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秀成
阮夜还有一惑在心头萦绕,本想等个几天再问,确实在难忍,开口道:“师姐,关于剑修我实在好奇……”
“想问什么就问吧。”
柳轻染仍闭着双目,声音安静。
“剑修的剑气,是几境便可修出?”
回答他的却是正在驾车的赵倾辞。
“一境名为正神,凡间俗称入定,是指修士可随时闭眼入定,内观五脏六腑,了解自身状况,加以调整,能做到这一步,便是勉勉强强摸到修行的门槛,但却未必能再进一步。”
“二境界名为感应,天地间生有灵气,如若一个人天生任督二脉闭塞,七窍不通,那么这种人就一定无法修行的,我们也叫这种人顽石。”
阮夜恍然道:“所以须得开窍通脉,才可感应灵气?”
赵倾辞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满意:“不错,一旦能感应到世间灵气,并与之互动,便算是入了二境,所以二境亦名为感应。”
阮夜缓缓道:“此境只能感应,却不能驾驭灵气。”
赵倾辞笑道:“不错不错,一点就透,一说就懂,当真是个修行的材料,不愧山主还有师父寄厚望于你,让你去争尊客之位,三境,名为御灵,想必你已经懂了?”
“御灵御灵,御使灵气,操纵灵气,能做到这一步,应当就是御灵境了吧?”
“自然是如此,那一开始你的问题,可有些头绪了?”
阮夜点头道:“寻常修士到了此境便可驾驭灵气,为己所用,剑修,想来也是在这一境界,通过不知道什么手段,将灵气转为剑气。”
柳轻染睁眼道:“不错,所以剑修这一境也叫剑气境,这也正是剑修最令人称奇的一点,要知道,御三家可是到了九境才能让自身灵气性质发生改变,而剑修三境便可,当真了得。”
回想着自己当时挥出的那一剑,阮夜有些难以置信。
“那一剑想来的确有剑气迸发,才能重伤黑衣人,难不成我已经是三境修士了?”
阮夜心中暗道,再想到柳轻染说自己不过四境虚府,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柳轻染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阮夜。
阮夜看清书名,差点笑出声来。
将自己乾坤袋中的那一本拿出来,无奈的看着柳轻染。
后者先一愣,紧跟着莞尔笑道:“你有便好,我与倾辞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不敢胡乱教你,你先跟着着这玄仙通识的养气功夫练着,等回了山,让师父正式教你修行。”
阮夜嗯了一声,想了想也没将自己早都开练的事情告诉她们二人,她们既没问,自己也没必要急着说,不然反倒像是炫耀,徒惹他人不快。
就这样,半旬一行三人终于到达益州腹地,途中阮夜一般都呆在车厢内,每日除了给两位师姐端茶送水,跑腿干活,便是养气修行,若有不懂的点,便由柳轻染讲解。
出乎阮夜意料之外是,有很多难点柳轻染讲不清楚,反倒是赵倾辞能一眼抓住重点,出口便是醍醐灌顶之言,让阮夜受益颇多,这一来二去的,原本和阮夜有些生分的赵师姐,也和阮夜熟络起来,两人平日里插科打诨,聊天聊地,真是好不快活。
一边的柳轻染见状,心里居然多了些不清不楚的酸意。
这一晚,看阮夜在车中已经困到打盹的程度,为加快脚程连续几夜赶路没有休息的柳轻染与赵倾辞二人决定休息一晚。
拿出下山时就随身带着的地图浏览几眼,赵倾辞柳眉微蹙。
“怎么?附近没有驿站吗?”
柳轻染见状询问。
说话间,竟有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地声响起。
见小雨连绵,隐隐有发展成暴雨的趋势,赵倾辞彻底焦虑了起来,点点头,将地图递给柳轻染。
柳轻染接过图来,看了几眼,面色也凝重起来。
“若是没下雨也就罢了,大不了让阮夜再撑几天,也累不死他,但这段路程没有官道,只能走此土路,现在道路泥泞,马匹难行,难不成让我们挤在车厢里挨过一晚?”
