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造富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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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故乡

    “你给老子久了不回来,连你亲爹你都认不到了!”

    凌振国甩了凌锋一个白眼,然后背着手顺着机耕道朝家的方向溜达着。步履轻快了些,背着的手还在不住地晃悠,嘴里能听到轻快的曲子。

    这是一个父亲对游子归家时才会出现的喜悦。

    刚才的乌龙很快让凌锋再次沉浸在从天人永隔到重逢时喜极欲泣的情绪当中。

    凌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赶紧追在父亲的屁股后头去了。

    “老二今天才二十,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凌锋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利群,给老爷子散了一支。

    凌振国远远看了一眼正朝这里狂奔过来的老二,年纪轻轻的就被扁担压塌了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从田坎上扛着箩筐扁担正收工的乡亲此时见了凌振国,一边叫着“书记好”,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凌锋。

    “凌锋回来啦!”

    “媳妇没跟着回来?”

    “好久没见到了哟,凌锋出息了,现在在外面当大官了。”

    凌振国是大队书记,一辈子都没什么私心,有好处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家人,而是把机会让出去,生怕让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这使他成了大队上最德高望重的人。

    一句“男儿当保家卫国”,凌锋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前线。这才有了凌锋后来当兵提干这件事情。

    “舅婆婆……”

    “表叔……”

    “彭二爹……”

    农村里住在一个队上的乡亲总有特定的称谓,如果自己不是长辈,那么周围全都是长辈。

    凌锋一边热情地回应着这些长辈们,一边给他们散烟,且心虚地接受着他们的吹捧。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走出这个村子到城里去看看,就是一种成功,更别说是在城里都能当官的凌锋,这个被他们看着从穿开裆裤长大的青勾子娃娃,现在比他爸还厉害。

    老书记凌振国的腰杆挺直了些,为自己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而骄傲,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身体上的细节却显得很诚实。

    凌老二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冲到大哥面前的,没想到他们家的土狗比就凌老二跑到快。

    “短命的”冲到凌锋的面前,就开始围着凌锋打转,前身微低,屁股略高,摇着尾巴嘴里还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像是臣服的姿态,也似思念的娇嗔。

    对了,“短命的”就是它的名字。

    凌锋蹲下去摸“短命的”,这家伙索性往坑洼不平的路上一躺,就把自己的肚皮给露了出来。

    凌老二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大哥的面前:“短命的耳朵尖得很,在院坝里睡瞌睡,一听到你的声音,比吃屎还跑得快!”

    这个就是二弟凌诚,他口吐芬芳……

    凌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它跑得快,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呼的!”

    嚯嚯……

    凌诚笑得全身乱晃:“大哥,你可别摸它,身上有隔蚤(跳蚤)。”

    吓得凌锋拍拍手,张开怀抱跟这个好多年没见的二弟来了一个熊抱,再说上一句:“有隔蚤就兄弟俩一起被咬。”

    凌诚本来挺激动,吓得又赶紧把大哥推开,你一拳我一拳的打闹。

    父子三人在村民的目光相送和议论声中回了自家的院子。

    凌锋没急着进门,就急忙往自家的田里走。

    母亲叶蓁正在收农具,包裹得极其严实的三妹凌熙,直勾勾的看了凌锋很久,能看到眼神从呆滞慢慢变成喜悦,然后扯着嗓子喊:“妈,大哥回来了。”

    身为文化人的母亲,就算在是务农,也能看出点不一样的气质,比如有条不紊,又比如总是云淡风轻。也得益于文化人的母亲,凌锋几兄妹都无福消受这个年代流行的“潮”名。

    她转过头来看到凌锋的时候,眼神温柔,笑容逐渐爬上满是皱纹的脸。

    这一刻,凌锋努力控制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

    这一年,凌锋二十二岁,在田坎上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这时的母亲叶蓁已经老得不像个样子。

    曾经没来得及反思的凌锋这一次终于赶上了,终于有机会弥补曾经那些遗憾。

    凌锋最遗憾的几件事:

    一,所有心思全都扑在了仕途,没来得及尽孝,父母先后离去。

    二,没有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让自己憋屈了一生。

    三,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所以在面对母亲的那一刻,凌锋的情绪很难把持,这是重来一次的喜极而泣。

