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三个字言简意赅，成才听罢没放心上去。

    扣着鼻子继续看，反正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在老头面前行功是不可能的。

    万一像贝肯那样对他起了歹心，那后面可就麻烦了。

    看了眼老鼠已然在拜月，之后他后知后觉，脖子带着脑壳向前一拱，“馋虫？”

    世上有这么个玩意儿啊？

    馋虫没听说过，但听过什么书虫、瞌睡虫、酒虫……

    成才又对老头询问道：“这馋虫吃溲水么。”

    在成才的认知中，书虫吃书，嗜睡虫吃梦，这馋虫嘛，他想了想大概是用来清理剩菜剩饭。

    “不吃。”老头方才就已经觉得成才傻不愣登，他又问出这么无知的话，已经确信他是个呆头鹅。

    瞥了眼成才，心中暗道，这傻狍子也许可以用来打窝……妈的，耗费老子几十年光阴，倾注心血培育了一只紫金蛤蟆，有了它在月夜时对着泉眼呱呱叫几声，就可能勾来那馋虫。

    可惜那日心情大好，小贪了几杯酒虫酿的“蝉饮”，一觉醒来，蛤蟆早他妈跑了。

    蛤蟆本就是异种，就算在这十方山中，也是极为难寻。

    更不用说将之培育成紫金蛤蟆。

    这时边上又传来一句“天下岂有此等流氓”。

    他只觉得聒噪，若不是为了那没记性的癫鬼，他岂能在此垂钓百年之久。

    老头大声揶揄，“吵吵吵谁叫你没记性，看不住自家黄牛也就罢了，连老婆都看不住，死了还在这阴魂不散鬼哭狼嚎。”

    他话说完，癫鬼也不嚎了，转而传出一阵阵狂笑，衬得这月色掩映的溪涧颇为渗人。

    “老人家，您知道那癫鬼是谁？长夜无聊不如咱们谈谈天。”未等老头答腔，成才便又继续说：“我在沙漠中困了一个多月，只有身边这只老鼠听我讲话。”

    老头听了成才的话，不免好奇，且不说他区区结晶境的修为居然能在沙漠中活一个多月。

    他能来到这十方山最深处才是重点，莫非此人有天大的福运傍身？不然早就被外围的大妖分而食之。

    方才一见他，只当是傻子误入此地，这也是因为老头心中只有钓上馋虫了却一桩百年旧事没有多想，这会儿回过神来，老头目光睒睒盯着成才，他是真想用成才打窝钓馋虫。

    成才自然不是什么有福之人，能在沙漠中见到十方山，又顺利来到十方山，分明是那白馥花之厄在暗中牵引，使他避开那些大妖，直接来到这十方山的霸主跟前。

    否则寻常人终其一生，恐怕也只能在古书上看到有十方山这么个地方。

    成才注意到老头不怀好意的目光，暗中运转灵气防备。

    如果他要害自己，可别怪他出手无情。

    老头一眼看出成才运功防备自己，他倒是没放在心上，弹指就能灭杀的蝼蚁而已，接着笑说：“那癫鬼生前本是个剑修，后来自己养的黄牛偷吃了他老婆的救命灵药，一头撞开院墙跑了，他明明知道自家这头牛不安分还敢把它牵在身边。”

    说完他再看成才，成才缄默不语，显然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灵药虽然没了，他却不能撇下老婆去追那头牛，便又带着病妻多方打听，终于找到洪澜帝国的灵禽圣人，那老杂毛还真有点能耐，不但治好了他老婆，还给他戴了顶大绿帽哈哈哈哈哈哈。”

    老头停下笑后，成才说道：“剑修打不过灵禽圣人，受了重伤来到此处，最后死了。”

    “嗯，不错，但也不对。”老头拇指摩挲着鱼竿。

    老头一句话勾起了成才的好奇心，“不对，请问哪里不对。”

    “剑修当时与那老杂毛大打出手，两人御气至海外，请下法旨，倾力出手，最后剑修死了一尊梦魇身外身，自己也受了重伤化作剑光远遁，之后便误入此地。”

    “您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

    “我自然不是灵禽圣人。剑修死前硬是靠胸中一口怨气强撑，在心境中强行凝聚出心魔身外身。”