赵倾辞语气焦躁。
柳轻染探出头去,看到马蹄果然陷在泥地中。
“师姐,那里不就是个客栈吗。”
睡眼惺忪的阮夜掀开布帘,指了指不远处的微弱灯光。
赵倾辞定睛一看,果然是个在风雨中飘摇的灯笼挂在破旧木门之前,顿时眼神一亮。
柳轻染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地图,仍是面色凝重,沉声道:“咱们拿到的地图是山上最新编纂的,并没有记载此处有一客栈。”
赵倾辞却是个急性子,已经驱马缓缓向那处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三人彻底看清了客栈的外门模样。
寒风,细雨,被风吹得开开合合,吱呀作响的腐朽木门,以及挂在门上,忽明忽暗,火光微弱的灯笼,以上诸般事物,构成了一幅极诡异可怖的画卷。
阮夜突然有些害怕,再想起柳轻染刚才的话,打了个寒颤,睡意彻底消散。
“这地方........”
“这地方没鬼,放心。“
赵倾辞打断了阮夜的话。
“的确是没鬼,但阴气之重,超乎寻常。”
柳轻染插嘴道。
赵倾辞也点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咱放春山本就是天底下阴气最重的地方。”
柳轻染想想也是,且今夜细雨连绵,定要休息,而车厢里无论如何也是挤不下三个人的,到时候两女一男叠成罗汉睡觉,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他也没再阻拦,任凭赵倾辞驾车到了门前。
三人一起下车。
赵倾辞走到门外,扣了扣门。
没有回应。
“难不成没人?”
阮夜出声。
柳轻染摇摇头:“没人,这灯笼怎么会亮着?”
赵倾辞又扣了扣门,这次加重了力量,沉闷的叩门声回荡在山间。
半响,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随着金属交错的声音,吱呀一声,木门向后打开。
一张苍白如纸的年轻脸庞探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扒在门上。
他直勾勾盯着赵倾辞,让后者有些发怵。
“深夜叩门,几位有什么事啊.....”
沙哑低沉的声音与他瘆人的外貌可谓相得益彰,腐败难闻的口气更是让赵倾辞连连皱眉。
她尽可能礼貌道:“敢问贵店还能住人吗,我等来住店。”
年轻人不悦道:“你看看这破败的样子,还像正常经营的模样吗?我们早已关门倒闭,恕不接客了。”
言罢,他就要关门,却被走近的柳轻染一把按住。
“偌大的院子,总有几间空房让我等住吧,我们随便应付一晚便可,银子照常付给您,您行行好,不然我三人真没处可去了。”
柳轻染说话时满面笑意。
年轻人仍是摇头:“你二人一看便是豪门大家出来的小姐夫人,我们这只剩些菜团稀粥可供饱腹,客房更是年久失修,又脏又乱,你们住不惯的,何苦徒惹大家不快。”
柳轻染笑道:“给您双倍的银子,并且向您保证,我们绝不抱怨环境。”
年龄人楞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们这里说不得半夜还会闹鬼。”
阮夜在后面听得清楚,心中叫苦不迭。
赵倾辞听到这里反倒来了劲头,急道:“不怕不怕,我们不怕鬼。”
说完,还回头看了阮夜一眼,满眼狡黠。
阮夜无奈笑笑,只是摇头。
年轻人轻声叹道:“罢了罢了,那便进来吧。”
一行三人被年轻人领到正房中类似原来厅堂的地方,找了张方桌坐下。
年轻人轻声道:“就如刚才所言,吃的东西就那些,你们也没得挑,你们若愿吃,我便去拿。”
柳轻染点点头道:“便随便上些吧,还不知您如何称呼?”
