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刃之徒
繁体版

诞生

    蜘蛛怪物挤满了邪教徒血肉的硕大腹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收缩,柳生和谬肆就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过程。

    物质不会凭空消失,更何况那是蕴含魔力的超凡者的血肉,那只蜘蛛怪物的肚子仿佛是一台高效运转的炼金术炉,竟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就将吞下的血肉炼成体积浓缩的精华。

    物质生成物质,是炼金术的领域,按照常理,炼金术的等式两头的主料都是物质,在一种物质朝另一种物质的转变过程中,超凡力量只不过是催化剂,辅料以及副产品。

    大而多的物质,转化为小而少的物质。

    要么是物质被浓缩了,要么就是物质被转化成了能量,要么就是两者都有。

    蜘蛛怪物鼓涨的腹部渐渐缩小回初始的大小,可它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节节攀升,凌厉的魔力流就像是狂风一样在狭窄的地窖中乱舞,在超凡者的感知中,那只怪物的神秘性正在不断提升,诡异、危险、可怖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从洞窟中呼啸而出的不详阴风。

    “不太对劲吧……吃了几个人就变成这样了?”

    柳生望着外形恢复原样的的蜘蛛,可现在对方给他的感觉已经全然不同,他全身上下都本能地排斥着靠近那只怪物,皮肤上无声尖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预示着他,他面前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是不是感觉到一丝异样?”

    地窖里空气静得像古潭一样,可谬肆的黑风衣却无风微动,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感,反倒是很享受这种与怪物面对面,如同站在风口浪尖上感觉。

    “是。”

    柳生点了点头。

    “是不是感觉到不属于现世的荒谬之物降临了?”

    谬肆发问的语气愈发急促,优柔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染上了疯狂之色。

    “是。”

    “是不是感觉自己踏入了禁忌的邪恶领域?”

    “一点也没错。”

    柳生惊讶于谬肆能够如此准确地描述他的感受,此时此刻,他只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荒谬的,扭曲的,毫无逻辑的无底深渊,没人能够猜测得到接下来深渊之中会爬出怎样的怪物,也没人猜测得到深渊之下是怎样一副可怖的景象。

    “柳生,好好记住这种感觉,这就是神孽。”

    谬肆沐浴在那只怪物所散发出来的诡谲险恶的气息当中,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沉醉的表情,就像一只闯入尸山血海的饿狼。

    “神孽是什么?”

    柳生对这个世界的神学和神秘学都已经有了较为详实的了解,可这个词语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神孽,就是神明所犯下罪过的产物,是被禁止现世的错误存在,代表着世界的至暗面,是绝对的疯狂,绝对的荒谬,绝对的异端。”

    谬肆将双手从风衣的口袋中抽出,满脸笑容地张开怀抱,那痴迷而偏执的表情,如同迎接圣洁的天使降临凡间的信徒一般,可他面前明明只是一只噩梦般可怖的怪物。

    “没听明白,你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再说一遍吗?”

    柳生面露难色,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最讨厌的一点就是,这里的知识总是以晦涩、神秘、充满隐喻的方式来记述,光通过文字表面含义了解还不够,必须得悟透那些拐弯抹角的语句背后隐藏的含义才能真正接触到真理与知识。

    “神孽,就是拥有神明特质的怪物。”

    那只蜘蛛怪物从邪教徒的血肉中汲取了强大的力量,肉眼看不出来怪物的外表有多大变化,但直觉却无时不刻提醒着注视着怪物的人,面前的存在正在进行着怎样超乎常理的惊人异变。

    可那只蜘蛛怪物本体似乎并不好受,被长刀钉在地面的身体动弹不得,而身体两侧那四对修长锋利的长足却在石砖上,好似发泄痛苦般狂躁地胡乱划动,地面上深浅不一的划痕就像是癔病患者的涂鸦般混乱不堪,刺耳的刮擦声凄厉地回响在地窖之中。

    “它好像很痛苦。”

    柳生望着眼前像是遭受了火刑一般挣扎痉挛的蜘蛛怪物,不由得感觉到有些奇怪,仅仅吞噬了几个人的血肉,会让一只怪物痛苦到这种程度吗。

    “作为孕妇可是很辛苦的,所以要保持对母亲的感恩啊……”

    谬肆还是那么擅长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下扯些偏题的话。

    “孕妇……这蜘蛛要产卵了?”

