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马火锅店外，柴鸣和宗布在车里坐着，两人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对话。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柴鸣，“你觉得刚才川马火锅店的老板有可能撒谎吗？我刚也问了署里的同事，果川市做马肉火锅的，确实只有他们一家。如果他们上周四晚上没有营业，那咱们前面所说的马肉的定论就被推翻了。”

    宗布回道：“他没有撒谎，只是我犯了一个错误。”

    “嗯？什么错误？”

    “我注意到一点，我们刚才吃的马肉火锅，马肉经过沸水，肉质立刻就变白了，褐白色，并不是我在呕吐物里看到的苍红色。”

    柴鸣回忆了片刻，应和道：“还真是，你没说我倒也没注意，这是为何？那煮熟的马肉进了咱俩的肚子里，肉质的颜色还有可能再变红回去吗？”

    “噗……”宗布没能忍住自己的笑意。

    柴鸣盯着宗布，“你刚才是在笑我吗？”

    “没有没有，鸣哥，吃多了，刚才差点吐了。进入消化通道的褐白色马肉，没法再变回原本的红色了，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多数肉类呈现红色是因为肉质中含有肌红蛋白和血红蛋白，肌红蛋白是肉自身的色素蛋白，血红蛋白则存在于血液中。

    简单来说，假如一匹马宰杀后，放血充分，那他肉质的颜色主要取决于肌红蛋白的含量。

    我们常见的肉类里面，肌红蛋白含量从高到低，依次是马肉，牛肉，羊肉和猪肉，这也是我前面判断呕吐物里呈苍红色颜色的肉类是马肉的原因。

    但是肉类煮熟后通常都会变成褐白色，那是因为在肉类被加热过程当中，肌红蛋白受热变性，蛋白质分子结构改变并聚集在一起形成白色固体。而血红蛋白或者说肉质中的血液会合着水分从肉里分离出来。

    马肉也是如此，那么如果说是马肉火锅，经过火锅沸水再出来的马肉就不会是我在呕吐物里看到的颜色了。”

    柴鸣睁大了双眼，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生吃的马肉？”

    宗布点了点头，“我挺喜欢和你一起搭档的。”

    “嗯呵？是因为我高大帅气，颜值板正吗？”

    宗布笑道：“因为你总是能把我的一长段废话，总结成那么简短易懂的几个字。”

    “我也挺喜欢你帮着我一起查案的。”

    “为何？”

    “你和你爸一个德行，因为懂的东西很多，分析起案情线索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有点装，但是又恰到好处不太过分，最重要的是能把案子里我忽略掉的细节帮我重新找回来。”

    宗布闻言在一旁憋着笑，双肩不自觉地抖动着，好不容易才重新吐出话来，“你把我爸概括得还真挺贴切，不开玩笑了，咱俩赶紧开始计划下接下来的工作吧。”

    柴鸣收拾了一番思绪，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从何处入手？”

    宗布回道：“当天晚上袁靳世吃饭的位置应该和他家的距离不远，不然即使车子真的坏了，也不应该会想着徒步回家，所以吃饭的店铺范围基本就是锁定在这个周围。

    我们先找找这个附近哪里有生吃马肉的餐饮吧，至于马肉生吃这事，切成薄皮状的生吃，我估计是做成马肉刺身，所以可以先以R国料理店为主要方向。

    R国喜食马肉，特别是R国的熊本县有着近四百年的吃食马肉的历史，马肉因为肉质和脂肪红白相间，像极了盛开时的樱花，所以在R国又被称为‘樱肉’，而刺身料理又是他们的餐饮特色。

    当然还有证物里那双泥鞋，从吃饭的地点到家的途中，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应该会有一处泥沼路，但是这里临近市区，果川市虽不豪富，市区附近还有泥沼路这倒也不太现实，顶多是有路面在整修，等找到提供马肉的R国料理店，我们再去进一步确定这事。”

    柴鸣听完点了点头，开始开着车沿着道路右侧缓缓走着，于一个小时后在龙君道前停下，龙君道上的沥青摊布车正在“轰轰”地作业，还未干透的沥青的热温随着道上傍晚的小风扑面而来。

    在龙君道对面道边的各个商铺门帘之间夹着一个小小的商铺招牌【野町私の会所】，招牌底下是一扇玻璃门，门内的右手边就是接待的吧台，整个接待厅的面积不大，站在道路对岸远远看着，估摸着也就十平左右的空间。

