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前，列沃夫总督府。

    一辆通体黄色的出租车停在市中心的总督府前大广场旁。这台车与周围淡蓝色涂装的出租车群格格不入，路旁行人也对其投来异样的眼光，似乎这台车并不应该出现在此。

    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不懂得这些，走过这辆黄色出租车时他问拉着他小手的母亲：“妈妈，为什么这个车子是黄色的？”

    母亲回答：“孩子，这是列沃夫外城的出租车，它和那些蓝色的车子不是一个公司管辖，自然颜色也不同，以标识区分。”

    “不是一个公司管辖……是什么意思？”孩子问。

    “你看黄色车子前门上的单词和蓝色车子前门上的单词，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或者说字母的排序都有不同。”

    顺着母亲的手指他仔细看向两种出租车的前车门，仔细比对一番后蹦蹦跳跳地喊：“真的不一样，字母的顺序都不同！”

    孩子并不认得车门上的词，不过如果仅仅是观察字母顺序对他而言那就是一目了然。但实际上，母亲没有告诉他的是这两组字母极其相似的单词分别是第聂伯语的“古米廖夫公司”和叶尼塞语的“叶廖缅科公司”，而这两家出租车服务公司分别属于原列沃夫市长、现古米廖夫公司总裁古米廖夫与叶尼塞列沃夫总督叶廖缅科。

    字母和语法极其近似的两国语言同时出现在这片命途多舛的土地上与列沃夫总督区的现状有关。整个第聂伯公国曾在仍为大留里克国的时候于忙兀人的野蛮西征中土崩瓦解，也在波尔斯卡、神圣莱茵和叶尼塞三国间几经易手，包括列沃夫在内的西第聂伯更是其中易主最多的地方，因此对第聂伯影响深远的《佩列亚斯拉夫尔条约》在列沃夫的影响并没有东第聂伯大，特殊的环境也创造了列沃夫多民族多宗教混居的情况。东西方战争结束后，神圣莱茵帝国的影响力因大曌兵临莱茵曼斯尼亚被击碎，多年前莱茵人攻伐波尔斯卡和叶尼塞获得的西第聂伯领土随之被吐出，叶尼塞乘机再次入主，自《佩列亚斯拉夫尔条约》签订许久之后，第聂伯领土终于重又获得叶尼塞的庇护，哪怕第聂伯人算不上有多么情愿叶尼塞人重回这片土地。

    不过这一次的庇护代价更大。叶尼塞皇帝在第聂伯封疆裂土的同时向两大总督区迁入了许多叶尼塞人，而列沃夫作为波尔斯卡人和第聂伯人占比绝大多数的西第聂伯城市成为叶尼塞的“重点照顾对象”。在皇帝的授意下列沃夫被总督人为隔出外城区与内城区，两大城区通过高墙和铁丝网隔绝，两城通行必须凭借设立的十七个关卡或者飞机，为此列沃夫专门修建了外城专用的列沃夫机场与内城区专用的叶廖缅科机场方便内城区的叶尼塞移民通行。

    不得不提的是，绝大多数第聂伯人和所有的波尔斯卡等其他族人被总督划归外城，强行迁徙定居于划定地。腾出来的内城区则由叶尼塞移民兴建，仅有极少数与叶尼塞关系密切的第聂伯精英阶级被特批允许生活在内城区。至于总督区内其他城市与农村情况并不像列沃夫一样严苛，不过叶尼塞移民的到来给第聂伯人带来了负担和困扰，毕竟整个总督区贯彻的就是一个理念——保证第聂伯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利用第聂伯的一切供养叶尼塞移民，随着时间推移使第聂伯逐步叶尼塞化。

    那对母子渐渐走远，后车门才缓缓打开。乔装打扮过的叶莲娜迎着冬日清冷的阳光走下车，手里还提着她的名贵小行李箱。

    自与谢廖沙分别后，叶莲娜便回到圣叶尼塞堡开始动用自己一切私人的人脉关系秘密调查异常基本子相关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寻到一些可靠的线索。随着收回的信息渐渐累落成小山，叶莲娜把目标放在了第聂伯的切卡瑟居群。切卡瑟居群一般按居住地域划分，这些居群中较大的存在都有自己的秘传术法，外人不曾知晓其运作程式，但绝大多数或口述或纸面的交战记录都表明，秘术运转凭靠的介质是杂糅了构子和蚀子的异常基本子。如果想要得到更确切的线索，那就必须前往每个可能的切卡瑟居群一探究竟。