    也是为上辈子追悔莫及的眼泪。

    母亲温柔地抹去凌锋的泪水:“走,回家,妈给你做饭。”

    简单的一句话,饱含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心疼与慈爱。

    凌熙抢过母亲手里的农具,一把扯下包裹着脸上的纱布,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爽利地说:“妈,今晚我来做饭。”

    一来是心疼母亲。

    二是为欢迎大哥回家。

    在父母面前,这个妹妹永远都这么懂事。

    一行人刚进院子,老书记本来站在院子口上迎着大儿子,看到他们回来的时候,生怕让大儿子发现他似的,扭头又进了院子,装作莫不关心的样子。

    等到凌熙前脚一进院子,凌振国的目光盯着空地上,没头没尾地说:“杀只鸡,灶屋里墙上挂的腊肉取一块下来……”

    “短命的”听到一家之主发号施令,飞起来将院坝里没关的鸡摁翻在地,拿嘴将它衔住不咬,邀功地摇着尾巴。

    凌熙嘴一撇,我们在家累死累活都几天也赶不上一顿肉吃,大哥一回,又杀鸡,又煮腊肉的……

    想吃鸡,想吃肉?哼!吃个屁!凌熙心里开始憋坏。

    凌锋被叶蓁拉着手刚进院子,凌熙反口就问:“大哥,大嫂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惹你了?凌锋心里吐槽,脸色也变得不怎么自然起来。

    刚刚准备进屋的凌振国也愣在高高的门槛外等着凌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纸是包不住火的,凌锋也没打算隐瞒,深吸一口气,说:“爸,妈,我跟张彤……离婚了!”

    嗯?

    父母、凌诚、凌熙的目光一同落在凌锋的脸上,有质疑,有惊讶,有安慰,当然也有愤怒。

    凌熙小声嘀咕地问一句:“爸,还杀鸡不?”

    凌振国的声音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杀个锤子!”

    “短命的”尾巴夹得紧紧的,放开了那只本来要死的鸡,缩到一边。

    “我去煮面!”

    凌熙哆嗦了一下子,委屈地看了看母亲和大哥,心想,早知道就吃过夜饭再问了。

    母亲安慰地摸了摸凌锋的脸:“这两年,苦了你!”

    看了一眼愤怒的凌振国,凌锋相信是因为自己离婚给老凌家丢了人,也可能会让他这个大队书记在队上抬不起头。

    毕竟这年头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妈,我去帮帮老三!”

    这是早年母子形成的默契,每当凌锋惹父亲生气的时候,都由叶蓁出马来安抚凌振国的火气。

    “儿子两年没回来,你说说你发什么火?”

    叶蓁给凌振国倒了一盅水,滚烫滚烫的又下不了嘴,拿个碗在盅盅和碗之间来回倒,自己试了试水温这才把水递过去。

    “凌锋和彤彤两人肯定是碰到问题了,才离婚的。”

    “老大都二十二了,在田坎上才看了我一眼,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这是要受多大的委屈啊!”

    原本正在火头上的凌振国惊讶地看了媳妇一眼,又埋着头看了看盅盅,再喝口水,把儿媳妇从进门那天的表现到如今的情况都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叶蓁温柔地说:“她们家是当官的,老大哭得那么凶,十有八九是不舍得,这是他们家逼着老大要离呀。”

    “别人心疼女儿,我们也要心疼儿子。”叶蓁将手放在凌振国的肩上轻轻捏了捏。

    有道理,也有请求。

    正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凌诚垫着脚尖来到大哥面前:“消气了,消气了,也只有妈能劝得住爸。”

    凌锋正在逗狗,劝不劝得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凌锋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凌锋再见到父母弟妹的喜悦,挨骂也高兴。

    “坐下!”凌锋朝短命的下命令。

    短命的就坐下。

    “趴下!”

    短命的就趴下。

    凌诚崇拜地说:“这个畜牲在家里谁的话都不听,大哥你一回来,它就服服帖帖的,跟人一样。”

    正在往锅里丢挂面的凌熙“呸”了一口:“有本事,把你媳妇也训得这么听话!”

    凌诚在大哥面前很怂的,但是对妹妹又很凶:“死丫头你给我闭嘴,什么媳妇,大哥现在没媳妇。”

    “你再说,看我不大嘴巴……你把刀放下,好好说!”

