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巧不成书
一男一女终究没有打得起来。
毕竟他们各自心怀鬼胎,一个是异界来客夺舍重生,一个是外域先锋打探敌情,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如果真打起来,那就是两败俱伤,谁皆讨不了好的局面。
重新开始自我介绍的女修,今朝已是两甲子多一世一纪的岁数,距离化炁大限一百八十载寿数不过一十八年光景。
“是吗,大限将至,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能准确的找到【除天】总部这儿?”
张若疯一把提溜过来先前躲在一旁看戏的莲花少年,不紧不慢问到。
“因为他。”
玉泉简简单单指向了少年。
张若疯眯眼看着少年,片刻之后忽然轻笑了一声:“原来是他,难怪。”
“天外。”玉泉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出了少年身上的玄机。
“呵呵,一样一样。”
张若疯似笑非笑的斜瞥着玉泉,手却依旧捏着少年的脖颈,一丝半毫的气息也不透露给对方。
“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入此方界天的吗?”
莲花额印少年抬头仰视着张若疯的脸庞,语调缓缓说到,虽脖颈受制于人,但平静的眸底却闪烁着些许莫名的幽芒,仿佛蕴藏着某种巨大的恐怖和隐秘。
张若疯微微松开手指,挑眉等待他继续。
少年垂下眼睑,嘴唇阖动,似在细密的低喃着什么,而后又像是突然顿住,目光转移,凝注在玉泉身上,瞳仁骤缩。
更准确的来说,是直直望向了玉泉的身后,天顶穹际红云翻滚蔓延,云深处轰鸣声震震,似乎正酝酿着什么惊雷骇浪。
场上张若疯、玉泉二人对此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修为更加深厚,感官敏锐程度更高的他们早早便察觉到了远方云腾的变化。
张若疯开口道:“赤潮波及的速度太快,范围又太广,这才几天的功夫便已降临至墨玉河了。”
玉泉皱了皱眉,道:“我早闻五藏原虽资源丰富地大物博,但福祸相依,有灵地自然也有天祸相应降下。
【五藏六灾】,赤潮身为其一,每物极之时必有一回。
灾厄初现,万物凋零,寸草不生,天地四时不正,日月颠倒皆血凶,乾坤逆乱,大恶魔头奇怪易出,灵气尽失真性。”
张若疯淡笑一声:“你还算清楚,作为一个外来人。”
“东禹洲曾有大能修士拜访过此地拜神宫,顺便游历了一圈百万里苍茫藏原,并这等情形见识记录成书留与后人,我自然是在古籍上读到的。”
玉泉摇了摇头,继续道:“但即使有赤潮降临,也不该来的如此之快,且还恰巧在此时!”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既然来了,那就都杀了吧。”
张若疯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双臂环胸,似有倦怠的倚靠着身边一棵粗壮的树干。
玉泉应声喝道:“我也正有此意。”
当即她脚下一踏,周身白雾缭绕,一阵疾风吹拂过去,她的身影刹那消失在了原地。
“跑的真够快的,介娘们不似好人呐~~”
看着玉泉瞬间消失的背影,张若疯摸了摸挺翘的鼻尖,低头看了看身前的小男孩,勾了勾嘴角。
“你呢?”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年。
莲花少年抿着嘴不说话,张若疯耸了耸肩,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子站起身,随手拎过一根枝桠,拨弄几下,枝条上刚长好的嫩叶便纷纷洒洒飘荡而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坠落到了山林之中。
少年的视线追逐着那些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若疯收拢衣袖,道:
“不想死的,就走吧。”
语毕,他漫步行去,衣袂翩飞,青丝飞扬,身姿绰约。
莲花少年默默跟了上去。
前方是自地平线升起的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涌,锈红的水卷如狂欢般肆意翻犁冲击着,茂密翠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茵茵绿草原,霎时间被淹没,碧蓝天空染上了层层叠叠的血晕。
“吼~”
兽吼声嘶哑沉闷,似是痛苦的悲号,一声接着一声响彻云霄,令人毛骨悚然。
循声望去,但瞧得那浪卷席天,水汽弥漫,滔滔血色浪潮中,先前乖巧可爱蹦蹦跳跳的几只麋鹿,与它们为伴专心吃草进食的羚羊们尽皆被撕扯成碎片,抛掷入涛涛浊浪之中,连同那些尚未反应过来,被血浪裹挟着一块儿跌下的兔儿群一起。
赤潮之海铺满大地,浓烈腥臭之气混杂着腐烂血肉的味道,充斥了整片墨玉河。
“兽都如此,人安能尚存?”