    好在柳生和谬肆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关键词,他立刻想象到满地小蜘蛛怪物乱爬的场景,不禁有些脊背发凉。

    “没错,这只蜘蛛诞生的意义就是捕食足够的食物,为体内的卵提供孵化所需的能量。”

    谬肆说话时一副尽在掌握的自信神态,让柳生有些好奇,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掌握这些情报的,难不成在蜘蛛怪物还寄宿在小多古体内时他就能够探查到蜘蛛怀了一颗危险的卵。

    不过柳生也没有开口去问,毕竟以谬肆那种神神秘秘的态度,肯定会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搪塞过去。

    “卵会孵出什么?”

    柳生发现蜘蛛怪物的体型还在进一步缩小,八只本该毫无感情的黑色单眼竟然流露出惶恐,长足拼命地撕扯着地面,似乎不甘这样死去。

    “柳生同学,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课,神孽啊!”

    谬肆佯怒道。

    “哦。”柳生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问,“神孽是什么?”

    “呵……”

    谬肆气得笑出声来,一时半会都不打算搭理身旁的白痴。

    蜘蛛怪物的腹部收缩至只有一个拳头的大小,而他的头颅和长足却保持着原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畸形娃娃,八只长足的挣扎愈发无力,圆溜溜的黑色单眼逐渐黯淡下去,像蒙尘的珍珠一般失去光泽。

    蜘蛛怪物的乌黑如墨表皮与绒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转变为干枯衰竭的苍白,怪物的身躯像是腐败的果实一样迅速干瘪下去,最后竟然化作了一堆苍白的灰烬。

    “它好像死了……”

    柳生明显感觉到蜘蛛怪物周身散发出来的恶意与不详正在衰退,地窖内的空间重回平静。

    “死亡即是新生。”

    谬肆不知从哪取出一双黑色的皮革手套,将其穿戴在手上,迈步朝蜘蛛怪物的遗骸走去,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拨开苍白色的灰烬后,一枚纯黑无光的橄榄球状的卵暴露在两人的视野中。

    那枚黑卵表面光滑,通体幽黑,火把的光芒照射在上面时,没有反射出一丝光泽,仿佛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洞口,无论从哪个方向观察,都看不清细节与色变,就像是画家无意间溅射在画作上的一团黑色颜料,将一切色彩覆盖吸收,只能看见乌黑的剪影。

    谬肆蹲在地上,用一只手拾起那枚拳头大小的卵,笑眯眯地举到柳生面前,说道:“你要不要把玩一下?”

    柳生望着谬肆手中的怪卵,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自己戴着手套才敢拿,居然叫我直接上手把玩,你有何居心?”

    “我戴手套只是心理洁癖,并不是有什么实质危险。”

    谬肆用左手握着那枚纯黑的卵,顺便用两根指头夹住右手的手套扯了下来,然后用那女孩子一般白皙纤细的手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根朱红色的羽毛笔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朱红色的羽毛轻柔地摇曳着,笔尖在幽黑如渊的卵上描绘着细腻的笔触,此刻的谬肆面色沉静,双眸凝华,那聚精会神的神情与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以巧夺天工的手法创造精妙艺术品的孤高匠人。

    无声的描绘持续了许久,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地窖中寂然而静谧的氛围感染下,旁观的柳生也不由得微微屏息。

    画下最后一笔后,笔尖脱离了黑卵的表面,谬肆用握着羽毛笔的打了个响指,那只特别的朱红色羽毛笔像出现时那样,又突兀地消失了。

    那只黑卵经过谬肆的改造也不再是黑漆漆的模糊一片,朱红色的油墨在黑卵表面留下了琳琅繁复的花纹,精细的几何线条将无数光怪陆离的符号与文字串联成一个和谐精妙的整体,朱红色的纹路遍布黑卵的外壳,宛若一张收束紧绷的细网,将整颗卵笼罩其中。

    “你做了什么?”

    柳生好奇地问道,他全程目睹了谬肆以外科医生使用手术刀般稳健严谨的手法描绘出那些复杂精细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

    “简单的封印。”

    谬肆轻描淡写地答道。

    可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封印,柳生光是注视就能够感觉到黑卵上那些繁复花纹中蕴藏的魔力,注视的时间一长甚至会让他感觉头昏眼花。

    初步学习过《符咒基础原理》和《阵式基础原理》的柳生自己总结出了一条法则。

    最强的法阵只有两种,简洁到极致的完美,以及,复杂到极致的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