“我叫王秀成。”
“辛苦王小哥了。”
赵倾辞伶俐道。
王秀成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赵倾辞看他背影远去,声音也低了下来。
“这家店不对劲。”
阮夜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无奈道:“便是傻子也看出来这店不对劲了,你们还非要进来,你们若嫌弃我一个大男人与你们一起睡在车厢中不方便,那我找个屋檐下应付一晚问题也不大,淋不了多少雨,何苦非要来这阴森森的黑店,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柳轻染追问。
“更何况柳师姐前几晚与我在车中和衣而眠,互不叨扰,再挤一个人,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阮夜越说到最后,声音越低。
柳轻染轻笑不语,赵倾辞则撅了撅嘴,语气不善道:“你小子想得倒美,居然还真敢做三人大被同眠的美梦?”
阮夜急道:“我不是说了和衣而眠,哪里说了什么大杯......”
赵倾辞打断道:“更何况我和师姐不是看你肉体凡胎,连续几夜未能好好休息,实在顶不住了才打算寻个客栈?本来为了关心关心你,没想到你还怪到我们头上了?”
“再说了,我放春山仅次于五大仙统,位列三山之首,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遇到这诡异可怖之事,调查调查,为民除害,岂不是分内的事情?!”
听着她这段铿锵有力的慷慨陈词,阮夜嘴角抽搐,满脑子都是之前柳轻染说的修行中人不轻易沾染因果。
柳轻染中断了二人的拌嘴,转头问阮夜:“你好像真的很怕鬼?到底为什么,能说来听听吗?”
阮夜支支吾吾道:“这世上除了些毛头小子愣头青与脑子不好的痴傻病患,有几个人不怕鬼,不信邪?”
赵倾辞语气促狭,满脸坏笑道:“得了吧,你小子肯定没说实话,真实原因,是不是很丢人啊?”
阮夜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办法再回话。
赵倾辞这回其实还真说对了。
怕鬼没什么羞于承认的,但阮夜真正怕鬼的原因,还真有点难以启齿。
脚步声的传来让三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了嘴。
王秀成端着张破旧餐盘走入。
将餐盘放在桌上后,他便不发一言的走到厅堂角落,从怀中掏出本已经泛黄卷边的旧书,细细看了起来。
这个举动倒是超出阮夜意料之外,让他颇觉有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了看盘中青绿色的面菜团子,两位仙子还是面露难色。
这会轮到阮夜得意了,他咧嘴笑道:“这些东西还是让我来吧,千万别污了我两位仙子姐姐的嘴。”
说完就拿起一个,直接塞进嘴里。
然后便露出了比柳轻染赵倾辞二人更难看的表情。
柳轻染捂嘴娇笑。
赵倾辞则更夸张,笑声回荡在厅堂中,整个人更是笑得连连弯腰,不停拍桌。
一边的王秀陈恍若无闻,只是安安静静看书。
阮夜将菜团子艰难咽下,摇头道:“若只是寻常面菜团子,无非味道寡淡些,虽与美味二字相去甚远,用来果腹却是绰绰有余,可这,可这菜明显已经腐败,面更是一股馊味,实在难以入嘴啊。”
他看了看原处的王秀成,本想质问对方两句,再问问他每日吃这些东西是如何过活的,但想了想,一来人家已经多次提前说明,两位师姐也表示了可以接受绝不抱怨,二来总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在内,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好在那稀粥虽然已经稀到几乎可以数出有几颗米粒,但毕竟没有变质,味道正常,三人各自喝了些粥,也算是吃过晚饭了。
柳轻染走到王秀成面前,从怀中摸出一锭官家纹银摆在他面前。
“劳烦您给寻三件客房便是。”
王秀成将银子推了回来。
柳轻染不解其意,就听对方说道。
“找不开。”
柳轻染恍然,笑道:“那便不必找了,本来也答应给您双倍价格。”
没成想面容惨白的年轻人仍是执拗的摇头。
“饭菜一共二十文,三件客房三百文,总计三百二十文,双倍便是六百四十文,连一两银子都不到,你给的太多了。”
柳轻染束手无策,回头看了看阮夜与赵倾辞。
阮夜急忙在黑衣人的乾坤袋中搜寻起来,记得除了他已经给何二哥与郑老头的两块金锭之外,应该还有些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