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啪塔啪塔，不拘一格的走路声。

    洛天都散漫随性地走在大街上，来回车辆行人纷纷行礼让路，却不会记得自己究竟为谁行礼，为什么让路，诡异恐怖至极。

    天下第一，即便本人性情屌丝，也不会损伤半点已被神化的威能。

    得到洛天都的气劲帮助，再次烘干自身衣物的叶繁星，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过，此时的他，少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拘谨，坦然从容不少，如果没有衣服上那一身馊味的话。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的境界提升这么快，而且明明还没正式学过不死印法，却能抵御、控制乃至支配它，进而越级击败庆云。”

    “当然，作为我的半身，如果现在的你，无法击败庆云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太丢脸了。”

    “啊哈哈！”

    叶繁星尴尬地笑声以对，同时对于自己的厚脸皮和凡尔赛，有了新的认知。

    这种感觉很奇特，面对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就像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却左右有别。

    良久，叶繁星又开口问道：

    “我的存在，对你晋升至高之后，有影响吗？”

    “不会。反倒是放下了一桩几十年的心结，天高海阔，鸟飞鱼跃，登神长阶，指日可待。”

    “登神哇，你也看了查先生的《江湖故事》？”

    洛天都的巨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无奈：

    “还没来得看。天没亮，查前辈就冲到了天都山，找到我，一脸兴奋地描绘了昨晚你们进城搞出的偌大动静，还提出了关于至高之后的各种设想，吵的我头昏脑涨，苦不堪言。”

    叶繁星乐了，之前他听孟玥介绍后，就很羡慕查先生和洛天都之间的志同道合，肝胆相照，如今听到两人趣事，嬉笑着问：

    “你俩关系很好？”

    不料洛天都一脸嫌弃地回答：

    “一点都不好，他总是不停催我交稿，对延期和停更很是不满，动不动就堵天都山的门。而我很烦他的喋喋不休，经常放他鸽子。”

    “这次也是一样，估计他还在天都山上，跳着脚骂我呢。”

    叶繁星一头黑线，又有点心虚的想起了那几日威逼自己苦练的老贾，感觉自己在某一方面，挺让周边的朋友想痛扁一顿的。

    他岔开话题，不在这个问题上给两个自己找不自在：

    “你之前能救我，就表示人在东直门附近，所以你全程偷窥了那场战斗？”

    “哎呦！”

    一记重拳，垂直落在叶繁星的头顶上，让口不择言的小老虎吃到了一记重击。

    洛天都没好气地说：

    “什么偷窥，不会用些好词吗？虽然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也经常说这样的怪腔怪调。但是我们两人当面听了，还是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哦，探查，视察，考察，调研，调查，观察，你老选一个。”

    被自己重创的叶繁星，还是不忘皮这一下。

    洛天都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虽然是自己的半身，必然拥有相同的素质。而叶繁星能如此快的从那般颠覆人生和三观的信息下回过神来，调整心态，很是不凡，让洛天都非常满意。

    果然不愧是我自己，天下第一！

    洛天都如此自夸，内心暗爽。

    “你们出府邸的时候，我就跟着了。其他人能被魂小子的不死印法瞒过去，又怎能骗得了我的眼睛。”

    “哦！”

    叶繁星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一个涉及伦理辈分的问题，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地询问：

    “那，那个，我想拜老徐为师，就是想当，想做他徒弟的事情，你，你，你也知道了？”

    自己又是师傅，又是徒弟的徒弟，这个辈分怎么算，称呼又该怎么喊？叶繁星心中纠结。

    洛天都斜瞥了他一眼：

    “知道又咋滴？魂小子要收徒弟，这是他的事，收的是叶繁星，关我洛天都什么事？”

    叶繁星大喜，才不在乎来自于自己的一点点揶揄：

    “这么说，你同意啦？”

    “嗯，我没有意见，待魂小子解决补天阁，你就可以叫我师祖啦。”

    其实，洛天都和叶繁星的关系明确后，对于叶繁星最好的成长方案，是跟着洛天都学习。

    但是两人都默契地回避了此选项。

    不论自己学自己的尴尬，这样两人心中都存在疙瘩。

    更重要的是，两人都清楚明白的达成了一个共识，原世界的屌丝大学生，在被世界分割投放的同时，就已经死了。

    现存于世的，是分别继承了记忆和情感的洛天都和叶繁星。

    对于他们自己而言，可以打趣，可以相互戏耍，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认识的人而言，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而他们自己，也更希望保留各自的锚点，以不同的身份视角，对待世界。

