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进门的时候，齐粟这个一家之主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大姐在帮忙做饭，二姐手里抱着孩子先迎上了凌锋。

    “小锋来了，快进来坐！”

    “爸，妈，大姐，老三把对象带回来了！”

    齐慕的眼眸含娇，颊如晚霞，美得醉人，甚至不敢多看凌锋半眼，只得埋着头赶紧把凌锋手里的大包小包给抢过来，往客厅里提。

    古焕英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可能是上级下发的重要文件，正在写精神体会，看到凌锋，马上笑呵呵地摘了眼镜，抹了一把花白的头发，然后缓缓地来到凌锋的面前。

    “中秋的时候，本来说让你来家里吃饭。”

    “后来听齐慕说你去了金陵，工作很忙吧？”

    “瞎忙！”凌锋随口一说，不强调工作，顺带谦虚。

    在这一点上，古焕英对凌锋的好感要强于老二的丈夫。

    “快，随便坐！”

    古焕英要拉着凌锋去客厅喝茶。

    大姐端着一些备用的菜放在餐桌上等着中午下锅，一双手全是油迎着凌锋就说：“你看我一身的，我就不招呼你了，小锋，都是一家人，随便坐，水果和茶你自己弄！”

    齐慕坐在沙发那里如同赌气一般地看向窗外，什么就一家人了，我都没承认。

    她还有撅着嘴，嗔怒的样子被老四看在眼里，痴痴地傻笑着。

    齐玉坐在茶几边做作业，屁股只沾了小板凳的弦，滑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然后干脆就跪在地上写作业，整个人的状态就是磨皮擦痒的。

    二姐夫叫张肖，在凌锋进门的时候，笑了笑，点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这就是连襟兄弟之间的默契。

    平常应该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因为自己的老婆是姐妹而凑在一起，多数时候是尴尬的。

    等等，凌锋已经自觉代入三姑爷这个身份了？有点不要脸。

    张肖看到齐玉磨皮擦痒的样子，严肃地说道：“老四，你就别写作业了，你那个字跟鬼画桃符一样，还不如把作业本留着拿去卖，可以换米花糖和泡筒杆子吃。”

    齐玉白了二姐夫一眼，恨得牙痒。

    张肖这个人……确实有点难搞！

    凌锋开始理解齐慕在路上对二姐夫的评价了。

    最值得关注的，当然还是齐粟，他身在厨房中，面对灶台，背对门口，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凌锋一眼。

    从他的背影好像就能看出即将嫁女那淡淡的忧伤。

    “我和齐慕要是生个闺女的话，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心情呢？”凌锋嘀咕了一句。

    然后对古焕英说：“阿姨，我去帮叔叔！”

    古焕英本来说客人就该休息，可是她却没有阻止凌锋进厨房，这算是对凌锋的一种认可。

    古焕英心说，老三这个对象，老头子是有意见的，让他们俩单独相处一下也好。

    “小锋，你看这地方太小，都转不开身……”

    凌锋不管大姐的劝阻，来到大姐身后，把围裙给解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就进了厨房。

    齐莲原本就是个操心命，自己又勤快，以前一大家子人的饭菜，她承担主要工作，没想到还有解放双手的那一天。

    “那我今天也享享福，吃一顿现成试试。”

    齐莲打了个哈哈，顺便看了还在调侃老四的张肖一眼。

    这一个眼神过去，二姐齐红当场就喊：“老张，你昨晚那么晚回来，早上五点多就醒了，你要不去老四的床上补个觉。”

    单单这一点，就把丈夫的辛苦跟大家说明了，并且也表示让她丈夫去做饭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凌锋一进厨房，眼里自然是有活的，拿起来就坐。

    身旁传来齐粟温和的声音：“茶在电视旁边的柜子里，想喝自己泡，瓜子花生和水果那些都有，不在客厅休息，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凌锋说：“来挣表现啊！”

    “嘿？”齐粟还挺意外的：“你小子连装都懒得装了？”

    凌锋一边洗菜一边说：“就我这点东西在你面前不够看，有什么可装的？”

    “呵……你这人心拿捏的火候倒也不错！”

    齐粟手里拿着劈骨刀，扭头看了看凌锋：“就是用在老三的身上让我有点生气！”

    砰！砰！砰！

    齐粟一连三刀将一根棒子骨给宰成三段。

    每一刀凌锋都哆嗦了一下子，仿佛刀刀命中要害。

    狗头！狗腿！狗几把！

    挺吓人的……

    “嘿，嘿嘿！”凌锋讪讪地笑了笑，怂得让人心疼。

    凌锋的动作利索，按照这一家早就安排好的菜，炒了一桌子。

    色与香过关了，味道也在众人尝过后，迎得一阵夸奖。

    唯独齐慕不参与赞奖的行列，反正就是不看凌锋，跟大姐二姐老四说话，也跟父亲、姐夫说话，就是不理凌锋。

    这种差别的对待是她刻意的傲娇。

    越是这样，说明她的心里越有凌锋。

    古焕英把人家送给老齐的好酒提了出来，亲自给他们把酒倒上，然后主动端起杯子，仪式感很强地看了看众人：“来，让我们欢迎小锋加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当中来。”

