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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追踪

    白枚抬头,远远瞧见二人过来,乃是一精瘦老者和一人壮实青年。白枚还未作答,两人已奔至跟前,老者神色慌张,向年轻人骂道:“你瞧那鲁莽的老三,他真是吃了豹子胆,混账的紧。”又赶忙向白枚施礼道:“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二爷,您老没事吧。”

    白枚道:“您是——?”老者忙道:“不敢,老朽卢向义,是‘九江会’的执事,方才惊了二爷,万望赎罪。”说着又向那青年喝道:“还不将那贼厮拖出来,打断双腿。”青年闻言,扑通跳进江水,向那小船游去。

    ‘九江会’乃是沿江一带的帮会,帮会中历来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早在白枚祖父时候,‘九江会’曾受别的帮会挤压,为立足不得已投在白家门下。后经其父及兄长白元打理,现专司撑船、打渔,倒也安稳不少。

    白枚一听老者报出‘九江会’三字,想起白家今时境况,身上已不自在,一拱手便要离去,却被卢向义一把拉住,道:“二爷请留步,二爷可是在生老朽的气?”白枚叹了口气,道:“卢老爷子莫要多心,白某是没脸面留在此处。”

    卢向义摆摆手,“唉,其实是老朽对不起二爷,对不起白家,二爷哪里有不是的地方。”说着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忽然跪倒在地,叫道:“二爷——,”白枚见状赶忙伸手拉他,却被他推开,道:“二爷,你让老朽把话说完,这些话,这些话老朽也只配跪着讲。”

    白枚无奈,道:“好,老爷子请讲。”卢向义道:“二爷,老朽无能,‘九江会’已经,已经——”白枚道:“已经转投在叶家,对不对?这我知道。”他苦笑一声,“白家既然没了,这一切已不再重要,老爷子不必为难自己。”

    卢向义落泪道:“前些日子,季文沾和叶璇来到这里,对帮内执事一番威吓,几个执事甚没骨气,当场便答应脱离白家,老朽拦都拦不住。”

    白枚点点头,将卢向义搀起,道:“我明白老爷子的苦衷,不必介怀。我已听说,不少帮会都改投他门,怨不得他们,怨不得。”

    卢向义道:“二爷何不上中州一趟,请陆门主居中调解一番,或许尚有转机。老朽身子骨不成,那混账小林子又十分惫懒,差遣不动,老朽正想着拼死上中州一趟,竟然遇上了二爷。”

    白枚摇头道:“纵然陆门主肯出力护持,又能如何?白家已经无人,实在没这个必要。”

    一人拍掌笑道:“果然还是二爷英明,老爷子食古不化,难怪要被其他几位执事孤立。”却是方才撑船的汉子,他与青年上了岸,正好听到白枚的话,忍不住插了嘴。

    卢向义怒道:“混账东西,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快给我滚远点,快滚。”

    小林子指着脑袋,问道:“看到头上的血没,正是为白家流的,老爷子您说值不值?”他斜瞥了白枚一眼,道:“白二爷觉得呢?”白枚方才踢那船桨时,船身前移,擦在他额头,险些将他撞晕,若非他水性好,恐怕不免要化作这滚滚长江一水鬼。

    卢向义向青年喝道:“小孟子,还不赶紧把这个蠢货拉走打死,还等啥,快去。”青年忙扯了那林姓汉子去了。

    卢向义向白枚道:“二爷,老朽刚才的话,您可听进去没有?”

    白枚看他年纪一大把,还如此维护白家,比起自己这个嫡系子孙有过之无不及,感动之余,甚是忏愧。但他亦知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的道理,事已至此,却不想拿言语伤了他的心,笑道:“多谢老爷子指教,白枚谨记在心,老爷子放心,白枚定会请陆门主讨回公道。”

    卢向义闻言甚喜,欲留白枚说话,又不愿耽误他行程,只盼他速到中州,请陆门主主持公道。当即唤来小孟子,让他渡白枚过江。

    船才离岸,白枚听远处有人喊他,回头一瞧,正是那晚的白衣女子。小孟子停了桨等她,白枚催促他快走,白衣女子赶到岸边时,船已去远。

    卢向义道:“姑娘唤二爷作甚?”他远远瞧见白枚神色,猜知此女不善,才有此一问。

    白衣女子正恨声叫骂,听卢向义问她,又称呼白枚‘二爷’,没好气道:“你管不着。”

    卢向义皱眉复又摇头,说道:“现在的小姑娘真不得了,老人家问她话,非但没好脸色,言语更是无礼,真没教养。”

    白衣女子眼见走了白枚,正没好气,听卢向义如此数落她,怒道:“我追他干你什么事,天寒地冻的,你一个老头子,不知道呆在家里暖和,跑出来多管闲事,嫌命长么?”

