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乱语
繁体版

第十章 欲春

    傍晚,玉食菽。

    余风在一声声喷嚏中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之后,发现并没有暗香环绕,没有大被同眠,偌大的床铺上空无外人。他撑起来身子,双脚踩在地上,慢慢穿起衣服来。

    外面喧闹的声音传过来,连带着夜晚的气息,躁动却让人沉醉。余风穿好衣服,走到窗前,炊烟透过灯火发出迷人的光彩,人群如水流行过热闹不凡。使得他恍惚有一种在中隐隐于市的荒谬感。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热闹的街景,余风自觉身后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有点熟悉,是兔子的。

    “将军,叶文才他们按照规定马上要来了。这间屋子我用我的名义借用了,可以作为暂时的据点,七分部那边我也联系了,他们没见你拿着符令,不敢动。三分部的人和我的人,除了我,都不愿意去宜春楼……”兔子将自己的头抵在余风的背上,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要么是在暗杀男人的路上,要么就是正在暗杀男人的女杀手,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动心。

    正事说完之后,兔子变得柔软起来了,“将军,为什么我知道你死的时候,我好伤心。”

    余风眼神一定,这才想起来,昏昏沉沉到现在,余秋水的事情还没开始做。这句话点燃了引线,那种在狭窄的棺椁里癫狂求生的景象在余风的脑袋当中疯狂爆炸,他想挣脱开兔子的拥抱。

    “将军,我被黑铁骑快要刺死的时候,我就感觉一道光闪过,那是你吧。”

    他放弃了,坚硬的后背软了下来,兔子马上用力,恨不得将余风揉进怀里。

    “将军,那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将军,可你救我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相距这么近,所以在我看见你醒来的那一刻,就觉得那以后的每一刻,你都是我的将军。”

    余风默然无语,他感受着兔子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意,不忍打断她。也因此,脑海中那些余秋水求生时的爆炸景象不断消失,他一边感受着兔子脸颊的柔软、少女的温情和蓬勃新生的爱意,一边看向玉食菽外,流水行街上,一辆装饰平平的马车。

    车是朽木,马是白马,叶文才摇扇,苏锦儿牵马。余风定睛一看,是许幼芊掀帘!

    一股莫名的心悸感传来,余风痛得嘶了一声,吓得兔子松开双臂,“将军,你怎么了,我抱疼你了?”

    余风转过身,坐在地上,刚才与头脑里余秋水风暴的搏斗让他略感疲惫,而且现在还要用能力应对许幼芊,她应该出现在宜春楼才对!至此,便摆手让兔子离开。

    兔子是很听话的,在走之前,温暖笑着说道:“将军,我心很乱,我们相见合起来不过三十天,如此虽显草率,但是我不后悔,请你也不要有负担。”

    余风怔怔地看着兔子离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神色,站起来拿过一面铜镜,看着镜面上不太清晰的余秋水面容,他说道:“请把身体变回余风,直到今晚结束。”

    一阵剧痛传来,余风痛到闭上眼睛,不过这痛感只持续一会儿,便了无踪迹。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铜镜中不再是余秋水的样貌,而是他自己,虽平平无奇,但凭着一双鼓囊囊有神采的眼睛,又不至于淹没在人海当中。

    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费力地站起来,他想要换掉这一身长衫,穿些码数通用的衣服。这时却有人推门而入,余风顺其自然地抬头一看,是叶文才、苏锦儿和“许幼芊”三人。

    叶文才在前,苏锦儿在后,“许幼芊”殿后。四人一碰面,苏锦儿微微一动,挡住“许幼芊”焦急的目光,而叶文才刚要拱手时,眼见屋内只有一个没见过样貌只见过衣裳的男子,他哑然一瞬,不带迟疑,“公子,抱歉让你等候多时了。”

    余风淡然拱手回礼,叶文才既然给他设定身份,那么他就按照设定好的身份端着演。

    在天机营整备结束后,叶文才等人将要告辞时,秦柳非要跟过来,又不听话地顶着“许幼芊”的面皮。

    秦柳一进门就看见余风靠在窗前,一身不合尺码的长衫显得十分滑稽,但好死不死的苏锦儿偏偏挡了视线,惹得她在余风拱手回礼叶文才后,绕到最前面,开心笑着说:“你原来长这个样子嘛!其他一般,眼睛还蛮好看的,你叫什么?”

