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眠
薇薇安站在父亲的房间,半倚着窗户,俯视着花田。
那是一片肥沃的黑土地,原本生长其上的诡异花朵,萎缩干瘪的匍匐在地上,不久就将化为土地的养料。
只要一看到这片田地,薇薇安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恐怖的夜晚。她的手附上自己纤细的脖颈,那里一处黑色的印记格外显眼。
“只要不去管它就好了吗?”
她脸上满是疲惫,还没完全从昨天的事里缓过来,她听着窗外的夜枭叫了整整一个晚上,陪伴她的还有死拽着她的衣角不送的小家伙洛菲,她昨天迟迟等不到自己回来,恐怕真的急坏了,毕竟还是小孩子嘛。
再然后就是那些喋喋不休的亡魂,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走马灯似的过起他们生前的画面,睁着眼睛,就听到他们的话语声。时而是女声,时而是男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撕心裂肺,时而狂笑不止。
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断在她的耳边回响回响又回响,自己看着床上方的巨大吊灯,熬了整整一个晚上。
......
“你说你能听到那些死去的亡魂对你说话?”
凯尔一脸惊讶的神情。
“怀尔特小姐,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去跟医生说说你的情况。你的病情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
兰斯认真地看着薇薇安。
洛菲仔细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咖啡,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根本没有心思放着大人的谈话上。
“这孩子是?”
凯尔好奇地问道。
“她在附近走丢了,我收留了她,不过我姑且在镇里叮嘱了警局帮我找她的亲人。”
薇薇安也为凯尔与兰斯倒了咖啡,分别端到了他们的面前。
“接下来轮到你们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们回来做什么?难道又要给我发一次薪水吗?”
兰斯放着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不知道为什么,与上次不同,薇薇安给他一种很老成的感觉,这是常居深闺的大小姐不该有的东西。
还有旁边那个小姑娘,她身上的魔力波动大得吓人,甚至在王都他也没见过几个拥有这么庞大魔力波动的人。
如果她的年纪和她的外貌相符.....
那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陛下让我们来看望你,他听说你得了癔症,很担心你。作为怀尔特侯爵之女,又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他希望接你到王都去疗养。”
凯尔看向兰斯,神色里显示出他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白痴。”兰斯心中暗骂这个猪队友,如此明显的反应简直跟当面反驳自己的话没什么区别。
“多谢王的好意,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生活,王都恐怕不适合我这样的乡下丫头。”
薇薇安用眼一打便识破了兰斯的谎言,她回以礼貌的微笑,态度显得有些疏远。
“两位请回吧,孤男寡女的,我不便久留两位。”
“好,打扰了。”兰斯起身要走。
“欸,还什么都没查呢。”凯尔急忙拦道,见兰斯没有停下的意思,也忙起身跟上。
兰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用继续待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如果是第一次见面,自己说不定真能问出现有用的信息。
毕竟自己很清楚地感受到薇薇安身上那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迷茫,恐惧,混乱,让自己记忆犹新,他仿佛在那纤细的身影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但就现在情况而言,即使她提供了信息,也未见得对自己没有隐瞒。
与其冒着被假信息蒙蔽的风险,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实际。
薇薇安浅浅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她意识到这两个骑士此行的目的。
要查什么?无非是要查自己的父亲,一个堂堂侯爵莫名其妙的失踪在自己的领地,哪怕他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人物,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但她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的父亲没有死。
因为庄园中每个人的记忆都在自己的脑袋里,唯独少了怀尔特侯爵。
或许自己应该想办法找找那个来过他们家的魔法师......
不,太危险了,毫无疑问他一定是个危险的家伙,那株花的种子就是他给的。
薇薇安银牙一咬,捏的握着茶杯指节泛白,那些亡魂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念叨起来,
“姐姐?”洛菲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不再盯着手上的咖啡。
“姐姐,你不喜欢他们吗?”
“不,我只是不想让人牵着我的鼻子走。”薇薇安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要我杀了他们吗?他们身上有很香的味道。”
“洛菲...你...”
薇薇安端详着眼前的孩子,才几天的功夫,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头发也比之前长了许多,此刻她碧绿色的瞳孔闪着冰冷的光线,就像一头渴望鲜血的狼崽。
“在胡说什么啊....”
......
桌上放着琳琅满目的筹码,桌边人头攒动,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翻涌,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马甲的荷官小姐,梳着干练的马尾,低垂着眼眉,熟练地洗着牌。
牌桌左侧的男人穿着燕尾礼服,茶褐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牌桌右侧的男人左手夹着卷烟,挽着袖子,手腕上有一块华丽的手表,小臂的肌肉有常人小腿粗,魁梧的身材将外套也绷得紧紧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规则是德州扑克,两人已经过招了数轮,茶褐色头发男人多赢一局,筹码也堆得更高一些。
荷官向两人分发底牌,扑克贴着牌桌滑到两人面前,同时将五张底牌放置在桌上。
克瑞看了看手上的手牌,一对A,显然这次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倾斜。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上翘,德州扑克这样的游戏,往往一局就能让人输的倾家荡产。
“一半。”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五万普尔斯,对于大多数人已经是相当大的数目了,一般来说,十几个普尔斯,已经够一个中产家庭一天的开销了。
他将筹码推到奖池里,安静的等待猎物上钩。
“全部。”
那双苍白的手将筹码尽数推到奖池里,十一万。
如果对方没能跟上,之前的五万便要付诸东流了。
克瑞深深地洗了口烟,任凭尼古丁冲上自己的大脑,那股昏昏沉沉的放松感,让他有勇气执行任何决策。
他将自己的手表摘下,扔在奖池里,将剩下的筹码也尽数推了出去。
“一把绝胜负。”
说完他将自己手牌翻开,一对十,克瑞也将手牌翻开,一对A。
显然自己的牌更大。
荷官将第一张底牌翻开,那是一张黑桃A。
克瑞几乎要笑出声,三张A,他离胜利无限接近。
第二张牌是j,第三张牌是q,第四张牌是9。
最后一张牌。克瑞攥紧了手,小臂上的青筋紧绷着。
他在等待宣判,等荷官宣判自己的胜利。
方块k。
周围的观众一片哗然,长发男人的牌刚好组成顺子,局势在刹那间逆转,克瑞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
昏暗的灯光下,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赢了。”
半晌,克瑞开口,语调竟有些轻松,他站起来,用手整理了一下衣袖。
“赌博的魅力就在于此,不是吗?一脚天堂,一脚地狱。”
说罢,他转过身要离开,人群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等一下。”长发男人翘着二郎腿,同先前那样微笑着,拿手轻轻扣了扣牌桌。
“好像奖池了少了点东西。”
克瑞的背影微微一僵,最终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耷拉下来,将刚刚顺下来的手表甩回牌桌。
“你叫什么名字?”
“罗曼斯特。”
男人笑了笑,似乎很乐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