骚。
“是,是,是弟子不争气……”玄诚连连低头拱手道。
“算了,我走了。我回来之后,你最好能更进一步,达到五品开明境,明白么?”虚元道。
“弟子愚钝,怕让师父失望……”玄诚道。
“唉。”虚元唉声叹气道。
“清风,大昌,你俩人抬着步撵,送师父下山。”玄诚指着旁边摆放的肩舆道。
虚元点点头,懒懒地坐上肩舆,闭目养神。
于是黄天赐在前,许大昌在后,两人抬着肩舆,往道观外面走去。
出了道观下山,这两人才觉得艰辛。
许大昌本以为看着虚元道人身材瘦削,必定没多重,但抬上肩才觉得,这个瘦道人怕是比个壮汉还要重。
还没走到半山腰,许大昌的肩膀上就快要磨破皮了。
他平日里挑着百十来斤满满两担柴,都没觉得多重,此时抬着虚元道人,竟有些喘不上气。
看看黄天赐,自然是更难受。
不过两人都是壮小伙,也都算练过武功,咬咬牙还能挨过去。
虚元坐在肩舆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或闭目养神,或看着山里风景,时不时还拿拂尘敲敲黄天赐的头,催他快走。
许大昌庆幸自己没有走在前面。
而同时,他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老道士,真的能治好连尚药局都束手无策的骨伤吗?
三人出发时天还没亮,在虚元一个劲催促之下,许大昌和黄天赐一口气太着他下了山,来到山下客店外时,才刚刚半晌。
黄天赐和许大昌把肩舆寄放到客店,取了马,忽然两人又犯了愁。
只有两匹马,三个人该怎么走?
两人都有些懊恼考虑不周。
无奈,黄天赐花了十几两银子,从旅店主人手里又多买了一匹马。
但虚元道人见两人又牵来一匹马,不满道:“老道这么大年纪,还能骑在马上颠簸么?你这个孽徒是想要了你师父的老命么?”
吓得黄天赐只好又回客店,高价买一辆马车。
虚元见到马车,才满意了。
于是许大昌骑马,黄天赐赶车,一前一后往长安奔去。
到了正午,几人停下来找了路边一家酒店吃饭。
黄天赐十分小心地让伙计做些素食来,谁知虚元听了,又吹胡子瞪眼,十分不满。
“为何要吃素?赶路这么辛苦,连一口肉也吃不上么?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许大昌和黄天赐一路上疲于应对,对他一个道士要吃肉的要求,也见怪不怪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道士就应该吃素?”虚元道。
“是……哦不,不是……”黄天赐不知该怎么回答。
“哼,清风,你记住,咱们玄通观可不和那些沽名钓誉,装神弄鬼的牛鼻子道士一样,咱们可是堂堂正正的天一宗道士,不戒荤腥,不戒嫁娶,不戒杀生,明白么?”虚元道。
黄天赐连连点头道:“记住了,师父!”
吃完饭,三人接着上路,一直到了天色黑下来,长安城门将闭时,他们才堪堪赶到。
进了城,眼看坊门又要闭,黄天赐只好把师父虚元道人和许大昌一起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