    余风适时作出疑惑表情,又秦柳身上一股熟悉味道,疑惑变得更加真实。叶文才见状帮着互相介绍道:“公子,这位是秦柳,宜春楼花魁。秦姑娘,这位是……”

    “唐风。”余风不得以编造了一个名字,又暗自记下,绕开这两个字,不与将来可能的功能性指令绑定联想在一起。

    而秦柳被戳穿名字也不恼,反而神情中有一丝凝重看着余风的眼睛,只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也品不出来,才落寞的回声,“见过唐公子。”

    余风没有跟叶文才或者苏锦儿有任何眼神交流,他联想到初次见面时那股跟秦青同源却显淡雅的香气时,再加上同名同姓的介绍,就知道秦柳是余秋水的小姨子。可自他与秦青成婚后,就开始操练兵马和组建八百死士,继而投入到与金国的抗争当中,与秦柳本就联系不多,如此忙碌更断了联系。

    几人简单寒暄之后,余风穿上一套由苏锦儿找来的衣服,是一套绫罗绸缎绣成的锦衣,合身极了,饶是他平平无奇的相貌,也因此平添了几分矜贵。

    月上眉梢,人影绰绰,如梦似幻的烟火人间里,叶文才将秦柳和余风请上车厢后,他踏着马镫,坐在马背上,潇洒摇着羽扇。而苏锦儿为众人牵马,身姿轻微摇动,美人气质显露无疑,举手投足间,路人无不驻足慨叹,更有一脸纨绔模样的男子,一路尾随。

    车厢内,余风闭目养神,秦柳绞尽脑汁说出一些诸如“这天也太好了~”“这卖的什么好香啊~”试图打破两人僵硬局面。

    直到“等会儿宜春楼有烟花看……”

    余风眼皮微动,秦柳面露喜色,她顺着这个反应想下去,不自觉地咽下唾沫,开动魔鬼一样的小嘴,“许幼芊……会死。”

    良久的沉默,车厢外的苏锦儿觉得自己的心要停了一下。

    叶文才用两人能听清的始祖语说,“Szerintedmegfoghalni?(你觉得她会死吗)”

    “Nem,Megtaláltaazt,akimegmentette.(不会,她找到了救赎她的人)”苏锦儿温柔的回答,不自知柔和的语气中含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羡慕和渴望。

    叶文才很满意苏锦儿的回答,救赎,是永恒的命题,任何一位信徒,都会以此为信仰。

    但车厢内的秦柳,却十分不满意,只是因为余风仅仅动了一下眼皮,便好似昏睡了过去,对与大美人同处一室,毫无波动的样子十分可恶。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秦柳泄了气,嘟囔道,“什么嘛,许幼芊你那么漂亮,你搞单相思?”说罢就别过头,掀开窗帘,看起少都街景,不想烦心事。

    车厢里一路无话,车厢外仍是热闹非凡,在街道两旁房屋屋檐上,黑影随着马车移动,轻巧无比,像一支蓄势飞快的箭。

    直到与宜春路中段交叉的春水街,一旁三层小楼屋檐的崖角上,她傲然挺立,赫然是八百死士七分部的那只兔子,此时身着一身便宜行动的黑衣,身段尽显,身如寒梅,却含着一脸愁容。

    “将军……”如夜莺啼鸣,无限留念,下一刻便辗转腾挪,移向宜春楼稀少人处。

    崖角下方,楼宇间的死胡同里,走出一位手拿折扇的英气公子,细看眉眼,即是余风苏醒后,就消失不见的许阿蛮。

    “将军……”她怔怔看着从叶文才车上下来的,身着华服的余风,待他们几人走进灯火通明的宜春楼后,兀自吐出一口浊气,明朗笑着,从黑暗向着光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