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审判
今天的酒馆格外热闹,昏黄的灯光下,打了蜡的实木桌上,还残留着不知那位客人留下的酒渍,杯中的啤酒欢脱地吐着气泡,客人们的喧哗声此起彼伏。
觥筹交错间,似乎所有的话题都指向圣女揭露真容一事。
“你们这群没眼福的货,老子他妈就在现场,什么夜总会的卡琳娜,什么骑士团的佩列洛,我跟你们说...”
“但凡你们看个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没白活。”
“你们见过天使吗?呃嗝~~”
一位喝高的酒客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围在他面前听他侃大山的哥几个露出嫌弃的神色来。
旁边一位年纪大些的家伙搭茬道:
“我以前听说那个锁链是钉死耶稣的钉子熔铸的,那块蒙眼的布是摩西的裹尸布,是真的吗?只是做个样子吧,不然干嘛那么轻易就给别人了。”
“呸,呸呸呸,你他妈懂个屁,圣女大人手刚碰到布就燃烧起来,那个火焰还他娘是黑色的。”
“我看到圣女大人手上的肉都烧没了,里面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你跟我说是假的?”
那酒客激烈地反驳道。
年纪大些的那位有点不乐意了:
“喝点马尿,可把你牛逼坏了,吹什么吹?我怀疑你根本就是胡说,你根本就不在现场你!”
“他妈的。”
喝高的那位也不争辩什么,一酒瓶朝年纪大些的那位砸过去,身旁的朋友哄笑着将两人拉开。
“就是骗人,你根本没见过,你见过什么啊你?”
“老子要是骗你就给你当儿子!”
就在两人越吵越激烈时,一个身着白色修士服的男人站起来,重重地拍了两下桌板。
“各位别吵了,酒钱我出,让我安静会儿吧。”
酒馆顿时寂静下来,他们刚刚讨论地激烈,确实没有发现角落的白衣修士。如果换做十年前,恐怕两人已经因为涉及教会的争吵被当作异端审判了。
人们对于教会的敬畏刻在骨子里,尤其是对海因斯这位较为活跃的白衣主教更是如此,他们很给面子的和好如初,并不客气地点了几瓶价格高昂的酒。
既然有人买单,就来点平时不舍得喝的酒吧。
海因斯没有计较什么,只是重新坐下来,将自己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他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烦心。
当时他正准备开口把布要回来,贝尔纳黛特就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因为担心对方大闹一通,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姑娘从面前走过去。
教皇如果问责自己怎么办?
自己还没有想好,所以在一边喝酒一边思考对策。
酒是一杯借着一杯,海因斯想着问题的脸随着酒精在身体里肆意蔓延,变得更加愁云惨淡。
席间酒客们仍然讨论着圣女的话题,只是音量过高时,会偷偷瞄一眼海因斯的反应,旋即又将音量压低下来。
那样子像极了上课小说话的学生,防备着突袭检查的学生。
不过海因斯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没有再多说什么。
“怎么办啊,这个...”
他的自言自语中已经带着浓重的酒气,拖延的语调也显出他已经醉的七七八八了。
“先生,我们这边打烊了...”
酒馆的服务员有些尴尬地提醒道,此时打样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这位客人却丝毫没有挪屁股的打算。
“哦,好吧。”
海因斯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服务员暗暗松了口气。
走出酒馆的海因斯,身子因为醉酒微微有些晃动,万幸的是他还能够辨清方向。
沿着大路上昏暗的灯光,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教堂。
上台阶的时候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在教堂的大门口,眼镜也飞了出去。
就这样躺一会儿吧,感觉头好痛。
“海因斯大人?”
听到这温柔而带着些埋怨的女声,海因斯艰难地抬起头,眼前是赫芮那张气鼓鼓的脸。
“海因斯大人,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听着赫芮的质问,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接过赫芮递给他的眼镜重新戴上。
“你怎么这么晚还醒着...”
“因为知道你会喝个烂醉啦。”
海因斯微微愣了愣,夜色朦胧,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赫芮的脸似乎有些微红。
“咳,你...怎么对我的称呼变成“你”了,明明白天还是“您”呢...”
