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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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情起

    磐朝重武但也不轻文。

    一直以来上位者都试图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长此以往,竟也在庙堂结构上产生了较为和谐稳定的局面。

    上行下效,作为青楼的管理部门,有着规划职能的押青司,对青楼的规划也充满了平衡的味道,全天下都清一色是一半清倌人,一半红倌人,为的就是响应朝堂上一半文官一半武官这种表面稳态。

    说起押青司对青楼的规划是始于开国皇帝秦始帝登基的第一年,宜春楼即作为实验田,也是作为第一批规划对象,吃尽先入红利,天下有名有姓的清倌人和红倌人,有一小半都在宜春楼。

    而这一小半中有一最,即在南方烟花杨柳之地,士族世家起榜评价天下十大名妓中,为宜春楼花魁,清倌人秦柳摘得状元之位称最。

    但那秦柳深居简出,一睹芳容之人至今不过十人,而就是这一点人,就生生将她推到状元之位,背后意味之浓厚,可见一斑。起初押青司还不同意,因为上次坐第一的是清倌人,这次该是红倌人,但当知道里面有三位将军接连成了秦柳的幕下宾客,就此予以承认了。

    如此,秦柳的名声就打开了,全天下的文人墨客、江湖武人、庙堂达官都趋之若鹜,以成为其幕帐中人为荣。宜春楼也很懂,每半年拍卖两次与秦柳共度良宵的机会,每次预热都轰动大江南北,如今,九月十三日,是下半年最后一次。

    宜春楼为此闭门谢客,足足准备了三日,当月上眉梢时,即开门迎客。宜春楼主角秦柳现正在宜春楼围地中最为显赫奢华的香榭春庭,在旁人女婢服侍下,沐浴后更衣。

    浴房离卧房有些距离,秦柳叫女婢不要跟随,她穿着便宜休息的青衣,穿过走廊,向着卧房走去,一路上青丝窗帘随风而动,清爽的风让她含苞待放的身躯倍感舒适。

    香榭春庭是宜春楼围地内最大的庭院,独属于秦柳一人,联排的屋子排成一排,在最尽头,也就是她的卧房。

    卧房没有门,只有一张青色颜料制成的帘子。秦柳原本低垂着,好看的睫毛还挂着水,但离到卧房五步远时抬起了头,风灌了进来,吹起帘子,吹醒她的昏昏欲睡。

    她的卧房内,一片她独爱的青色中,出现了一袭红衣。

    秦柳推开帘子,未盘起的长发如瀑布一般落下,她笑着问那袭红衣背影,“客从何处来?”

    红衣女子站在一副摆在正中的画下,画上是一个明艳魅力的女子,女子身着胡衣,手持胡琴,双眸怅然,好似有百千般思绪蕴藏在其中。

    秦柳站在红衣女子身旁,她暖声地介绍:“这是我哥哥画的,他手很巧,技法很纯熟,还不重样地画了三幅。”

    “画的真好,跟你有几分相像,而且这股跃然于纸上的思念,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接回来?”红衣女子温柔地问。

    秦柳抿着嘴,红唇被压白了一些,她说道:“我不懂,哥哥带着我去接她的时候,她说她不能走,走了,运就动了。说什么从来都是这样,这是秦家女人的命运,不能改。”

    “有趣的说法。”红衣女子笑着回应,但下一瞬,正经地问,“可从来如此,便对吗?”

    秦柳似是被这句话击中,却很快地回道,“你是谁?”

    “许幼芊。”

    许幼芊落落大方道出姓名,一双眼眸从画上离开,向着画旁,正对床榻的古筝台子处走去,她摊开红裙长摆,稳稳落下。

    秦柳跟上去,饶有兴致地问,“你要为我弹奏一曲吗?”