    齐慕的脸血红，她不举杯，余光之内，她知道凌锋正在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嗔怒，让她羞涩，让她几经挣扎，拿起杯子，侧着脸看都不看凌锋就把手伸得长长的，凌锋跟每一个人都碰了杯，到最后，轻轻地人在她的杯子上叮地碰出一声脆响来。

    齐慕扭捏的女儿家作态，让大家都有了些暧昧的笑与眼神交流。

    大姐拼命给凌锋夹菜，也不管凌锋喜不喜欢吃，反正就往他碗里装。

    二姐抱着孩子喂了几口软面条，一边顾着孩子，还要不时地招呼着旁边的人把好吃的菜挪到凌锋的面前。

    古焕英关注的点就比较奇怪。

    “你们现在的厂长是哪个？”

    “书记呢？”

    “哦，我都不认识。”

    “不过以前开会的时候应该见过，只是不知道名字。”

    凌锋哭笑不得，心说，他们倒想认识你，可是级别上可能还差得太多。

    这也应了齐慕给凌锋介绍家人的特点。母亲事事要过问，大姐按自己的方法照顾人，二姐很温柔也很体贴……

    凌锋一一对应的时候，张肖咳了一声：“罐头厂以前还可以，现在不行了，挣不了几个钱，以后的日子也难过。”

    来了来了，二姐夫开始装逼了！

    凌锋还是很给面子的：“姐夫在哪个单位？”

    “海东航空运输局！”

    张肖晃了晃脑袋，有点像阿三得意的样子。

    凌锋一脸羡慕的样子：“这个单位好厉害。”

    张肖摆了摆手：“现在一般吧，以后更厉害，明年我们单位计划去苏联那边买飞机，等以后飞机多了，机场的吞吐量起来了，就厉害了，对了，我明年可能也要随队一起过去呢！”

    是的，二姐夫嘴讨厌，爱装逼！

    还有个老四呢，老四听到这话，眼巴巴地看着凌锋：“三姐夫，二姐夫在炫耀他的工作比你好！”

    全家：……

    臭妹妹！

    凌锋哭笑不得的时候，张肖补了一句：“也不是炫耀，就是实话实说！”

    凌锋：……

    不过齐玉歪嘴一笑：“二姐夫的工作是挺厉害的，不过三姐比二姐长得好看啊！”

    全家：……

    凌锋心里笑炸了，齐玉朝他眨眨眼：“三姐夫，我想吃鸡腿！”

    齐玉明明是问凌锋要的鸡腿，可是齐慕却从鸡汤里夹出鸡腿来放在齐玉的碗里：“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齐慕就只是单单责怪齐玉一口一个三姐夫叫得那么顺口。

    羞恼得让她恨不得找条地缝来躲一躲。

    齐红这个当二姐的怀里还抱着小闺女，笑骂：“老四，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凌锋心说，齐老四胆子也是真的大，居然在二姐和三姐当中玩挑拨离间，顺便报复二姐夫对她的精神打击。

    凌锋本来以为张肖的脸色可能会难看，因为他的嘴讨厌，情商肯定也低，说不定还会记仇。

    然而张肖在齐玉没把鸡腿放进嘴里的那一刻，快准狠地从她筷子上把鸡腿给抢了过来：“拿来吧你！”

    张肖顺势把鸡腿放进丈母娘的碗里，然后把鸡汤里的另一只鸡腿放进老丈人的碗里。

    “妈，我跟你说，老四就是打少了，这么聪明的人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

    “你要是怕把她打伤了，我去给你找斑竹条子，那东西抽在她身上，一抽一条血道道，又疼又不伤筋动骨的……”

    齐玉没吃成鸡腿，而且还在被二姐夫迫害，气得大叫：“张肖，你给我等着，以后我替你管教女儿。”

    嚯嚯嚯……

    一家人笑得闭不上嘴！

    凌锋这才知道，张肖那张嘴不是因为情商低讨厌，只是单纯地为过嘴瘾而已，相反，他现在能在单位上稳步上升，恐怕在能力和情商上面都是有可取的地方的。

    那两只鸡腿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所以后来才有句话叫做：“有人情商低不是真的情商低，是你还不值得他动用情商！”

    张肖是个复杂的人，凌锋觉得还要多看看才行。

    古焕英看到齐粟笑笑之后就没了反应，咂舌地说：“你板着个脸做什么？跟小锋多喝两杯……”

