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凌锋要去跟吴辉签订租厂的协议。

    凌诚和大哥一起吃过早饭，他问：“大哥把大运厂租下来，以后的货是不是不用拉到罐头厂来了？”

    凌锋啃着馒头：“一切照旧，不能让人家看出来。”

    “这件事情，就算是陈校长，也不能告诉的。”

    凌锋现在还挂着公职，如果让厂里知道了，麻烦事会不少。

    凌锋并不认为他这个副厂长会一直干下去，也不认为钱志斌容得下他。

    大运厂，算是自己保命的一张王牌了。

    带上一万块钱，凌锋来到大运厂。

    吴辉明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在看到凌锋的时候，他又装了起来。

    “哎……这间厂子是我一砖一瓦弄出来的，现在要交出去了，我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呀！”

    凌锋本来都把烟给递出去了，听到这话的瞬间，又把烟插回烟盒子里，笑着说：“既然，老吴你没想清楚，那就再想想。”

    吴辉也没想到凌锋说翻脸就翻脸，眼看着凌锋要走，赶紧上前双手吊住凌锋。

    “凌厂长，你看你怎么还急了？”

    “我这不是抒发感情吗？”

    凌锋心想，给你留这么多天抒发还不够，还非得当着我的面抒发？

    想坐地起价，我看你是没睡醒……凌锋心中嘀咕了一句。

    吴辉让人把协议拿过来，大致看了一下，一式两份，没有太大问题，拿笔签了名，摁了指印。

    从包里拿了一万块钱出来，不是一百块一张张的，而是十块一张张的。

    足足放了十摞。

    吴辉把钱收起来：“凌厂长，咱们说好的，剩下的五万三个月后的今天给，要是你不给，厂子我就收回来了。”

    凌锋哼哼笑道：“老吴，你就求神拜佛三个月后我能把钱给你吧！”

    “你想想你把厂子收回去，又能干什么呢？”

    吴辉立马谄着脸：“也对，也对，嘿嘿！”

    吴辉看到协议也签了，就想套凌锋的话：“凌厂长，咱们现在也算是自己人了，你跟我交个底，你到底拿厂房准备搞什么名堂？”

    凌锋说：“还能搞什么？以前你们搞什么，现在就搞什么。”

    吴辉当然是不相信凌锋的鬼话的，但这种事，人家不愿意说，他也撬不开人家的嘴。

    过了一会，很长时间没露面的马东锡带着个大金链子出现了。

    马东锡趾高气昂地来到凌锋的面前，马上拿着大金链子在凌锋耳边小声解释：“镀的，充充场面！”

    凌锋哼哼笑了笑：“老吴，把你厂里的负责人都召集一下。”

    “我有话说！”

    吴辉知道这是是权力要过渡了。

    小小房间里站了八九个人，都是生产、销售和保卫的人。

    吴辉说：“厂子效益不好，我当老板的实在无计可施……”

    “行了！”凌锋打断吴辉：“你们老板把厂子租给我了，三年时间，以后我给你们发工资。”

    “把你们手下的人全部弄回来，从现在开始产能全开。”

    “如果不到的，通知他以后不用来了。”

    “欠的工资找吴老板要。”

    “来上班的，工资晚十天发，信我就留下来，还发奖金。”

    “不信的，可以自己走。”

    凌锋没有那么多废话，根本不跟人讲什么大道理。

    都是手脚健全，心智健全的人，需要谁讲道理。

    只要把工资发齐了，什么动力都有了，根本就不用废话。

    凌锋拍了拍身边的马东锡：“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厂长，马东锡。”

    众人轻飘飘地看了马东锡一眼，没有反应。

    凌锋两眼一瞪，众人顿时一个激灵：“马厂长！”

    马东锡一下子升了官，赶紧摆摆手：“别别别，我还没适应呢，要不，你们再多叫几声？”