    只不过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个相当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分散于原第聂伯领土内的切卡瑟居群现今被分开管辖，没有领头羊的首肯这些切卡瑟居群不会轻易允许外人调查。因此她需要跨越千里分别前往列沃夫、第聂伯留里申斯克、哈基夫、辛菲罗波尔和顿河畔切尔卡茨托洛夫，以个人身份为谢廖沙开绿灯，唯有如此才有希望尽快解决幕后黑手只露出冰山一角的阴谋。

    叶莲娜今天换上了一身浅色服饰，白色毛衣配米色半身及膝裙，外套白色长风衣，白色厚裤袜严丝合缝包裹健美的双腿，脚蹬真皮白色短靴。这条裙子是叶莲娜返回圣叶尼塞堡前从谢廖沙住所附近的一家小店里买下的，虽然价格和她平日里那些裁缝量体裁衣、殚精竭虑手工制作出的“绝世孤品”难以媲美，可它相当得叶莲娜的喜欢。裙摆似一层层荷叶叠成，上面点缀着雪花般的白点，她还特意在腰处扎上了同色的腰带，将本就盈盈一握的腰束得更加挺拔。

    “不用找了。”叶莲娜递给司机一张五十卢布的钞票。

    司机看着这张远超车费和内城通行费的钞票怔住了：“小姐？”

    “除开车费和通行费，剩下的钱应该够支付您孩子的住院费了。”叶莲娜冷淡地说出带着温度的话，“希望您的孩子尽快好起来。”

    司机师傅是在开车途中接到妻子来电的，为了防止违章他开了免提。妻子在电话中哭诉着儿子急病卧床的惨状，希望司机想办法先借钱治疗。不过令叶莲娜惊讶的是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争吵，而是同舟共济面对危局，不由得心生敬畏，毕竟这种融洽的关系在皇宫里可不多见。

    “小姐，需要我为您提行李吗？”司机感激地接过钞票，也没有捻上一捻就急切地问道。

    “不用，我是军人，这点重量对我来说不成问题。您尽快去看看孩子吧。”

    说完，叶莲娜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总督府，身姿优美挺拔，配上全身的浅色衣装仿佛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司机见叶莲娜步履匆匆也不好再和她多聊上两句，而是挂挡起步准备离开。他疑惑于叶莲娜的说辞，因为抛开刚刚的费用不谈，五十卢布对孩子目前的病情治疗也是杯水车薪。但叶莲娜言语间的自信完全不容他置疑，也不给他任何发问的机会。难道说她还能认识列沃夫或者第聂伯留里申斯克大医院的名医？可她又没留下名片之类引荐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刚刚那张五十卢布的钞票捻了捻，果真从钞票间摸出了一个硬物。他打开纸币，一张叶尼塞中央银行的贵宾卡露了出来，卡面还用烫金镌刻出一个专属编号，读取芯片处则流淌着微光，显然是一个微型IvH正在运作，那是贵宾卡特有的防盗系统。只要卡主挂失IvH就会立刻将芯片连同卡身熔毁，算是最简单粗暴的防盗手段。

    另外，每张拥有专属编号的贵宾卡都可在中央银行查到对应的客户名字，也只有对得上客户名字才能从中央银行下辖分行取款，所以叶莲娜还贴心地在卡下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假姓名和密码。这是她的私人小金库，父母的赠予以及军队服役的津贴她都存在这张卡里，一个孩子的住院费还是绰绰有余的，剩下的钱还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而如今这张卡交到了司机的手中，对于这份陌生的赠予他不知该怎么感谢，只能为逐渐远去登上总督府大楼石阶的叶莲娜鸣上一笛，为她的善意与慷慨表达他所能展现出的最大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