    所以，叶繁星拜徐洛魂为师，是两人向自己，向世界的妥协，也是两人彻底融入这个异世界的标记。

    “嘻嘻，那我现在先偷偷叫着。师祖！”

    “嗯，乖徒孙！”

    一问一答，两人相视一笑，原世界的那名屌丝大学生，尽在不言中，烟消云散。

    “师祖知道我还有个大师兄吗？”

    叶繁星一脸八卦和好奇地询问：

    洛天都收敛起笑意，古井不波地回应：

    “那是魂小子的私事，我们不要多操心。等他想清楚了，找到丢失的东西，自会解决的。”

    “哦，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天都城守备司令部。”

    “去那里做什么？”

    “万剑穿天，惊涛拍都，卷起千堆血。”

    洛天都半文不白，错字频出的念起诗文，语气淡漠。

    天都城上的云层，淡淡浮现万剑之影，有浩瀚杀气隐隐遥指。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护城河在激荡的气机交锋中，波涛汹涌，几似大江大河。

    誓约和红樱，在半空中，激烈交锋，“铛铛”碰撞声不绝，响彻在这河边荒地。

    徐洛魂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多少剑，只是每一剑都被顾代雪寸步不退的挡了回来。

    几剑，几十剑，上百剑，誓约全是进攻，夹带羞愧和愤怒，奋不顾身。

    然而红樱虽薄，刀势不快，却如飘落樱花，每每在不经意间浮现眼帘，出现在誓约的线路上，生生化解一招招势大力沉的攻击。

    可怕的是，红樱还从来没有越过徐洛魂和顾代雪两人的中间线，全是防御，看着像恭敬谦让，然而顾代雪眼神中，满满都是讥讽恶意。

    终于，一口气挥出几百下攻击的徐洛魂，再一次无功而返后，身退五步外。

    顾代雪也没有追击，身为徒弟的他，如何不知，拥有不死印法的人，在后退时才是最危险的，这一点，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如此。

    顾代雪右手举刀，直指徐洛魂，语带嘲讽：

    “怎么，闻名天下的第一杀手血影，就这点儿本事，连逼退自家徒弟一步都做不到？”

    徐洛魂深吸一口天地元气，平复体内激荡的气机，还有情绪。

    面前的对手，是自己的小舅子，也是自己的大徒弟，对自己了如指掌。再加上以前顾雪缘给他开的小灶，还有那仅次于自家师傅、叶繁星、顾雪缘和大小姐的天资。

    近十年的空白之后，他的实力，已然在自己之上！

    徐洛魂再次深吸一口气，自己作为师傅，输给徒弟并不丢人，只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骄傲。

    但是唯独，国人，万万不能输给叛国者！

    徐洛魂左右双手握紧剑柄，誓约四十五度斜指向天，庄严肃穆：

    “来，战！”

    护城河陡然一个偌大波浪，撞击河岸，卷起千堆雪，还没有来得及卷走话音时，顾代雪的身影就闪现一般出现在徐洛魂身前，无视近在咫尺的誓约，红樱宛如一弯飘雪中浅浅乍显的血痕，羚羊挂角划开虚空，直指徐洛魂眉心剑痕。

    这是顾代雪在战斗开始后，首次跨过中间线。

    一旦跨过，就是生死一线！

    死亡的味道已然近在鼻端，徐洛魂双目重新绽放淡金光芒，瞳孔内血海翻浪涌动，放出无量血红光。

    他猛然前冲，迎着红樱血痕，迎着死亡，向前！

    “撕拉！”

    “砰！”

    红樱撕裂血痕，誓约撞击肩胸，两声夹杂，同时响起。

    两人的手上招式用老，但是下半身还没有结束，右腿在空中相撞，骨骼撞上骨骼，让两人同时闷哼。

    借着腿部相撞，再加上半身被誓约短距离命中的力道，顾代雪在空中飘然飞退，一头白发，在风中招展，煞是夺人眼球。

    顾代雪落地，正好是之前所站位置，分毫不差。

    他右手一振手腕，红樱耍起一个漂亮的剑花，抖落一行红花和血泪，全身上下，除了胸前衣襟被撞击弄得凌乱，其他完好无损。

    与此相对，站立原地的徐洛魂，则是凄惨许多。

    因为前冲让过了眉心剑痕，但还是被红樱的血痕，撕裂从左耳到右眼上方额头的皮肉，伤痕深深，血流如注，此时已然涌出股股血河，淹没左右双眼，在徐洛魂脸上流淌蔓延。

    徐洛魂没有拭去脸上殷红血迹，双眼淡金光芒依旧，然而逐渐被血红之光压制，他沉声问：

    “东洋刀术？”

