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玉来把自己和凌锋做了一个对比。

    首先在年龄方面，他的年龄比凌锋大的多，凌锋太过年轻，所谓少不更事。

    其次是在学历方面，鲁玉来觉得自己是完胜，他可是旅美硕士，现在回到复大医学院任副教授，与红十字协会医院有多个合作项目，被誉为将来行业内的领军人物。

    然后再说形象和气质，鲁玉来自己身上的书卷气是比较重的。

    而凌锋在他眼里看起来就是个土鳖。

    两个人相比较之下鲁豫玉来毫不夸张的觉得自己无一不是胜过凌锋的。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关注凌锋？为什么没人在乎他鲁玉来的感受？就因为他比我帅？

    当凌锋发言的时候，鲁玉来甚至觉得凌锋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推翻他刚才发表的那些言论及观点，以此来证明他凌锋的正确，或者说以此来证明他是白华身边的那个忠实拥护者。

    “不过是一条狗，有什么可得意的。”鲁玉来心中嘀咕了一句。

    当然他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并没有什么轻蔑，鄙视甚至讥讽，他看着凌锋的目光当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虔诚。

    这才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能把心理活动写在脸上的人，要么是个傻逼，要么就是对眼前这个人已经形成了强烈的压制，在极大的优越感面前才会有这种外露的表演。

    “那几位青年也许是没错的！”

    凌锋一开口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这下子连刚才对他抱着极高期望的白华脸色都愣了一下，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

    旁边的人开始替凌锋捏了一把冷汗，这是不识抬举吗？刚才鲁玉来那个傻逼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选择题不是a就是b，有人已经把错误答案b选了出来，面前就只有一个答案，这都不会做？

    凌锋知道他们心中在惊讶什么，但是他要用事实告诉这些人，a和b我都不选，我要选c。

    局限于当前的答案会显得自己过于死板，为了怼而怼，为了站队而站队，这都显得太过于俗套。

    凌锋端着杯子，双手敬了白华一杯酒，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凌锋一口气干了下去，大概是在对白华表示：“您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白华也很给面子的干了这杯酒，放下杯子的那一刻，凌锋才娓娓道来。

    “那三位青年没有错，难道我们的专家代表就有错吗？其实他们也没错！”

    凌锋这句话一抛出来，下面有人在摇头叹气：“这就是他妈个和稀泥的呀，看上去说了很多，到最后屁都没说，两边不得罪，这种人最讨厌。”

    有人认为他又懂了！

    凌锋给了他们足够的思考时间后，慢条斯理地说：“透过问题看本质，这本来就是两个思想之间的碰撞，你很难去说谁对谁错，但真正可恶的是那些背后别有用心的人。”

    “谁将这件事情可以闹大的？”

    “谁一直不断在反复炒作由南向北的影响力？”

    “是谁在唯恐天下不乱？”

    凌锋的几个问题抛出来之后，众人的脸色变得越发的凝重，刚才认为他不过就是一个和稀泥的人，此时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白华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事情发展至今，有人忙着站队，替青年辩驳，高呼他们没错，言语偏激，攻击性十分的强。

    而几位专家代表呢，他们同样不觉得自己在会议上的表现有什么失误的地方，要说唯一的失误就在于他们当初的那一句带有威胁性的话语，大概的意思就是：“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

    可是好像很多人都已经刻意的忽略了，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凌锋一个节奏大师，发表看法的时候从来不会侃侃而谈，这种本来就是一个公开探讨的话题，要让大家慢慢品味，慢慢思考，等到大家心中都有底的时候，凌锋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我觉得有关方面也知道背后有人在搞鬼。”

    “从头到尾就没有刻意的压制过。”

    “我们的领导人是在用实际行动向全世界证明我们现在是一个开放的国家，我们有资格加入一些公认的国际组织，我们完全可以打造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社会环境。”

    “所以有关方面一直在因势利导，让这个话题成为全民性质，让优秀的建议留下来……”

    鲁玉来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首先凌锋并没有攻击他。其次凌锋讲了这么多，也没有正面回答白华的问题。