张若疯停驻身躯,眼看着那片血色海洋距离自己不足百步之距,朝自己汹涌奔腾而来。
他再仰首眺向血潮上空,一抹猩红的血痕犹如鲜血浸泡过的绸缎般,蜿蜒盘旋着从高空落下,将血浪染成一朵绽放的妖娆血花,而后渐渐扩散成一座覆盖了小半个河滩的血色大幕,笼罩在了众人头顶。
“出不去了。”这次下判断的是东禹洲女修玉泉,本以为逃遁出了墨玉河赤潮之灾地域的她,自穹顶大幕下显现了身形。
她一袭纯白裙衫凌风摆动,乌黑柔亮的秀发在身侧轻舞着,眉宇之间依是平静漠然,无有半点情绪波动。
玉泉抬起素白小手,自随身须弥芥子袋内取出一架玉琴,纤指微曲,轻弹了两下琴弦。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一道接一道清越悠扬的乐音从她纤弱娇俏的掌中倾泻而出,在耳畔响彻,清脆悦耳,恍若银铃。
紧接着,在她弹奏的节拍中,周遭的空气中竟凭空浮现一柄柄剑刃来,或薄若蝉翼,或雪亮锋利,或寒芒闪烁,数不胜数,汇聚于天穹之上,组合成了密集如织的剑雨。
剑雨落下,如暴雨梨花般射向了天幕中的血幕,在接触到血幕的瞬间,那一柄柄剑刃便齐刷刷的融化掉了,消弭于无形。
玉泉眸光微敛,手腕一转,那枚花费大半生心力炼制的本命法器“幽寒珠”,便脱手飞出。
幽寒珠滴溜溜的飞在半空,悬于她头顶处三尺之上,倏尔光华流转,变化成了一把三尺长短、晶莹剔透的玉质长剑,通体幽冷深邃的银蓝色,仿佛由无数冰晶凝练而成的宝物。
赫然正是用来诛杀“阿修罗王”熊武魔躯的那柄法剑!
玉泉单手持剑,遥指着天幕上方的血幕,口中吟诵道:
“幽冥九渊寒霜,斩鬼邪魔,万魂归寂。”
弹指间,剑身之上银蓝色光芒迸射,照亮昏红穹顶,而后猛然爆裂开来,化作了无数的银色光斑,纷纷扬扬的落了下去,每一粒光斑均携带着恐怖的力道,撞在了那血幕之上,顿时激荡出刺目的火花来,轰鸣声不绝,响彻四野。
剑光如瀑,倾斜而下,直至落入那翻滚的血色汪洋之中时,已然所剩无几了,然而即使只剩最后一点剑光,也足以给予这片遮蔽苍穹的血幕致命的打击。
终于,那血幕像是受到了某种极端强悍力量的攻击,剧烈的震颤了起来,隐隐的竟泛出丝丝缕缕的涟漪来。
“还不出手。”见状,玉泉眸光骤冷,对下方血潮前,始终吃瓜看戏的张若疯喝道。
听罢,张若疯缓缓抬眸,瞳孔却是漆黑一片,幽深的仿佛无底洞,深不可测。
他抬腿一步踏出,右手五指摊开,五指相扣成拳,朝前蓦地一挥,一团黑雾自他拳间喷涌而出,刹那间,这团黑雾化作无边无际的烟尘,朝着血幕之上滚滚而去,顷刻间蔓延至整片天幕,将这片血幕包围在了里面。
“这是?”
