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府秘境，仙雾缭绕。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正坐着喝茶。

    石几之上，瓷器精美，茶汤清澈。

    老头拿手指轻轻弹了弹茶杯，忽然对着茶杯问话：“事情查得怎么样？”

    茶汤表面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是水中之月。

    “师尊，还没有线索，”那影子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师尊，方生国的交易出了问题，春眠城大火，长生春灯被毁，各派筹集而来的灵草灵药被付之一炬。”

    “这个事用不着你操心，自有执事弟子负责！”老头端起茶杯，“早点完成你的使命，这么久了还没有线索，难道是在贪恋红尘？”

    “弟子不敢！”

    老头看着茶汤上的虚影，仰头一口喝下茶水。

    京城，皇宫大内，望仙郡郡守郭有土跪在金色丹炉的远处，忍不住瑟瑟发抖。明德帝调制着手里的药剂，不断称量，确认比例。

    “有土啊，长生春灯毁了不算什么，那不过是面子上的事，不过今年的贡品却烧得一点不剩！你们这些地方官对火候控制得很好，你郭有土可以来帮着朕烧丹炉了！”明德帝侧目而视，见郭有土的脑袋都垂到了地上。

    “罪臣万死！”郭有土的声音颤抖着，还夹杂着绝望的哭腔。

    “你死了谁来抵债？你死了一了百了，春眠城命丧大火的人又怎么办？活着的百姓谁来安抚？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朕今日就杀了你！”明德帝道，“想办法重新征集贡品，否则朕就将你发配到方生仙派为奴，那里正好缺少采药炼丹的奴仆！”

    郭有土冷汗直流，叩谢皇恩之后，被太监搀扶着出了殿，刚上自家软轿就瘫了，想着皇帝的严令，胸口就一阵疼痛。那么多贡品，短时间内如何再收集？普通贡品都不说了，那些特殊贡品，需要修仙者采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得到的，却如何是好？

    明德帝的贴身大太监禀报：“陛下，刑部对春眠城大火一案的审议结果出来了。”说着呈上文牍。

    “告诉刑部，”明德帝根本没有看太监手上的文牍，“望仙郡郭有土以下，抓十个管事的杀了，以告慰亡灵！郭有土的命给朕留着，戴罪立功，秋后算账！”

    郭有土回到家中，着实苦了几日，眼见得迅速消瘦下去，病得起不来床。他很快得知消息，胡师爷等十个心腹下属被处决，皇上让他戴罪立功。郭有土的病更加严重了。

    “大人！”仆人前来禀告，“医生来了，给您看病！”

    郭有土摆摆手道：“没用的……”

    “大人，这位医生是冬王派来的！”

    郭有土一听是冬王派来的人，又想起当日冬王的许诺，忙唤医生上来。

    冬王的医生还是医生的模样，照例给郭大人诊脉，不过却拿出来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药方”。郭大人一看药方，罗列的都是朝廷需要的贡品，精神为之一振，病就好了大半。

    “请先生转告冬王，在下结草衔环，必知恩图报！”

    长亭外，古道边，冬雪漫天。孔君君穿着大红连帽披风，在长亭送别王亦仙。孔君君小脸冻得红红的，就像粉雕玉琢的玉人，而王亦仙仍旧是一件单衣，丝毫不觉得寒冷。

    “亦仙，这次没能让你留在书院，都怪我分量不够，院长根本不听我的。”孔君君很难为情，她想让亦仙留下来，但却没能做到。

    “君君，你可别这样说，”亦仙笑道，“我能来锦瑟书院开眼界已经心满意足，况且还进了锦瑟阁看书，收获不小！”

    “五个时辰能看什么，院长他们真是吝啬！”孔君君为亦仙打抱不平。

    “我一个菜园子的獦獠，能够看一看方生最有名的藏书阁，已然心满意足！”

    王亦仙看孔君君冻出了鼻涕，说道：“君君，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快回去，外面太冷了!”

    “亦仙，你真的不冷？”孔君君摸了摸他单薄的衣裳，“这大雪天，老黄狗都冻死了！”

    “从小就是这样，只是怕热，一点儿也不冷！”

    孔君君低下头，欲言又止，复又言说：“亦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回菜园子？”

    亦仙挠挠头道：“我想到北斗山看看，我听父亲说过，祖爷爷那一辈的时候，家里供养过一个云游的老道，好像就是北斗山来的，后来还留下几本风水堪舆之书，我也看过，算是与北斗山有些渊源，想着去看看，碰碰运气！”

    “亦仙，先预祝你得偿所愿！不过，你要是在北斗山不顺利，”孔君君有些不舍，“还回书院来，即便不能成为书院弟子，也能在书院做些杂务，不至于饿肚子！”

    王亦仙看君君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两眼泉水，在冰天雪地中充满了温度与活力，让人心中感受到温暖。

    “好！要是我求师不成，还回来！”王亦仙笑道，“我打工，你管饭！”

