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洛天都才停止了大笑声。

    此时，红色喷泉早已流干，没有了血流的“唰唰”声。

    而跪在地上的无头尸骸，依然笔挺挺立着，仿佛等待着再次喷出血水，以取悦耍棍之人。

    洛天都有些不尽兴地在室内剩余众人中打量。

    所有人站得笔直，都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呼吸声大了，就会被听见，成为下一个喷泉之人。

    可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

    洛天都按照前世的习惯，用木棍指了指会议桌边，左边首位的人，一般来说，这是副手的位置。

    “你来说，姓段的，给了什么命令？”

    被木棍指着之人，如遭雷劈，颤抖不止，牙齿上下打架：

    “小的，小的，不知道。命令是直接给到，给到凤山司令的，我没见过，真的，没见过。”

    一道黑影，从上往下掉落，径直砸在他的头上。

    这下没有红色喷泉可看，因为人的脑袋，连同颈部，被深深砸进了胸口，在胸腹横向突出一块，没有了出血的通道。

    尸体软软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卑微如尘埃。

    也许他在外面有很显赫的身份，是个大人物，而此时，只是一个被大浪卷走的可怜鬼。

    剩下的所有人都站不住了，身体左摇右晃，颤抖如巨龙盯上的可口鹌鹑。

    洛天都指着右边首位，继续问：

    “你知道命令是什么吗？”

    右首之人面临死亡的威胁，眼中闪过难以言说的绝望：

    “命令是，找到徐洛魂一行人的踪迹，交付给青龙会，提供便宜行事。”

    洛天都打了一个哈欠儿，不感兴趣地追问：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和顾代雪合作，买下他手上的一百门火炮，用于，用于，用于……”

    那人“用于”半天，都说不出所以然，瞳仁一直往上翻，眼睛中倒是越来越白，眼看着就要出现长久的白眼。

    叶繁星叹了一声，走上前来，插话道：

    “你用不死印法控制了在场所有人的观感，已经抹去了他们的一切知觉和行动能力，又何必在我面前上演这出木偶戏呢。”

    他话音一落，会议桌边的所有人全部低头，然后缓缓倒地，脸上浮现幸福喜悦的笑容，就像演完了剧目的木偶一般。

    场景惊悚邪异，仿佛原世界的恐怖电影。

    刚才洛天都的好帅之刀，不但一瞬间斩下了凤山的头颅，精巧力道送至桌上，还外放了剑气，以不死印法为凭依，直接抹杀了在场其余人等的意识，成为了活死人。

    大笑声之后的故事，都是洛天都自导自演的木偶剧，逗弄叶繁星而已。

    所以，那一刀，究竟帅不帅，叶繁星不予评价，毕竟自己夸自己，挺不好意思的。

    但是，那一剑，真的非常非常强，超强，恐怖绝伦，也诡异至极。叶繁星佩服到了顶点，刚才的这一幕，给了他超级大的启发。

    原来，不死印法，还可以这么用？！

    “你是借鉴诡秘中，迷雾小镇里的教堂吧？”

    叶繁星说着询问的句式，语气却是万分肯定。

    洛天都耸耸肩，表示肯定，没有开口。他知道，叶繁星的问题，不止这个。

    “按你所说，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为什么知道过去的这些东西？”

    叶繁星很是郑重地问道。

    洛天都的脸上收敛了不正经，不过他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控制着躺倒在地的其中一具木偶，反问道：

    “你能说出这些记忆中东西的具体细节吗？”

    叶繁星仔细思衬一番，悚然一惊。

    他的记忆中，确实有各种过去经历的事情，但是，只有概念，没有细节。

    就像之前回忆大学宿舍时光，几个儿子们的脸模模糊糊，做的事，说的话，都记不清楚，只知道一起开黑，一起包夜，一起胡吃海塞。

    叶繁星叹口气，不再强行追索过去的往事：

    “所以，他们都在你那边，是吗？”

    “是的。就像感情在你这边一样，我看了过去追的小说，动漫、电影，想起过去暗恋的女孩，却不知道喜欢什么，又为什么悲伤。”

    洛天都拍了拍身上的晓制服，又扬了扬身后的御神袍，没有开口，反而是地面上的另一具死尸木偶说话。

    “好吧，果然，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难怪大小姐和老徐经常暗自嘀咕，说我在讲书时胡说八道，原来我讲的，根本就和原世界差的远，都是自己胡编乱造的。”