    “想听什么?”许幼芊带上一旁的假指甲,覆在古筝的琴弦上。

    “广陵散,冲冠!”秦柳拿来一块毯子,跪坐在许幼芊面前。

    香榭春庭此时没有人,服侍秦柳的女婢被安排到其他地方一起为今晚的拍卖准备。

    当琴声传出时,所有在忙活的人们驻足倾听,沉醉并议论。

    一曲了,秦柳轻轻拍掌,雀跃地说:“你能弹冲冠,好厉害,你还会什么?”

    “你弹过的那些曲子。”许幼芊卸掉指甲,看着秦柳的眼眸。

    秦柳眼睛眨巴眨巴,“你做好准备了吗?”

    “玉奴来过了?”许幼芊问道。

    秦柳不藏话,乖巧地点头,“她跟我说了很多,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同意哦。

    接着她眼神玩味,充满了打趣味道,“你呢?”

    许幼芊斟眉低首垂眼,迟迟没有回答。

    秦柳好奇心显得尤为炽热,眼神却清冷又理智,“他或者她,是谁?你们自诩为先锋,你们杀掉了所有团结、热爱你们的人们,你们骨子里是对力量和秩序有着堪称癫狂的原始崇拜,就像玉奴就很喜欢他们的文才长老,我轻轻一引,她就和盘托出了。

    “所以,你呢?”

    “这……”许幼芊故作镇定抬起来头,“跟你无关。”

    “但跟你有关。”秦柳戳穿许幼芊浮于表面的镇定,她继续说道,“是男人吧?他会不会出现在拍卖会上?你会不会在高台之上弹奏的时候,去想着他会不会看到?会不会鼓掌?你会不会幻想这要是只给他听的独奏该多好。

    “甚至在你死的时候,你会不会想他为你冲冠一怒?”

    寂静,死一般地寂静,秦柳笑起来,像秋风一样萧瑟。

    许幼芊兀自当着秦柳的面落下两滴泪,便冷面如铁,“不会,为了新的世界和秩序,还有你所认为的力量,我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秦柳的笑容戛然而止,她也变得淡漠,“但愿吧。”

    说罢,她站起来,从两旁将不透明的青色帘子用绳子锁住,对许幼芊说道,“好了,按照你们的计划开始吧。”

    许幼芊站起来,脱下红衣,露出似是无暇碧玉的身体。

    秦柳咂嘴摇头,感慨对方脸蛋之优越、身材之完美,她一样脱下青衣,任由着许幼芊上下其手,做着比划。

    就这么比划了片刻,许幼芊光裸着身子,从古琴上的红衣中赫然抽出一张人皮。

    “这是真的人皮吗?”秦柳好奇地问道,并递上一把处理水果的小刀。

    “严格来说,不是。”许幼芊接过小刀,在人皮上划动,过了半个时辰,一张符合秦柳人体结构的皮囊做好了。

    秦柳焦急地鼓起手掌,“穿上我看看。”

    许幼芊小心翼翼地穿上人皮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贴合自己的皮肤,并叫秦柳协助,又过了半个时辰,这身皮囊才算穿好。

    待许幼芊一件一件带上秦柳的首饰时,秦柳绕着圈地看变装后的许幼芊,嘴中啧啧称奇,“太神奇了。你们组织缺不缺人?”

    说罢,她小声自言自语着,“不对,得递投名状才能加入你们,那不行……我得找人安排一下。”

    许幼芊带好首饰后,穿上秦柳递过来的衣裳,一袭梦幻的青丝星辰流苏裙。

    “我真漂亮。”秦柳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自己,眼眸迷蒙,略显痴迷。

    许幼芊则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秦姑娘,红衣里还有一张我的脸皮,您带上就便宜行动了。”

    秦柳哑然片刻,“连我的都准备了?”便兴奋地找出来,小心翼翼地在许幼芊帮助下带上,在卧房旁的梳妆台,对着铜镜,细细欣赏,并感慨,“幼芊,你比我漂亮。”

    少倾,秦柳拿起眉笔,为许幼芊补起眉妆,又笑着,“你希不希望,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