    “这是些盘缠和吃的，你带上！”君君将一个包袱给了亦仙。

    王亦仙也不客气，道谢之后挥手离开，迈着大步融入风雪。

    “君君，帮我打听一下王二的消息，我要知道这小子是死是活！”

    孔君君应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

    锦瑟书院一行，王亦仙有意想不到的大收获，虽然没能成为书院弟子，但是锦瑟阁一半的典籍都牢牢记在了他的脑海中。

    此时的亦仙信心十足、壮志凌云，有种“富甲天下”的莫名感觉。然而，脑中虽然有半阁锦瑟珍藏书籍，亦仙却不能融会贯通，许多内容都不懂，说白了就是“不消化”。那么多强行“入脑”的知识，需要时间慢慢吸收。

    北斗山，也叫七星剑派，其门人弟子多修习七星剑诀，擅长风水堪舆和算命看相，掌门是七星剑神。关于北斗山，亦仙在菜园子就听吴老头讲过，但所知不多。这次若是能拜入北斗山门下，也就算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凭着半阁锦瑟典籍，还有什么考试能难住亦仙？

    迎风破雪，王亦仙朝着北斗山进发。一日，亦仙腹中饥饿，见不远处有家乡野酒肆，便过去觅食。酒肆里有几个客商模样的人在说笑，其中有个大汉豪爽风趣，逗得其他人大笑不止。

    那大汉见王亦仙进来，主动邀请他一起喝酒，亦仙不便推却，于是与几个客商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原来那大汉名叫钱老四，也是做生意的人，在乡村酒肆遇到其他几个素不相识的客商，几个人便打伙买酒，又让店家上了熟牛肉，客商们也贡献出自己带的肉干和果脯，几人就吃喝起来，趁着外头风雪大，一边烤火一边谈天说地，讲些见闻，好不快活！

    “要说最厉害的修仙宗派，还得是方生仙派！”钱老四灌了口烈酒，“其他派别都赶不上！你们有没有见过方生仙派的仙师？”

    众人摇头，都好奇地看着钱老四。

    “我见过！”钱老四哈哈大笑，“方生仙派的仙师神通广大，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接近的！”

    有人问：“老哥，那你怎么会见过？”

    钱老四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嚼边说：“虽说方生仙派里面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不过就算是仙师也有些不可告人的需求，必须得从凡人世界进货！我与方生仙派一直在做生意！”钱老四极为得意，把花生米嚼得脆生生响。

    王亦仙问：“钱大哥，仙师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需求？”

    “不可说，不可说！”钱老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天机不可泄露！”

    有人道：“老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说说！”

    钱老四笑道：“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不是要和我抢生意吗？”

    众人见钱老四不说，都莞尔摇头，都觉得这人在开玩笑。

    王亦仙却听进去了，问道：“钱大哥，你说你与方生仙派做生意，那你什么时候要去方生仙派？”

    钱老四道：“嘿，我如今就要去方生仙派！”

    亦仙喜道：“钱大哥既然与方生仙派做生意，肯定与仙师相熟，可否介绍小弟到方生？”

    “嘿，小兄弟，你倒是不见外！”钱老四笑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直爽性子！你想去方生仙派？正好！我钱老四别的没有，朋友最多！方生仙派就有我的朋友！你要是想进方生仙派，全包在我身上！”

    “多谢钱大哥！小弟必当酬谢！”亦仙喜不自胜。

    次日，风雪停了。钱老四带上王亦仙，向西而行，往末那海赶路。亦仙本来想去北斗山碰运气，谁知半路遇到个钱老四，有了去方生仙派的机缘。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亦仙想要抓住，毕竟方生仙派乃是天下第亦仙派，有谁不想加入？

    钱老四道：“方生仙派主要修习生灭道，掌教真人十方天尊受到天下人景仰，仙派中还有十大长老，分别以天、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为号。十大长老是除了十方天尊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在仙派里都是说一不二的！”

    末那海很远，钱老四有马，而王亦仙没有马。亦仙拿出孔君君给的盘缠，买了一匹瘦马，便跟着钱老四策马西去。

    二人在路上骑马，也走了两个月。钱老四说：“要是能御剑飞行就好了，末那海指日可到！可惜咱们都不会，那种仙术只有高级别的仙师才能使！”

    渐渐望见了末那海，有粼粼波光在广阔无边的大海上跳跃，闪烁着不凡的生命光辉。亦仙没有见过大海，这时非常兴奋。菜园子有山有水却没有海，困在菜园子一辈子的老农不会有海一般开阔的眼界，他们会关心粮食和蔬菜，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却很难有乘风破浪的冲劲和探索广大世界的勇气。王亦仙不是老农，他走出了菜园子。

