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道仙
繁体版

第六章 白银山

    白银堂前挂,烂肉屋内闻。

    茅草制成的草屋里并无人影,李淼推开了大门,径直进入了屋内。

    屋内白花花的银子随意地被遗弃在角落,亮闪闪的,迸射出金属色泽的光彩。

    此处距离落霞山不到十里,是著名的白银产地。

    这个世界的贵重金属与路边随处可见不起眼的石子差不多,除去巫者用来炼药,也只能放在架子上当做摆设。

    草席上裹着爬满苍蝇的孩童,黄二娘快步上前,驱赶走了烂肉上的苍蝇,干呕一声,面色青黄。

    缓了好一阵儿,黄二娘转身看向李淼,说道:“这是死去的婴孩,也不知道这周围遭了啥子罪,人烟都没有,这些房屋却完整保存下来。古怪!真古怪!”

    李淼看向婴儿上爬满的往生蛊,灰黑色的小虫密集地遍布在竹席上,让他莫名有些恍惚,常人看到密集的生物总是会产生恐惧,他也不例外。

    虫子,还不走吗?李淼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这些灰黑色的小虫子以万物的本源为食物。

    人死如灯灭,实则不然。往生的蛊虫会贪婪地吃掉灯,连骨架也不会留下,那时候留在世间的最后痕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活着,与日俱增的是痛苦与懊悔。大多数人沉湎于过去,言必称过去的繁华,似乎要给予现在的落魄些许安慰,这便是现实。

    李淼努力活下去只是不想和大多数人一样缅怀过去,因为未来也同样重要。

    时间的伟力会抹平一切,人只能顺着它的藤蔓枝叶不断前进,任何退后和停滞都将成为刺向自己的长矛。

    死婴的头上长出孢子,更准确来说是包子长在头上,往生虫似乎在进食,细小的口器撕咬着孢子。

    黄黑色的孢子里长着颗颗芝麻大小的黑色斑点,绿色的脓液将它们粘稠地搅和在一起。

    在黄二娘惊讶的目光中,他伸手摸向孢子,把整块孢子取了下来,在手上沾上了绿色汁液,孢子表面因为他握住而产生了凹陷。

    黄二娘直愣愣地呆在那,看着李淼伸手握住看不见的东西,当然她也不认为会有东西。

    李淼的手依旧保持着握紧的姿势,慢慢地收回,灰黑色的小虫子跟着他移动着,孢子上零星几只往生虫安然地继续吸吮着汁液。

    将孢子收回洞天后,李淼呼出浊气后擦了擦黏在手上的浊液,径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上以一碗茶水。

    彩霞茶依旧尝不出滋味,亦或是所以食物都失去了滋味,李淼不仅有着癔症,似乎还失去了些许知觉。

    酸甜苦辣的滋味也再难体会,只留下平淡毫无波澜的水的气息。

    李淼感受到了绝望,成就二转修为后带来的尽是苦楚心酸,但也就逐渐忘却了绝望的痛苦,甚至不知痛苦欢喜为何。

    昔年来屡试不爽讲烂了的笑话也不能再在心里拨动一丝涟漪。

    他变了,变得像一块石头,毫无感情,对外界变化置之不理,情绪变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此时距落霞山之难已过去一年,李淼也即将跨入三转的阶梯。

    他害怕,害怕失去更多,害怕最后失去害怕这种感受,但现实的引力强迫着他继续修炼。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前进,再前进。

    采集孢子只是他的一个尝试,玩脱了打不了就死在求仙问道的路上,虽然对不起过去的自己,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黄二娘将包裹婴孩的纯白色布条提起,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抛出炸雷土豆,门口前的空地顿时出现坑坑洼洼,用手指抠出一块平地将死婴就地掩埋。

    “快过来帮我。”黄二娘喘着气,指甲缝里的泥垢挤在一块,面庞红肿。

    李淼寻得一块青灰色石板,将这块板提起,安在了刚填好的土堆上。

    眼泪从女人两颊上滚落下来,噙着眼泪的双眼尽是悲伤。

    “那年阿黄也是这个岁数没的,我实在太饿了,受不了,就和隔壁那户换了孩子,活了下来。”

    李淼能感觉到黄二娘的悲伤,她眼角金色的丝线连接着花白色身躯绿色斑点修饰的虫子。

    虫子有指甲盖大,叫不上名来,姑且称呼其为哀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的万般情绪都会牵引蛊虫前来进食,情绪也许对它们来说是山珍海味。

    李淼没有出言安慰她,只是任由眼泪滑下脸颊,人总是如此反复无常,对过往历历在目,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打转。

    苦难和伤痛是人生的主基调,他不是罗曼.罗兰口中的英雄,但他热爱着现有的一切。

    月色逐渐暗淡下来,无光的天空随意地挂着几颗繁星,一轮圆月作为配饰装潢天幕。

    月上的神女依旧不停地摆动着白色的触手,一如既往地吟唱着歌谣。

    这歌谣不属于任何时代,不属于任何人,回应它的只有那一片死寂。

    李淼觉得压抑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渴望着发泄,通过战斗或其他方式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肉片从身上割下的痛感包裹着他,也只有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才能使他记起自己还是人,也许哪天这种痛苦也将失去。

    手掌大的钝刀划过手臂,鲜血喷涌而出,如同小型喷泉不断溅射出水花。

    血干了,暗紫色的条带附在他的皮肤上。

    李淼无悲亦无喜,恍然地看着窗外的月色,钝刀划破皮肤似乎造成了感染。

    他没有做任何处理,任由加深的痛感在体内肆意乱窜。

    面部由于失血过多显得苍白。

    迎着月光,他在神女歌唱的伴奏下舞蹈,如同疯子般将肢体扭曲。

    祭礼仪式前的恶鬼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透明的身影逐渐用彩色的颜料绘制出来。

    他似乎成为了古老传说中的恶鬼,恶鬼似乎成为了他。

    体内的以太雀跃地沸腾起来,在那一刻鲜血如同煮沸的茶水涌动冲击着周围的。

    他压制住的其余头颅和手臂长出,月下,恶鬼翩翩起舞回应着古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