    他把这个看似要评判对错的问题变成了一道论述题。

    增加了这张饭桌上的趣味性的同时，也拿出了让白华十分满意的言论。

    从白华逐渐松弛的表情来看，凌锋的处理和回答，得到了他的欣赏和赞许。

    每一段精彩的发言，都应该要有一个精彩的结尾。

    于是凌锋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言论自由，不是瞎几把乱讲！”

    鲁玉来：……

    “市场开放，不等于不尊重国情！”

    众人点头。

    “青年会上那几个带头的，他们的立场、观点、事实、手段不能被我们的老同志所认可。”

    “未来经济发展的主流趋势依旧是坚持原则不搞僵化；坚持开放，不能自由散漫不受控制；坚持教育，重视思想的多元化，统一战略目标。”

    凌锋朝大家笑了笑：“这是我斗胆对相关部门和上级领导意图一点猜测，大家见笑了！”

    啪！

    啪啪啪……

    白华听完之后，先是拍了一下手，然后连续不断的掌声。

    鲁玉来吞了吞口水，眼神当中有羡慕，为什么他刚才的发言之后，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

    鲁玉来满脑子都是问号，这种被打败，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凌锋这样的操作不是鲁玉来这个出国很多年刚刚回来的人才能够看明白的。

    鲁玉来最难受的地方在于，他在国外留学期间日子同样不好过，因为地域文化的差异，让他根本不能融入当地的圈子。

    碰巧国外现在正处发展的关键阶段，他享受着时代带给他的红利，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问题的角度总是由上而下。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才是真正遭人不爽的主因。

    反观凌锋的操作可以说是很骚了。

    首先，他不表明立场，不判断对错，完全是一个客观公正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个问题。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他和稀泥，没关系，把上面的人拉进来，最后大胆猜测一下上面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瞬间把功劳也好，责任也罢，全都甩出去，态度上表示：“不是我看问题看得准，而是上面考虑得更加周全，我就一个解说而已。”

    这样一来，凌锋既没有锋芒毕露，也没有急着代入某一边的阵营来惹对立面的人不快的傻比操作。

    至少从一开始就站在青年一边的鲁玉来都不觉得凌锋的话惹人讨厌。

    比起鲁玉来，凌锋这一手操作可以封神了，鲁玉来站在旁边看，都是一脸懵逼，根本学不来的。

    接下来的话题不再适合如此深沉。

    白华话音一转，就说到了凌锋这一次来海城的目的，然后端着杯子笑着招呼：“凌锋面浅，不好意思跟你们私下联系，我提前在这里打个招呼，以后凌锋有事，多配合配合！”

    这句话就值得细品，大佬白用的是配合，而不是帮衬。

    帮衬这两个字，你能帮就帮，不能帮没人怪你。

    如果换成配合，味道就变成，如果凌锋找到你，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替他解决。

    这就是尽心和随意的区别。

    大家醒过味来的时候，跟凌锋碰杯的频率自然也变高了许多。

    鲁玉来成了这张桌子上最尴尬的存在。

    说话没人听！

    喝杯没人理！

    没有存在感！

    没有认同感！

    想回家找妈妈！

    这顿饭结束，白华表示“我下午还有事要回单位，你们没什么事的可以私下跟凌锋交流交流。”

    白华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拍了拍凌锋的肩膀：“下次来海城，去我家，让你嫂子炒两菜，我们再好好聚聚。”

    这句话可不是私底下说的，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再次给这些有点酒意的大佬们提了一个醒。

    这也就直接说明了凌锋在白华心中的分量。

    凌锋出去送白华。

    白华扫开他的手：“你去忙你的，正事要紧，以后我们俩没有那么多的客气。”

    凌锋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大风大浪里混迹多年，在这一刻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受。

    “明天天不亮我就回湖城，就不跟大佬白辞行了！”凌锋感激地握住白华的手。

    白华嘿嘿一笑，拍了拍凌锋的手背，有一股子来日方长的味道。

    送走白华，凌锋还没转身就被教育系统几位大佬拉着要去找间咖啡厅坐一坐，落实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及时。