    方生仙派在末那海近海的一个大岛上，周围被海水包围，山上终年云雾缭绕，远看就是名副其实的仙岛。

    亦仙脱掉鞋子，站在末那海畔，任海水浸没双脚。大海的咸腥味乘风而来，那种陌生而奇妙的感受令亦仙心旷神怡。

    “啊！”亦仙朝着海大喊，“方生仙派，我来啦！”

    钱老四笑道：“王兄弟啊，你可先别这么高兴！要想加入方生仙派可没有那么容易！”

    亦仙笑道：“全凭钱大哥做主！”

    “好！”钱老四道，“你我都是兄弟，这个主张我替你做了！”

    亦仙望着茫茫大海，远方有“仙山”如墨点，他忽然问钱老四：“钱大哥，我们怎么过去？不会游泳吧？”

    “游泳？末那海这水可不敢沾哟！”钱老四将马系住，又从马上卸下货物，“你没听说过末那海的神秘传说？”

    “什么传说？”亦仙很好奇。

    “传说末那海中神秘莫测，海底居住着恶龙，专门猎杀水中的生物！”

    亦仙道：“既有恶龙，方生仙派也不管管？”

    “嘿嘿，兄弟啊，你是真天真啊！”钱老四笑道，“井水不犯河水懂吧？方生仙派的仙师都忙着修行呢！只有你爱多管闲事！”

    钱老四从包袱里取出一支没有开孔的“笛子”，他将“笛子”对着天空，在“笛子”的尾端扭了扭，突然有烟花冲射而出，飞入天空炸响。不久之后，一艘小船在海上的水雾中出现，速度极快，一盏茶工夫就到了岸边。

    船上有个黄衣道童，见了钱老四二人，说道：“上船吧！”

    钱老四连连道谢，背上货物，拉上王亦仙，就跳上了仙船。

    “小仙师，这个您拿着用！”钱老四不知塞了个什么东西给黄衣道童，那道童接了东西，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船速很快，方生仙岛近在眼前，仙山巍峨入云，仙气袅袅，草木灵秀，有飞禽自在翱翔，正如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方生仙派所在的山峰有很多座，分住着十大长老，其中最高的山峰便是十方天尊的道场。山林中掩映着白色的建筑，看起来犹如白玉制成，其雕刻花纹十分繁复，似乎融入了符咒的元素。

    黄衣道童向二人申明了方生仙派的规矩：“在这里一切都按照天道法则运行，一念一行都要受到约束，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们是外来之客，更要谨言慎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您放心，我钱老四来过多次了，都晓得的！”钱老四点头哈腰，“我兄弟也是知道的！”

    黄衣道童领着二人来到十方殿前的广场，这里是仙派的标志性建筑。十方殿乃是白玉建造的巨大仙殿，高数十丈，有台阶六十四级，与六十四卦对应，飞檐十角，指向十方，是为十方殿。

    钱老四让亦仙在十方殿前等候，他跟着黄衣道童绕到十方殿后，不知哪里去了。

    十方殿前是个很大的广场，说不定仙师们平时就会在这里演练仙术。

    王亦仙想象着成百上千的仙人在广场舞动宝剑的壮观情景，不由得双眼放光，他忍不住就要加入其中，一起在广场上比划起来。

    亦仙想着以自己目前的知识储备，进入方生仙派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要自己引经据典，将胸中锦绣倾吐而出，必定能“惊艳”四座，说不定还能让十大张老抢着收自己为徒。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进不了方生仙派，他也不会气馁，有了锦瑟书院的遭遇，心中就做好了两种准备。

    “王老弟！”钱老四兴冲冲跑了过来，“造化！造化！”

    亦仙忙问：“钱大哥，怎么样？”

    “仙师说了，最近有一次入门考试，你可以参加！”钱老四道，“我已打了招呼，你就放心吧！”

    王亦仙称谢不已，再次回望广场，仙师们演练宝剑的场景愈发清晰，而自己的“动作”愈发娴熟。

    离考试还有一个月，王亦仙便在末那海畔住了下来。海边有不少陈旧的窝棚或者破烂的土房，听钱老四说都是以前来求仙问道的人留下来的“房产”。而这些“房产”大多数住着人，亦仙打听了一下，都是来参加方生仙派的入门考试的。

    亦仙找了个没人的窝棚，将就着住下来，本想与同来考试的人交流一下，没想到没人愿意与亦仙说话，各自打坐看书，似乎把自己之外的人都当成了可恨的竞争者。

    钱老四说这很正常，方生仙派招收的民间弟子很少，竞争相当大，有的人几年都考不上，就在海边一直住着。踏入仙门不易，亦仙唏嘘感叹。

    他没事就回忆锦瑟阁中的典籍内容，又每日沿着末那海来回走动，欣赏海景、捕捞海产，还尝试用海水冲凉，但是那又咸又苦的海水沾上身子很不舒服。钱老四这段时间神出鬼没，在海滩和仙岛之间来回跑动，也不清楚他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眼巴巴望着开考的日子，他想起在锦瑟书院的考试，院长说自己定力不够，可怎样才叫定力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