    “哼!”凌熙放下菜刀哼了一声,然后说:“我们俩是双胞胎,莫一天到晚的以为自己是我哥。”

    凌诚说:“我比你先出来!”

    凌熙说:“谁先出来还不晓得呢!滚去放调料!”

    凌熙很生气,应该是为了大哥离婚这件事。

    骂骂咧咧地说:“你在城里站稳了……”

    “还以为可以去找你。”

    “结果你一结婚,爸妈死活不让我去找你,怕我影响你和大嫂的关系。”

    “结果你还是把婚离了,那这几年的时间不就全耽误了?”

    凌锋明白,凌熙的心野,一直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有他在的城市,对妹妹来说就是在那里的靠山。

    从张彤嫁进凌家的那一天起,母亲就知道这个儿媳妇在城里娇生惯养的,是一定不会愿意让儿子老家的亲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的。

    凌熙几次想去湖城都被母亲拦下,让她死了这条心。

    连她说想去粤东打工,母亲也不放她走,生怕她转头就去了湖城。

    在凌熙看来,她就是被大哥娶那个城里媳妇给耽误的。

    死丫头,当着爸妈的面这么懂事,背着爸妈,连装都懒得装了……凌锋对自己这个亲妹妹的心眼还是很熟悉,小手段一个接一个,是个狠角色。

    面条煮好了,凌诚先端了两碗出去,凌锋也端了两大碗出去。

    大家坐上桌的时候,凌熙欢快地跑出来:“大哥,你吃我这一碗,我给你加了猪油的,香得很。”

    看看,刚才还在灶房里苦大仇深,一出来,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这才是个干大事的样子。

    之后几十年的生活,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凌锋回来了,自己要换条路走,弟弟妹妹,也不能落空吧?

    “嗯……”短命的嘴里发出了不情愿的声音,吧唧着嘴坐在条凳边上,眼神里更多的是失落,原本今晚能捞到鸡骨头吃的,这下只能吃面了。

    凌熙把锅里煮多的面条果然倒给了短命的,他飞快把嘴塞进破烂的盆子里一阵乱捅!

    老书记凌振国的脸还是很臭,母亲却温柔地看着凌锋,眼神中有关心也有心疼。

    凌锋终于在吃饭之前,还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爸,妈,老二,老三,我跟张彤离婚,他们家这个时候恐怕还在放鞭炮庆祝呢,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凌振国愣了一下,他原本就觉得离婚这件事情是凌锋的错,可是听到凌锋这话,再结合媳妇刚才说的,这日子本来就是张彤不想过了,才闹到这个地步的。

    人家欢天喜地地庆祝离婚,自己却在责怪儿子,对儿子多少是有点不公平的。

    不过父亲这一辈的人,就算觉得自己的做法欠妥,也没有认错的先例。

    不过他们表达这件事情过去了的方式倒也简单,把那军绿上衣口袋里没抽的利群过滤嘴香烟叼在嘴上,划燃火柴点着。

    凌诚吃错了药一般,从屋子里翻出一挂鞭炮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点着,噼里啪啦一通乱炸,他捂着耳朵冲回堂屋邀功地看着大哥。

    “我们也放鞭炮庆祝!”

    凌振国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脚上那双已经露脚趾的黄胶鞋抄起来就追打这个混账东西。

    外面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过后,一道人影冲进堂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什么事了,家里怎么放鞭炮了……大哥?你回来了?”

    这个和凌锋长得有几分相似,脸上带着稚气的少年就是凌锋最小的弟弟,凌御。

    听说二哥放鞭炮,凌御甩着白眼:“二哥,我看你是癫了,家里死了人才晚上放鞭炮,难怪爸要打你!”

    凌御扔了手里的书袋子,一把将凌锋抱得结结实实的:“大哥,我想死你了!”

    凌锋缓缓地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背,千言万语这一刻也就化成了最简单的一句话:“还没吃饭吧?”

    凌御重重地点头,朝凌熙看去:“二姐,我的面呢?”

    凌熙说:“鬼晓得你要回来,刚才剩了一碗,倒去喂狗了!”

    凌御:……

    老书记在骂骂咧咧。

    叶老师温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儿女。

    凌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恐怕是在打着小算盘。

    凌诚挨着骂,也会像个憨批一样的笑。

    凌锋点了一支烟,这一次,他明白,这就是家庭的温度,看得见,也摸得着。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