    卢向义被她气得微微直颤,道:“老头子不过教训你两句,你倒咒老头子早死是不是?小林子呢,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那小林子本对白枚没有好感,刚才又被他磕伤额头,虽说白枚是无心为之,却已惹他生恨,懒洋洋答道:“老爷子,人家姑娘不过劝您保重身体,咱这就动手动脚会不会失了礼数?”

    卢向义怒道:“真是反了,我连你也使唤不动了,好,好,算我白白养活你这么大,就当我眼瞎养了条白眼狼。”

    小林子道:“老爷子又来了不是,我不过就事论事,她追那姓白的本就不关咱们什么事,你却让我和她动手,现在又拿我撒气,我才是真的冤枉哩。”

    卢向义道:“你干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让你在这里摆渡,你却使坏骗人家银子,早晚要拿帮规治你才好。”说着狠狠踢了小林子一脚,又白了女子一眼,才气呼呼去了。

    小林子听卢向义说要拿帮规治他,好不自在,想起小时候他的千般好,碰到白枚这么个外人,竟一下子全变了,不觉来气。

    见白衣女子杀气腾腾盯着江对岸,小孟子正把船往回摆,白枚已不知去向,问道:“你追那姓白的作甚?”

    小林子见白衣女子不睬他,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也恨那姓白的,我只是想帮你。”

    白衣女子道:“我不稀罕。”

    小林子嘻嘻笑道:“我知道你不稀罕,可话说回来,你要追他也只有我能帮你,这一代摆渡的好坏独此一处,再无别家,不信你尽管放眼瞅瞅。”

    白衣女子沿江望了两眼,果如他所说,再无别人摆渡。

    此时小孟子已将船靠了岸,问小林子道:“老爷子呢?”小林子跳上船,道:“老爷子老爷子,整天就知道粘着他,赶明儿讨了媳妇,也千万别离了他才好。”向白衣女子一招手,“还不快上来,再磨叽可就追不上了。”

    小孟子惊道:“喂,小林子你要干啥?小心惹老爷子生气,那可不是玩的。”小林子划着桨,扭头向他道:“瞧你那出息劲儿,我干啥他高兴过,你赶紧回吧,再不回可又要想他老人家了。”

    小林子道:“瞧见没,再听老爷子的话,我迟早也得变成那副模样。”见白衣女子看都不看他一眼,问道:“那姓白的真不是东西,他是怎么得罪的你?”

    白衣女子冷道:“好好撑你的船,不该问的别问。”

    小林子道:“好,我不问,说总行了吧。你知道他怎么得罪的我么?”说着呸了两声,道:“不能问,不能问。”顿了顿笑道:“刚才我渡他过江,在江心上我想多讨点过河费,就这么轻轻晃了一晃。”说到此处,当真像前番那般晃了起来。

    随船身这么一晃,白衣女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又怒又急,拔刀喝道:“你胆敢再乱来,仔细我砍你。”小林子忙止住,笑道:“如果要砍,您呢记得把两只手给我留着,这样我好划桨,渡您过江。”

    白衣女子见他嬉皮笑脸,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好,手我给你留着。”小林子见她当真过来,早唬得失了脸色,慌忙道:“别,别,我开玩笑呢,您要真剁了我,我可就不能划船,到时候就得您自己来,这划船可是个力气活儿。”

    白衣女子听他讨饶,冷声道:“规规矩矩划你的船,再敢废话,别怪我无情。”

    小林子连连点头,道:“不敢,再不敢了。”那小林子当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把船撑到对岸。白衣女子上了岸,听小林子叫她,才想起来没给他银子,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了他。

    谁知他接了银子又跟着跑上岸来,白衣女子道:“嫌少?”小林子笑道:“不少,不少,只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缘分一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白衣女子道:“好,你过来我告诉你。”

    小林子果然笑呵呵凑上来,白衣女子抬起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扑通跌在江水中,冷道:“这次且饶过你,下次长点记性,别再犯到本姑娘头上。”

    小林子在水中扑腾道:“不说就不说,干嘛要动手,下次你可别指望着我过江,奶奶的,我才换一身干衣服。”白衣女子怕追不上白枚,急着赶路,任他如何骂咧也不理睬。

    她来到临江的集市,已是正午时分,不急着用饭,慌慌忙忙先把整条街寻了一遍,却并未看见白枚,不知他是否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