赫芮对海因斯转移话题的粗糙手段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主教大人反正喝醉了,就忘了我这个小小修女对您的不敬吧。”
“进去吧,睡在外面会感冒的,我就是特意来给您留个门的。”
赫芮拉起海因斯的手走进教堂,又将教堂的大门关上。
海因斯的房间在大殿的西侧,与修女们所住的院子相反,他也是唯一一位住在教堂里的男性。
不过,因为公事繁忙,一年能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呆在教会就不错了。
“我先去睡了,主教大人您也早休息。”
赫芮打了个哈欠,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但看着海因斯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又折返回来。
“您还在担心白天的事吗?”
“嗯。”海因斯没有否认。
“您在担心失去已有的地位和权力吗?”
海因斯挠了挠头,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说实话他并不在意。
“那我跟你走吧,把身上的修士服脱了,跑到教会管不着,不,跑到神也管不着的偏僻角落去隐居,等到老的动不了了,就围着火炉,磕磕绊绊地讨论年轻时候的事。”
赫芮的语气里带着戏谑,表情却意外的坚定。
她是认真的。
海因斯有刹那间冒出那样的想法,望着她的脸微微出神,晚间的风凉爽而轻灵,让他酒醒了不少。
“那样的话,恐怕死了以后上不了天堂吧,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呢。”
他很释然地笑笑。
赫芮也温婉地笑了,似乎她刚刚说的确实只是一个玩笑。
“不过...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
薇薇安看着桌上的黑布,觉着有些无从下手。
也许自己可以去问问安格斯,那家伙挺靠谱的,而且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似乎对于自己没什么恶意。
它就像一个小型的黑洞般吸收着光与热,不论何时摸上去都是冰凉的一片。
据说是摩西的裹尸布。
她也尝试过将黑布绑在眼睛上,视野内瞬间一片漆黑,那是一种根本上的隔绝,甚至连光线都感知不到,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虚无。
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亡灵的低语也消失了,甚至连自己身体内部的心跳声都消失了,好像成为了一个天生的聋子。
自己想要开口说话,但明明张开了嘴,洛菲后来却告诉自己,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带着这块黑布,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完全封闭,密不通风的牢笼之中,明明感觉得到自己的四肢在移动,却好像在虚空的泥沼之中胡乱摸索。
从戴上的那一刻起,自己就陷入了无尽的空虚与迷茫之中。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
孤独感,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就像溺亡在漆黑的深海之中。
长时间佩戴着这个东西一定会疯的吧。
给她这块布的那个女人似乎很强的样子,虽然具体强到什么程度自己不清楚。
但她靠近的时候,薇薇安的余光看到洛菲似乎紧张到不行,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
此时的洛菲正在与蕾娜尔多下棋,安则作为旁观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啊。”安不由惊呼一声,因为白色棋子的只要再动一下马和后,就能把黑色棋子的王彻底将死。
而黑色棋子似乎毫无发觉,继续向着白子组织进攻。
蕾娜尔多朝着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安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开口。
“哈哈这把是我...”
蕾娜尔多得意忘形的站起来。
“我还有一次王车易位没用呢。”
洛菲提醒道,局势在她的神之一手下完全逆转过来。
“啊!你们两个就不能让我赢一把吗?”
蕾娜尔多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般,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洛菲则嫌弃地把头转到一边。
此时是教会的准备时间,还没有正式开门,除了薇薇安一行人在无所事事外,其他人都在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赫芮步履匆匆地过去将门打开。
但眼前的人并非教徒信众,而是一队看起来面无表情,身着长袍的人。
“宗教裁判所的人。”赫芮心中一紧。
宗教裁判所的人从外面鱼贯而入,他们统一穿着灰色的长袍,袍子上则绣着一个巨大金色天秤,领头的则穿着与海因斯同样的制服,象征着两人相同的地位。
“白衣主教海因斯,何在?”
赫芮的瞳孔颤抖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额...他昨天喝了...反省到很晚呢...非常自责,我现在...就去叫醒他。”
随然极力掩饰内心的恐惧,但话语里的颤抖还是暴露出了她最真实的内心。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温暖的触感让自己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转过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海因斯朝她笑了笑。
“我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