    虽然招牌不大，店面也稍显狭小，但是整体的店铺装修风格却格外高档，吧台后满屏的淡灰色的墨趣大理石墙面和从门口延伸至内堂的棕色皮毯与左右两侧的商铺装修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店内吧台里站着的穿着和服的接待看着清秀靓美，和先前的川马火锅店相比，显然也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档次。

    柴鸣和宗布翻过路面因为翻修拉起的护栏，步入【野町私の会所】的店内。

    进了店内才发现，在吧台的右后方有一段通往上层的楼梯，方才在门外，因为视线的遮挡所以并未看到，楼梯因为空间的缘故，看着颇为陡峭。

    见着有客人进门，吧台内的接待脸上立刻浮出笑容，问道：“您好，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呢？”柴鸣脱口而出。

    “是的，我们是私人会所，会员性质，不对外开放，一般需提前一周预约。”

    柴鸣道：“噢……我们不吃饭，请问你们老板或者负责的经理在吗？我们想向他了解点情况。”

    接待扫视了一眼眼前站着的两人，拿起吧台上的电话，掩着话筒转身不知和电话的另一头里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从楼梯上下来一位经理模样打扮的青年。

    “刚刚接待说你们有事需要向我们了解是吗？”青年走到柴鸣面前，一身黑色西装，背头，留着U型胡须，文质彬彬格外精神。

    柴鸣回道：“是，方便的话能找一处安静点的地方坐下来谈吗？”

    青年稍作沉吟，点了点头，侧过身为柴鸣和宗布让出通往楼梯的过道，而后引着柴鸣和宗布往楼上去。

    出了二楼的楼梯口，柴鸣迟疑了下脚步，近四百平的餐厅大堂全然没有立柱支撑，看着极为空阔，和楼下狭小的接待门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如此空阔的大堂内，顶部的氛围灯光却懒懒散散地仅就洒注在了大堂正中央由木质搭建的舞台和大堂四周仅有的八张餐桌上。

    舞台的边缘蹲跪着一名乐师，手上抚着三昧线，嘴里轻轻哼唱，舞台正中一名艺伎模样的女孩正将手上的纨扇舞过腰间。

    西南角和北角的餐桌各有二三食客坐着，时而贴耳私语，时而掩嘴笑作一团。

    “你们这么大面积，才八张餐桌？还只有两桌有客人？挣钱吗？”柴鸣好奇。

    青年淡淡一笑，道：“还行，这边请！”说着将柴鸣和宗布引进了大堂东北角的一处暗门，暗门后是一间会客厅。

    青年和柴鸣、宗布在会客厅中央的沙发椅上相对坐着，将手上准备好的名片递于柴鸣【野村今次】，微笑道：“有什么事，您请问吧。”

    柴鸣刚想开口，后背却突然被宗布掐捏了一把，余光瞄向宗布，宗布却若无其事地正抬头打量着会客厅棚顶。

    “噢……是这样，上周四金江乳业集团的董事家属曲翼先生遗失了一个手包，手包里头有一份公司近期签订的合同文件，对公司而言属于商业机密极其重要，所以在得知合同遗失后，金江乳业第一时间找到了我们警署，希望我们能到各处曲翼先生曾经来过的地方搜寻下线索。”

    野村今次缓缓将身体仰靠在沙发靠垫上，摊开手说道：“曲先生……确实是我们的会员，但是很抱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我都没法提供。”

    柴鸣不解，“为什么？”

    “这是会员的隐私，你们有个成语叫‘衣食父母’，而会员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衣食父母，所以在未经曲先生同意的情况下，我无权也不该将他的个人信息透露给你们。”

    柴鸣听完显然有些上头，拉开嗓门喝道：“曲翼是你的衣食父母，但是金江乳业集团是曲翼的衣食父母，现在爷爷有事需要帮忙，孙子不该好好配合吗？”

    野村今次被柴鸣的话绕得糊涂，将双眼睁得溜圆，半天也没能将思绪捋弄明白。

    柴鸣见野村今次呆愣着许久没有吱声，将语气稍稍收敛，轻声问道：“现在我能开始问问题了吗？”

    野村今次目光迷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