    “如果师傅手上拿着的还是那几柄杀人厉剑，刚才那一下我就死了吧？”

    顾代雪先是感叹一句，继而才传来他冷漠如冰的话语：

    “补天阁幻影剑，加上东洋旗木我心流刀术，自创噬血剑，请师傅指教！”

    随之而来的，除了护城河再次拍岸而起的千堆雪，还有刀光，上百道刀光！

    顾代雪竟然在瞬息间，斩出上百道红樱，让徐洛魂的眼前空间，绽放出朵朵红樱。

    千堆雪与千堆血，交相呼应在徐洛魂眼前，就仿佛那一天，下的雪，流的血。

    “啊嗯！”

    徐洛魂闷哼一声，饶是他身法再快，不死印法如何化死为生，依然在这天罗地网一般的红樱中，身披数十创口，片片血花被吸引出来，如樱绽放。

    徐洛魂踉跄再退。

    这一退，虽只十几步，退的是师徒情谊。

    这一退，鲜血洒满来路，退的是十余年的人生坎坷。

    顾代雪依然没有继续追击，白芒盈盈的双眼，增添几分银光，有了质感，红樱斜下指地，一串血河，沿着血槽，汇流而下，浇灌大地。

    如雪寒冰的声音响起，询问：

    “师傅，如何？”

    对面的徐洛魂终于勉强站定，右手紧紧握住誓约剑柄杵在地上，支撑身体不能倒下。

    但是在刚才的千堆血中受创的伤痕，依然血流不止。

    对决的师徒都深知，徐洛魂流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精与气。

    他大口大口踹着气，身疲体乏，四肢无力，体内气息被一道道侵入身体的刀气，切割得支零破碎。

    他头晕目眩，眼睛中的世界已然一片血红。而这血红，既是额头血流淹没之故，更多的是他瞳孔中那血海深处，被层层锁链捆缚的身影，开始挣脱，开始咆哮：

    “杀！”

    “我要杀死徐洛魂，我要杀死真实，我要杀死顾雪缘！”

    “杀！杀！”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杀！杀！杀！”

    “我要杀天，我要杀地，我要杀尽万物！”

    体内气机因这咆哮，疯狂激荡，一部分悍不畏死地与刀气同归于尽，一部分不听指挥地四处游走爆炸，制造混乱与伤害。

    徐洛魂猛然咳嗽一声，咳出大量血迹，在殷红的脸上，再添一笔朱颜。

    “师傅，如何？”

    对面的顾代雪再次重复这个问题，如冰似血的语气中，多了讥讽和冷笑。

    “很好，很快，很犀利。”

    徐洛魂吞咽着血液，沙哑着声音，挤出艰难的几个字。

    “但是，很弱！”

    顾代雪的眼睛眯了起来，从这一点上看，他真的是徐洛魂的徒弟。

    “弱？哪里弱？”

    徐洛魂站直了身体，淡金围绕着血红的光芒，直直看着对面的白银，旁边的护城河再次汹涌出千堆雪。

    “你的神很弱，很弱，支撑不起精气的消耗。”

    “而你的刀，如上面评述，很好，很快，很犀利，也正因为如此。你挥出的每一刀，都在消耗神，不出十年，你就会被刀反噬，迷失心智，成为被刀所控，痴迷血腥的奴隶。”

    “代雪，回头吧，放下刀，好好调养，还有机会的。”

    徐洛魂情真意切。之前的刀，既无情重创了他，却也惊艳了他，让那股爱才之心，压过了愤怒，再次劝解起自己的徒弟。

    顾代雪听闻后，脸上浮现的，却是奇怪表情，似笑非笑：

    “师傅，我是不会回头的，不杀你，我心难安，杀了你，此命归天又如何。”

    “而且，你似乎忘了，我是被姐姐收养的，冠以了姐姐的姓和名，叫做顾代雪。”

    “但是我的原名，叫代血，不是雪缘的雪，而是流血的血！”

    “一辈子注定生于血，亡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