    众人：……

    吴辉算是功成身退了，大运厂现在归凌锋所有。

    但是压力还是很大的。

    这么多人跟着吃喝拉撒，一两天的资金链跟不上，就会出大问题。

    他可以去贷款，但是他并不会走这条路。

    动用关系的话，就会让谢坤知道自己早就留好退路。

    这件事情生米煮成熟饭，做出成绩，迎得的必是掌声与赞美。

    可是提前暴露计划，有可能得到的只是猜忌。

    这是凌锋几十年的经验积累所得到的认知。

    晚上凌锋和马东锡找了家面馆。

    等到凌诚、李欢喜和李东来他们都到了的时候。

    凌锋这才问马东锡：“花岭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马东锡嘿嘿一笑：“一切顺利，我拍着胸口跟他们保证，在老子的人脉关系之下，湖城一年到头轻轻松松卖个几十万的货没有半点问题。”

    花岭厂现下的花粉口服液在保健品市场已杀疯了。

    但是在湖城一年卖几十万的货，在他们眼里着实有点夸张的。

    “过几天花岭厂的人会过来考察。”

    凌锋马上从包里拿了一千块钱出来递到马东锡的面前：“把人陪好，你现在好歹是一个厂的厂长，不能太寒酸。”

    马东锡知道自己要办大事，也没跟凌锋客气。

    凌锋接着安排：“趁着人还没到，这两天你去工商注册两家公司。”

    “一家名叫，天悦保健食品公司。”

    “然后再注册一家公司，名叫，东捷集团。”

    他们当然不知道凌锋弄得这么复杂的原因。

    凌锋坦白道：“校办企业属于子弟校，属于湖城罐头厂。”

    “所有利润都属于罐头厂，并不属于我。”

    “我没资格把钱就这么分掉，说轻一点叫中饱私囊，严重一点，叫侵吞国家财产，这是犯罪。”

    这个年代，侵吞国家财产的人大有人在。

    没人追究的话，一切都不是问题，可是一旦要查的话，情节严重的，敲脑袋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马东锡在中间当个中间人，把花岭厂的业务接下来之后，再包给校办企业来搞。”

    “给校办企业让多少利由我们说了算。”

    这样一来，利润完全流进中间商的腰包，凌锋只负责养退休教职工，一点甜头也不会给罐头厂的。

    马东锡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凌指导要让他来当这个厂长。

    这当中的学问太特么的深奥了。

    马东锡从一个摆地摊的，成了关键先生，可他一点都不怂。

    马东锡想喝酒，可是只有面汤：“凌指导，我以汤代酒敬你一杯，以后我马东锡就是你的头号马仔！”

    李东来脸皮抽了一下，那我算什么？

    李东来心想，现在连抱大腿都要比谁的动作快了吗？

    他不屑像马东锡那么直白，端着碗把一半面条夹到凌锋的碗里：“锋哥，你多吃点！”

    嚯嚯嚯……

    凌锋差点没笑死。

    大家聊到大运厂的问题，凌锋也知道大运厂还没到发挥作用的时候。

    当下最主要的生产任务还是生产冷食。

    凌诚说：“大哥，这些天我跟了一下大运厂的货，便宜一分钱，的确能卖得动。”

    “但是产能全开，产品滞销的问题恐怕得不到解决。”

    凌锋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问题，搞促销就行了！”

    促销？

    这种行为对他们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

    “欢喜，对义乌那边熟吗？”

    李欢喜本地人，对那边还是挺熟的。

    马东锡一听：“这事我熟啊，我还认识人呢！”

    凌锋说：“你别什么事都抢，你又不是千手观音，什么都想抓！”

    马东锡嘿嘿一笑，不再打岔。

    李欢喜点点头：“我对那边还是挺熟的。”

    凌锋对李欢喜和凌诚说：“这两天你们去一趟义乌，多进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比如画片什么的。”

    “摊贩进货的价格全面提价，告诉他们，买冰棍，送画片，送抽奖，弄些小玩意。”

    还能这么搞？

    众人目瞪口呆，是真没见过这种套路。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套路未来十年，将会成为凌锋发家致富的主要手段。

    安排完工作之后，众人分头去准备了。

    马东锡有点不甘寂寞：“同志们，今天是咱们吹响胜利号角的一天，我提议，我们去喝一杯花酒，庆祝一下。”

    凌诚两眼呆呆的。

    李东来装作东张西望，看起来不感兴趣，其实心慌得很。

    凌熙忙着学习，老太太在家没人照顾，凌锋也就顺势拒绝了。

    李东来泄了一口气，有点失落。

    马东锡说：“东来，凌指导不去没关系，我们去！”