    齐粟就像是牙膏，挤一下动一下，跟凌锋碰杯的时候，都是要碰不碰的，总之就是不情愿的。

    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知道父亲不舍老三，不过那不重要，女儿选婿这个问题上，一直由古焕英说了算。

    这顿饭算是家宴，吃得也算是开心。

    如果唯有难过的，那一定是大姐。

    全家一起碰杯的时候，古焕英的目光就在大姐旁边的位子停了一下，只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饭后好像都成双成对的，大姐一个人就默默地收桌子去洗碗。

    凌锋上前去抢。

    大姐强悍去拦着凌锋：“饭都是你煮的，碗就不能再让你洗！”

    然后一个人去洗碗。

    那种形单影支的悲伤从背影都能透出来，这是不想让成双成对的场景刺痛她的眼和心。

    “抽烟！”

    未来丈母娘亲自给凌锋递烟，然后自己还点了一支，内味一下就出来了。

    齐慕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不过在母亲抽烟这个问题上她意见很大。

    “你就不能不抽烟吗？你是个女同志！”

    “女同志怎么了嘛？”古焕英操着一口晋西味道的普通话，两手摊在椅子的扶手上，坐得四平八稳，声音宏亮地说：“都提倡男女平等好多年了，你们现在怎么还有这样的思想。”

    古焕英探着身子往烟缸里弹弹烟灰，然后对凌锋讲：“小锋呀，不怕你笑话，如果不是被老朋友救了，我怕是都死了好多年了！”

    “能够坚持下来，也靠这个东西了！”

    古焕英扬了扬手里的烟，大概是说，当时就靠烟来当精神寄托。

    二姐这个时候就笑：“妈又要跟咱们家的新人讲她的光荣历史了。”

    古焕英的脸上洋溢着正义的神色：“怎么不能讲？我和你们的父亲，行得正，坐得端。”

    古焕英是自豪的，也是自信的，她的眼中有光。

    这目光，凌锋见过，老书记的眼里也有。

    难怪凌锋第一次对古焕英说家里情况时，她的认同感会那么的高。

    张肖这个时候多嘴说了一句：“小锋，妈的意思是，以后你只能靠自己，别想着靠他们，他们是不会帮你的，嚯嚯嚯……”

    凌锋咧着嘴，心说，这是生米煮成熟饭，事业有成，有了社会地位的人才敢在丈母娘家里乱开嘴炮的好汉呐！

    古焕英也理直气壮：“自立更生有什么不好？老大、老二、老三的工作都是自己解决的。”

    “张肖，你也是靠自己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不劳而获的思想很危险，人要脚踏实地，不断学习，不断进取，美好的日子靠的是自己的双手……”

    古焕英又是一通教育，老二、老三、老四都咧着嘴不想听母亲的大道理，反正你说什么都对。

    这种情况下，凌锋只得跟着点头，是是是，您老都对。

    张肖注定是个非典型的女婿：“妈，你跟小凌说这些没用，他们那单位，再学习也就那样了！”

    我……你……

    凌锋都被张肖给气笑了，你真不坏，可是你真讨厌。

    齐慕还打抱不平地瞪二姐夫，想替凌锋出头，可是又抹不开面子，看见凌锋就这么被拿捏，齐慕很气，可是没办法。

    直到凌锋看了她一眼，目光当中传递着大方自信的味道，似在安抚她的不忿的情绪。

    齐慕心颤了一下，替凌锋感到委屈，但同时也觉得凌锋的气度很不错，看对眼了，真是哪哪都顺眼。

    一家人的聊天也算是其乐融融，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家里有客人来拜访。

    谢坤手里提了些不值几个钱的小东西，重要的是突出一个新意。

    选择国庆来探望他的老领导，这是着重彰显齐粟的贡献，这也是很讲究的。

    只是谢坤万万没想到凌锋也在这个地方。

    张肖上前握住谢坤的手：“我们单位和你们银行有很多合作，只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的时间，谢行长就成了谢副市长，明年我们单位的大动作，谢副市可一定要多多关照啊！”

    这是没情商的人吗？

    张肖拉着谢坤去客厅坐，可是谢坤却没急着走，把手抽出来，握住凌锋的手：“我是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张肖的反应很快，他从谢坤的目光当中读出了许多信息：旧识、赞许、欣赏、交情……

    于是张肖马上补一句：“这是妹夫，我们家老三的对象！”

    啧啧……这反应也是真够神速的。

    谢坤满脸惊讶，看看齐慕，再看看凌锋：“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成了？”

    有人感叹缘分巧妙！

    有人庆幸人脉拓展！

    然而有人脸色却变了，站在凌锋不远的地方的古焕正用一种复杂且不安的情绪在重新审视凌锋。

    凌锋突然感觉凉风阵阵，哆嗦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