见到这骇人景象,饶是见多识广如玉泉者,也不免惊讶,因为那团黑雾并非寻常炁力所化之物,或是某种小众少有人修的炁法所致,相比较之下更像是古籍里所流传记载的……
“怎么可能是此……”
玉泉自问道,她感觉到,在这团黑雾的影响之下,她原本稳固的灵台都产生了一丝晃荡,这让她古波无井的心泉深底起了亿丝丝警惕。
她警惕归警惕,张若疯只是站定,垂手立在那里,宛如一根挺拔青松般傲然屹立。
在他唤出的浩瀚黑雾的侵蚀之下,血幕之下原本翻滚咆哮的巨大血浪,竟然也渐渐地平息下来,甚至还有逐渐退却趋势。
至于被黑水墨晕亲自包裹住的正主,笼罩封禁住半个多玉河地界的血色幕布,此时亦是黯淡下来,表层血纹渐渐失去光泽。
“可以出去了,走。”
张若疯满不在乎的说到,率先迈出脚步,穿梭在那黑色的雾气当中。
偏既在同一时刻,原本沉默着跟在他身旁,默不吭声的莲花额印少年,忽然动了。
少年一拍额骨当间的那朵金莲印记,随即立有漫天繁复玄妙的金色符文从他背脊的每一寸肌肤中迸发而出,如同千百条丝线一般纠缠在他身周,化作了一副瑰丽的金色画卷。
金色符文与那少年之间,又有许多细碎的符文不停交换,勾勒出了无数晦涩难懂的字眼和图案。
那些图腾符文一经出现,就好似受到牵引一般,尽皆投入那画卷当中,旋即画卷光芒大盛,铺展开来。
“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但我终究非此界中人,再见。”
莲花少年对着张若疯鞠躬行礼,礼后遂伸出一双有力黝黑的小臂,抓住了那副绘有繁奥符号的画卷边缘,狠狠往外拉扯。
可画卷却如同扎根在虚空中一般纹丝不动,反倒是画卷中央那些符号一道接一道的绽放光辉,犹如活过来一般,游弋跳跃。
“想走,你走不了,除非带我一个。”
造成莲花少年无法离开的元凶,一手虚空猛握,少年周身画卷跳动符文,顿时为扑面而来的无形引力所牵制,一时间竟无法挣脱束缚,只能够僵硬的待在那儿,连带着那画卷中的无穷符文也被迫静止在虚空之中。
而张若疯攻势不减,他那只手掌轻巧的翻转,五指弯曲,屈爪为爪,猛然探向莲花少年的脖颈。
那手指白皙纤瘦,却蕴含着极度危险的噬力,一旦碰触,必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破!”
就在这电石火花之间,一道清朗的低喝声骤然炸响在耳畔。
便见莲花少年眉心的金莲印记骤然闪烁起璀璨金光,一圈圈的光环从金色莲花印记中迸发出来,瞬间扩散而出。
金光以少年的全身各处毛孔迸发而出,瞬间将那张若疯施加在他身上的引力抵消得一干二净,旋即身形暴掠而出。
“嗯?”
张若疯微眯双眸,显露出一抹诧异。
“嗯~~救赎之道,众生信仰之力,难怪能抵消我的黑水。
不过嘛——你能去,我也行。”
话音刚落,张若疯倏尔伸手在虚空中一划。
四周道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凭空诞生而出,将张若疯和那莲花少年齐齐笼罩在内,包括了那张好不容易才挣脱出,张若疯吞噬吸引的破界画卷。
画卷受空间裂缝激发下,内含的繁复具有破空威能的光辉符文纷纷爆裂而开,化为一片炽热耀目的光华,席卷开来。
“轰隆!”
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闷响声,画卷崩裂成无数光点散射开来,消散于虚空之中。
一起消失于原地的还有张若疯、画卷主人莲花额印少年二人。
见两人消失,御剑停滞于高穹,全程观看了这一幕,过程中却没有任何动作的玉泉,这才稍微动了动眼皮子。
她的视线扫过下方收缩血海,以及那早已经跨虚空破界带走二人,失去踪迹的画卷,随即收回。
她轻叹了口气,摇头喃喃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刚刚画卷那股空间波动牵引去的方向,好像是我来时的三百万里浩瀚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