    刚刚泄了气的李东来马上又来了精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得不怎么感兴趣地说：“有什么好喝的！”

    “走走走，好喝得很，我跟你说，那里的姑娘……对了，你钱带够没有？”马东锡看着李东来问。

    李东来疑惑地问：“带钱做什么？”

    马东锡说：“废话，喝花酒不给钱？上次我请了你，这次不得你请我？”

    “你特么什么时候请我了……”

    李东来大吼了一句，气呼呼地回家。

    确认过眼神，都是想白嫖的人。

    接下来几天，大家分头行动，李欢喜和凌诚去了义乌，马东锡继续跟花岭厂的人接触。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湖城也来到最热的时候。

    学生开启暑假模式，一个个地顶着大太阳疯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小贩们开启了新的销售手段。

    买冰棍，买汽水，买小吃送画片、橡皮筋、小文具……

    白嫖是人类的天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所以这些商贩的货几乎都是当天秒空的。

    大运厂开启正常上班模式，甚至晚上还加班加点。

    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冷饮变成了热销产品。

    工人们在这个时候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大运厂，活过来了。

    ……

    凌熙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愁眉苦脸的。

    一下子将口袋往桌子上一放，哗哗哗地把钱全都倒了出来。

    “大哥，我数钱数得手都快抽筋了！”

    凌锋刚把一面锦旗拿回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再瞅着老三说：“你不是最喜欢数钱了吗？”

    凌熙叹道：“我是喜欢数钱，可是一分一分的钞票数着真的很累人的。”

    房间里堆了很多钞票。

    一分的，五分的，一角的，两角的，五角的，一块的，都已经码成了城墙……

    凌熙说：“如果换成一百一百的该多好！”

    凌锋说：“等以后都换成一百一百的，也许你就感受不到这种快乐了吧！”

    凌熙哼了哼：“我才不信呢，一百一百的还不快乐？”

    “大哥，帮我一起数钱吧！”

    凌锋摇了摇头：“不数，我又不喜欢钱！”

    凌熙撸了撸嘴，开始忙活。

    “明天我去海城，好好照顾自己。”

    凌熙看了看凌锋：“你要去找嫂子吗？”

    凌锋摇摇头：“我去办事的，找她干什么？”

    “屁！”凌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人家得很。”

    “大哥，喜欢她就把她娶回来，省得一天猜来猜去的。”

    凌锋笑着说：“你还没碰到一个喜欢的，不懂男女之间的问题。”

    “女人就喜欢被猜！”

    “我离过婚，二十二了，比齐慕大两岁。”

    “就这两点，如果她没有坚定的决心，我和她很容易变成有缘无分。”

    凌锋说：“她是要给我孩子当妈的人，计划周密一点，确保万无一失。”

    凌熙一看大哥这么认真：“大哥，我支持你，就算她跟张彤一样要把我跟老二都赶走，我也认她这个嫂子，至少她漂亮啊！”

    “你也是条颜狗啊！”

    凌熙：……

    ……

    湖城到海城当下还没有高速公路，路况只能说是凑合。

    差不多要坐六个小时的车。

    凌锋跟着朱理想一路折腾，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朱理想在官方安排的招待所当中见了几个医疗系统的老朋友。

    凌锋跟在身边混个脸熟，不过很明显，这几位来自医疗系统的人物对凌锋并不感兴趣。

    “老师，晚上我有点事情，失陪一下子！”

    朱理想知道凌锋可能不太适应，当然也不强求。

    凌锋手里拿着锦旗，一路打听，找到了海城芭蕾舞团。

    跟门卫道明来意之后，等了好长的时间，终于看到一个熟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如烟正带着大家在练基训，V领的训练服。紧身的裤腿被她挽到了膝关节处，将那修长的小腿完完全地展露了出来。

    到底是跳了多年的老演员，形象气质往那一站，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凌锋同志，你怎么来了？”

    凌锋扬了扬手里卷起来的锦旗。

    “许老师，上次你们团来厂里表演，后勤准备不充分，对你们多有怠慢。”

    “我一直都在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子。”

    “这不是跟江南大学的教授来海城开一个研讨会，顺道给你们送一面锦旗。”

    许如烟仔细地看着凌锋，这个男人，真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