    “你俩是一个人啊，也就是说您的长相便是那个灵禽圣人呗。”成才恍然大悟。

    老头目露凶光，可成才却兀自又接着说话，“我指定是打不过那老东西，但是见着了，偷偷吐口唾沫还是能做到的。”

    老头目光复归缓和。

    “我想起来了，这个灵禽圣人是不是有个外甥叫琼精明。”

    “琼精明……嘶，不错。”

    成才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从嘴中说出，“果真如此么，怪不得啊。”

    看着成才脸上显晦不定，倒是把老头的好奇心勾起来了，“这么看来，你莫不是也吃过他们一家子的苦头，啊？”

    成才长出一口气，“我小时候多看了琼精明女儿一眼，她就要杀我，幸亏有从小把我养大的老乞丐替我挡了一脚，我才能活到现在。我总有一天要杀了她。”

    他倒是没把自己已经被琼玊杀过一回说出来。

    老头直到这会儿才息了要用成才打窝的心思，方才他与成才说那么多，一来是自己太久没说话想多说几句，二来是有些话堵在心中不说出来委实难受，不如各这个“将死之人”说说心里话。

    “我方才与你说这么多，本想将你打杀了钓馋虫，不过现在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动手。只凭你区区结晶修为真以为能打得过我？”老头说完便微笑看着成才，方才这傻小子最后那句话杀气极重，装是装不出来的。

    成才闻言不再行功，他心中了然，老头与他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关系已经亲近许多，他便又出声问道：“这馋虫究竟有什么用，值得老人家苦候。”

    老头点了点头，“说给你听也无妨，馋虫是龙种。”他顿了一顿指着泉眼，“这处泉眼与弱水洲的龙潭相接，我在这里下杆便能钓到馋虫也就是幼蛟。”

    成才瞅了瞅泉眼，又转眼望着老头。

    “蛟龙司掌行云布雨之职，受苍天之蒙庥，等闲钓不得，杀不得，驯不得。”

    成才正要发问，老头便又开口说道：“可我不甘啊，就算拼了这具分身不要，我也要借龙身杀了灵禽老贼与那头黄牛。”

    刚刚老头说那剑修没记性，成才这时联想到牛尸上的字，出声问道：“您说的黄牛身上刻了字？”

    老头急忙反问，“你见过那畜牲？”

    成才便将从牛尸上看到的那段文字跟老头说了一遍。

    “竟能如此巧合，那牛在哪儿？”

    成才从裤兜里掏了一块牛肉干出来，来到这山中他就已经不吃牛肉干，全给他鼠兄吃，所以直到现在也还剩下一些。

    老头见了这牛肉干疑惑道：“你杀了它？”

    “不是我，杀它者另有其人叫卞阳，不过也亏他杀了那牛，我才能活下来。”

    老头点着头将卞阳两字记在心中，“那卞阳和你什么关系。”

    “那狗东西把我妹妹和弟弟掳走了。”

    老头一听乐了，不过倒是没再往下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不关心，能否钓上馋虫才是他关心的，这小子方才说从小把他养大的老乞丐替他挡下一死，又突然多出一双弟妹，可见的确不聪明。

    只是他方才的杀气是做不了假的，只要与灵禽老杂毛有仇，那就是自己人。

    “您说自己记性不好，那又怎么知道这是哪里？这泉眼中有馋虫？”

    “记性不好就多看书，多记笔记，时间长了就记下了，至于我怎么知道此处的神奇，自然是书上看来的，笨。”

    老头最烦别人说他记性不好，一番话如乱雨撒窗，成才听了怔在当场无言以对。

    毕竟好久没说话，老头便又自顾自说，“这馋虫的好处嘛，自然是让那癫鬼有个容身之所能重来一遍。”

    成才点头，这就是夺舍了，夺舍蛟龙的代价方才老头已经说了，他这具分身可能会被天诛。

    “您就没想过多下几根杆子，或者干脆撒网？”

    老头摇头，“幼蛟虽馋，却极为胆小谨慎，至多能打个窝引来它咬钩就已经是我的造化了，可惜我为了钓馋虫，寻遍十方山养出了一只紫金蛤蟆，结果却被它觑了个空跑了……”

    他脸上懊悔之色甚浓，“有紫金蛤蟆，何愁钓不到馋虫。”

    成才兀自唧咕，“紫金蛤蟆……紫金……蛤蟆。”

    他又看了看老头，心知还是不说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