    叶繁星自嘲道，双手在自己的圆脸上揉搓一番，打起精神：

    “在这么奇怪的地方，你还用这么诡异的说话方式，我们讨论这些，怪怪的。换个话题吧，我要问你。”

    地面的死尸木偶有一具扯出嘴角：

    “你问。”

    “这些人都是该死的嘛？”

    “如果我说是呢？”

    叶繁星翻了个白眼，走到上首凤山的座位前，从会议桌上，翻找出一堆红白交杂的文书。看来之前凤山头颅的炸裂，威力虽然可控，但是难免不了污染周围。

    如今经历颇丰的他，神经已然粗大，也不嫌弃恶心，只是皱着眉头，一边看，一边随口应答：

    “我会长舒一口气，开开心心找出命令，然后建议大小姐和那位，有多深藏多深，做好在府邸里面宅着的准备，永远不出门。”

    “如果我说不是呢？”

    叶繁星看着文书，眼睛都没朝洛天都处瞟去，叹口气，没好气地回应：

    “我会暗暗记在心里，等自己实力超过你，就找机会好好痛扁你一顿。”

    洛天都本尊抽出一把椅子，椅背对着叶繁星，自己反着坐了上去，懒洋洋地将下巴放在了椅背顶端，脸带笑意地看着小老虎忙忙碌碌翻找文书，就像个看着自家孩童写作业的老妈子。

    地上的木偶还在开口挑逗：

    “好吧，看来我要让魂小子慎重考虑收你为徒之事了。”

    “行，求您老人家做个好人吧，饶过小子。小子以后给您烧香上供，早晚磕头，一定把您送走。”

    “怎么说话呐，我让魂小子多打你几顿。”

    “每顿都记着，我以后就多打你几顿，全部还回来。”

    ………………

    就这样，两人一边斗嘴自得其乐，一边在这个诡异血腥的环境中，等待着那个命令的文书，被翻找出来。

    突然，洛天都开口了，没有再通过地上的木偶表演：

    “对于地上这些人，之前我没有提及他们的罪孽，你会心有愧疚吗？”

    “不会。”

    叶繁星回答得干脆了当。

    旋即不等洛天都追问或者挖苦，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你之前说得为真，那能在这里一起开会的，应该都是一伙人。”

    “即便会有出淤泥而不染之人，那动手的人是你，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洛天都回了一个白眼：

    “小滑头，机灵鬼。”

    叶繁星埋头翻书，眼皮都不抬一下，对白眼置若罔闻：

    “而且，以后要上战场，这种事难以避免，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洛天都讶异：

    “你要染上红色，参加那几场战争？有信心活下来吗？”

    叶繁星抬起头，手上拿着一份文书，递过来，眼里有光，面色平静地说着：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尽快建立新世界，所以只能躬身入局，纵死无悔。”

    洛天都闻言，眼中笑意满满，面上却是促狭一片：

    “懒得看，小秘，说说要点。”

    叶繁星再次送上一个白眼，2:1领先，嘴上口嫌体正直地汇报：

    “一是全城隐秘追查老徐和那位的下落，再通报给青龙会，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

    “二是验收国外军火商人顾代雪的火炮，尽快达成交易，并定下取货时间和地点。这个没有，估计是口头当面定下。”

    “三是将交易的火炮，分开两部份，隐秘部署在大礼堂和天都山，等待合适时机的炮击命令。”

    他在“顾代雪”、“火炮”、“大礼堂和天都山”、“合适时机”等几个关键字上，加重了语气。

    洛天都脸上的促狭消失，但是笑意更浓了：

    “看来，天都城有一批老鼠，需要清理清理了。”

    叶繁星深以为然，点头道：

    “时机很重要，就让合适的，永远不要到来。”

    洛天都和叶繁星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一大一小两个机灵鬼，很是默契和融洽。

    东直门外，护城河边上，一处荒草丛生的滩地。

    孟玥右手提着渔网的一端，左手摸了摸吃的鼓胀的小肚子，后悔道：

    “午饭吃多了，晚上只能少吃点，早知道就不要那份驴肉火烧了。”

    旁边的干细娥，背着小药包，乖乖巧巧看着自己大小姐。

    因没有旁人，小女孩儿难得放开，活泼地打趣了下自家大小姐：

    “大小姐，你刚刚可是才说了，宁可长肉肉，也要吃火烧。”