    白华下午本来没什么事，虽然多喝了几杯，但脑子很清楚。

    回了办公室，门一关，就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领导，我小白啊，哈哈哈哈……没打扰您休息吧？”

    “主要是汇报一下思想工作，顺便对近期工作的单一化、粗暴化进行一个自我批评！”

    “蛇口的事分正反两个面。我实在太过于紧张，把它当成洪水猛兽，却一直没有领会到领导们的用意，因势利导、听取意见，将偏激的化解，将有用的留下，市场的开放，国门的开放必然会导致思想的开放，只要我们掌握着大方向不偏离的情况下。”

    “有心之人再怎么搞，我们也是有信心让青年信服的……”

    白华一口气说了很多，电话当中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你白华终于也肯开窍了！”

    “如果要一味的打压，还用得着你出手？”

    “上面的那社论还发得出来？”

    电话里的这些话是对白华的批评，但是白华却是发自内的喜悦。

    这样的敲打对白华这种级别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消息。

    白华晚上哼着小曲回家，媳妇刚下班买了菜在做饭。

    扭头看了一眼丈夫：“今天心情不错呀！”

    铲菜起锅，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油点，一边去客厅开风扇倒水。

    白华把凌锋带的小礼物往媳妇面前一放：“尝尝，一个朋友送的，知道你喜欢养颜。”

    白华从媳妇身上取下围裙，转战厨房。

    她媳妇一边冲水一边说：“什么朋友啊，挺有心的嘛……”

    尝了一口味道，甜得都把眼睛眯成了条缝了：“你以前的那些朋友，就知道讨好你，哪有我什么事？这次这个朋友还不错哦？”

    白华也这么觉得。

    看到媳妇这么高兴，等两口子吃过晚饭。

    白华往江东省打了个电话：“给我接你们教育T苏强家，我是海城文华局白华！”

    苏强那边早就吃过晚饭，正在看访谈类的电视节目。

    接到白华的电话还是很惊讶的。

    “老苏，上次一起吃饭那个凌锋小凌还记得吧？”

    苏强肯定记得，这是个特殊人物，当时朱教授就特地提过的。

    苏强说：“有印象，怎么了？”

    “凌锋过两天要去江东办事，你们可以碰一碰嘛！”

    就算不打这个招呼，凌锋去了江东找苏强，他会见一面的。

    但是现在接到这个电话，那么苏强就觉得有必要私下联系一下凌锋确定一下时间和行程了。

    这就是凌锋在最关键的几次为人处事上所表现出过人智慧之后所带来的收益。

    这个年代的人认死理，人情味也要重许多。

    所以这个年代的同学、战友、朋友到很多年之后，感情依很深厚。

    凌锋和教育系统这帮大佬聊了一下午，主要还是以抽样调查为主。

    为的就是让产品更好地渗透进中小学的学生市场。

    晚饭的时候，在红十字医院的院长的几次怂恿之下，鲁玉来鼓起勇气给凌锋敬酒。

    凌锋不是一个端架子的人，也不是一个四处树敌的人，所以不会推杯，来者不拒。

    医院院长叫刘知行，有意无意的想让鲁玉来跟凌锋搞好关系。

    凌锋心想，应该是想通过自己来消除一下鲁玉来和大佬白之间出现的一些误会。

    但其实那不是误会。

    此时的鲁玉来是崇尚自由的，自由，其实就是自我的另一种说法。

    自我的人不太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同时，自我的人说的话，别人也不爱听。

    凌锋主要是对刘知行比较感兴趣，因为天悦自主产品问世之后，必定是要跟医院合作的。

    所以两人细聊了一阵子。

    晚饭后，凌锋以明天一早要回湖城谢绝了大家的邀请。

    众人一番热情地道过别，凌锋准备回招待所。

    鲁玉来和刘院长站在一起，马路对面站了一位姑娘正朝鲁玉来招手，然后一路奔跑而来挽住他的臂弯。

    “爸爸，你终于舍得把玉来还给我了，讨厌……”

    凌锋这才明白，这个鲁玉来原来是刘院长未来的女婿，难怪这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