    孟玥狠狠瞪了没大没小的女孩儿一眼，正准备恐吓一番，突然凝神喝道：

    “谁，出来！”

    干细娥吓了一跳，但迅速做出了机敏反应，一个闪身，来到孟玥身边，便于被保护又不会影响孟玥放手施展的距离。

    两人身后的荒草丛中一阵西西琐碎的声音，然后窜出一个人来。

    来者身量极高，头上戴着半高丝绸礼帽，礼帽上面居然还围着一圈荒草以做伪装。

    而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大部分脸庞，只让两个女孩看见他尖尖的下巴。

    一身黑色中山服，凌乱不堪，还多有破洞，破洞处血迹斑斑。右边拿着长剑的手裸露在外，袖子从肘部断裂撕开，几处创口颇深，隐见白骨。

    而左手上，还提着一个血淋淋，死不瞑目的狰狞人头。

    冷不丁从隐蔽处冒出这样血腥恐怖的人出来，如是其他人，干细娥早就吓得畏畏缩缩了。

    但当见到此人的下巴和穿着后，干细娥松了一口气，因为此人正是薛无心，目前的战友。

    她正待上前施救，至少帮薛无心收拾下身上的创口和血迹，以免感染，就听见孟玥的声音清脆响起：

    “来人止步，老徐是个大粽子。”

    那人乖乖停下了脚步，时快时慢的语调响起：

    “有客临门，他爱上了小矮子。”

    干细娥亲耳听到了有什么皮筋崩断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肉眼见到了从大小姐身上冒出的腾腾火焰，如有实质。

    她眨眨眼，将自己的小身子团得更圆更小一些，这样的大小姐，惹不起。

    孟玥皮下肉不笑地再度切口：

    “孟大小姐人见人爱。”

    那人不假思索，直接对上：

    “真实先生那么可爱。”

    孟玥一阵泄气，只觉得和一个无心白痴较劲，也变成了白痴。

    她招招手，让干细娥赶紧上前处理，自己则有气无力地问道：

    “战果如何？”

    “青龙会秋冬二位长老一死一逃，本地一月堂几乎全军覆没。”

    薛无心言简意赅。

    孟玥深吸口气，默念宝宝不生气，不生气，跟白痴生气的，都是小狗，好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下一个问题：

    “谁死了，谁逃了？庆云和晨曦出现没？”

    “关键的，我家老徐和繁星呢？”

    薛无心抬起左右双手，让干细娥在手上、腰腹等部位忙活，口中扯了个哈哈，漫不经心地回复大小姐龇牙咧嘴的问题：

    “死的拿剑，还会喷火，应该是冬天的，那跑了的瘦高个，排除下来的话，就是秋天了。”

    “至于庆云，被繁星小弟打的老惨了，天谴雷霆都用了三次以上，但还是输了。至于他身边那个侍女，没见到，应该没来，估计有其他任务。”

    “至于老徐嘛，挺没用的，打几下人就没了。”

    干细娥闻言惊呼出声，手上没注意，金疮药一下倒多了。

    那酸爽，即便是薛无心无口又无心，还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也不禁疼得嗞起了牙花子。

    孟玥的右手捏紧了渔网的绳索，沉声问：

    “怎么没得？说说详细情况。”

    薛无心撇撇嘴，呵，女人，不关心大局，只想着自己男人。

    不过他再无心，还是没有把上面的想法坦诚出来。如果真做了，那是傻和缺心眼，不是无心。

    他用着自己标志性的时快时慢语调，将刚才战场的情况详细复述了一遍。

    当然，自己的战斗全部一笔带过，重点在于叶繁星战胜庆云后的炮击，以及炮击中，那两位的应对，最后坦诚道：

    “繁星小子，应该是被老徐丢到了护城河里，躲避炮击，顺流而下，问题不大，估计没啥大碍。”

    “我也是来捞人的，没想到你在这里。如果你都没有捞起来的话，那就是错过时机，已经到更下游去了。”

    “至于老徐，我想应该是摸索到上游，找炮击阵地去了。毕竟这玩意儿，威胁太大。”

    闻听此言，干细娥处理创口的手，抖了抖，没有造成医疗事故，但是也充分暴露了小女孩心里的不安。

    至于孟玥，她在口中喃喃自语：

    “繁星的时机晚了一步吗？果然，他和他，还是要命中注定的提前相遇啊。”

    “老徐，挺住啊，我阻止不了你去找那个人拿回失去的。但是，我会守好找回你的时机，只要你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