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操盘
繁体版

第8章 赎金

    何坦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徐立在说什么。1996年,世纪贼王张子强绑架了李嘉诚的长子李泽钜,勒索港币10亿余元。李嘉诚没有报警,而是私下与张子强达成交易,赎回了儿子。警方也是很久之后才得知此事。此刻徐立提起李嘉诚,用意再明显不过,他已决定与绑匪私下交易。

    “可我听说绑匪并没有提出明确的赎金金额,您不觉得奇怪吗?”何坦并不气馁,对他来说,凡是他经手的案子,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可以说,正是这种执念支撑着他走到今天,即使可能再也当不成警察。这一刻,他再次想起那个关于人生意义的问题。他甚至产生某种错觉,自己似乎比徐立这个做父亲的更关心徐小昂的生死。

    徐立站打开抽屉,取出一盒雪茄,递给何坦:“来一根?”

    “不了,谢谢。”

    “不会?”

    “工作时间,忌烟忌酒。”

    “很好。”徐立划火柴点着一根,自顾抽了一口,缓缓说道:“既然我太太什么都跟你说了,我就再多说一句,他们在电话里说,会有人24小时监视我,如果我报警或者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们就撕票。”

    “监视?”何坦心中一凛。

    “我是不信的,我的办公室百分百安全,绝不可能被监视。但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钱呢,我先筹备着,反正绑匪肯定会再打电话过来,我们到时候再谈。”徐立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夜幕下的都市,沉默几秒后,转身靠在窗上,吸了口烟说道,“我是个生意人,在我这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要钱,我就给钱,公平合理,交易达成,就这么简单。”

    何坦无言以对,他知道很难继续下去了。徐立的神态轻松,口气充满了坚定与信心,绝不容置喙,他也不可能像黄珊珊一样,允许自己的手机被监控。另外,何坦觉得,徐立十有八九知道绑匪的身份。

    徐立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办公室内略显尴尬的气氛。徐立上前拿起,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身子也是一颤。

    何坦察觉有异,问道:“需要回避吗?”

    徐立与他对视几秒,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内心在挣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慢慢举起手机。只见屏幕来电显示是:小昂。

    何坦心念电转,马上起身,掏出录音笔,说道:“开免提,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徐立望着他,一言不发,脸上肌肉抽动,任凭手机长久地震动着。

    何坦道:“接吧,免得对方起疑。”

    徐立深吸了一口气,开了扬声器:“喂?”

    “你报警了?”彼端响起一个嘶哑、充满威胁的声音,显然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是男是女根本无法确定。

    “没有,我会遵守承诺的。”

    “是吗?那刚才进你办公室的男人是谁?”

    徐立身子一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何坦也是震惊不已,难道绑匪果然在监视?

    “你怎么知道?”徐立问道。

    “我说过,我会24小时监视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

    “跟我耍花样是吧,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儿子的jb剁下来,炒熟了寄给你!”

    “不要!”徐立喝道,“我警告你,不要伤害他。”

    “你?警告我?”

    “不是,”徐立急忙改口,“我是说,请求你。”

    “少废话!我跟没跟你说不准报警?”

    “请你冷静一下,我没报警……真的。”徐立努力安抚对方的情绪。

    “那你说,那个男的是谁?进去了那么久还没出来,现在他就在你身边吧?你们在聊些什么?”

    “没有,他不是警察,只是一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我们在聊公司上市的事。”

    沉默。

    “真的,我发誓!”徐立又补了一句,“请你不要伤害小昂。”

    对方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倒计时两分钟,那个男的再不滚出来……”

    “好的好的!”徐立立即说道,“我这就让他走,马上走。”

    对方冷笑一声:“晚了,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你……你想怎么样?”

    “一亿。”

    “什么?”

    “赎金。现在是一个亿了,现金,两天之内准备好,这是对你……”

    “等一下!”

    “等什么?你儿子不值这个价?”

    “不是,我是说,能不能多宽限几天,两天恐怕难以……”

    “徐老板。”

    “在。”

    “你已经惹怒过我一次了,最好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而且,我相信以徐老板的身价,即使再加一个亿,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沉默。

    “周五晚上,我会再打给你。”

    “等等!能不能让我听听小昂的声音?”

    “可以。但我要提醒你,现在已经过去一分钟了,我还没看到那个男的出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彼端传来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凄厉无比,令人不寒而栗。

    “小昂!”徐立叫道,“你还好吗?操你妈,你这个混蛋,你对他做了什么?”

    徐立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但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嘟嘟声。

    何坦是在电话挂断之前离开办公室的。他本想等通话结束后与徐立再谈谈后续的对策,但他不敢冒这个险,绑匪确实在监视徐立。他现在有点明白徐立夫妇坚持不报警的原因了。

    电梯里,他思索着绑匪究竟是如何知道他介入此事的。是在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不大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绑匪一定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或者装了监控设备?倒是有这种可能性,毕竟有些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仔细观察过整间办公室,只有办公桌上方有一个摄像头,如果绑匪中也有如乔浩一般的黑客高手,监控徐立就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也有可能在某个隐秘的角落藏有隐藏探头。但问题是,什么人能进入徐立的办公室干这种事?如果徐立调出监控,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吧?

    走出大厦时,何坦又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有人在监视。虽然这种方式最为原始,但却是目前相对合理的解释。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就说明监视的人就在拓维大厦里,甚至就在拓维集团内部。

    绑匪是拓维集团的人?

    何坦不知道是否需要把这个推论告诉徐立,但他此刻是不能回去了,而且他觉得,徐立应该也能想到这种可能。

    他驱车回家。他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看看副驾驶座位上的电脑包,里面是徐小昂的笔记本电脑。这将是他今晚的工作。这时他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他扫了一眼,是条垃圾短信,便直接删除了。

    到家后,何坦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点了根烟,在屋里踱来踱去。录音笔开着,绑匪与徐立的通话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什么线索。

    绑匪在监视徐立,要对付的人也是他;

    绑匪对徐立很了解,可能是拓维集团内部的人,犯罪动机不明;

    绑匪是团伙作案,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

    都是显而易见的,没什么新东西。

    绑匪开出了价码,赎金一亿元,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他不知道徐立夫妇会如何处理目前的状况,应该是开始着手筹备赎金吧。他给黄珊珊打了个电话,但是无人接听。这样也好,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何坦此前没侦办过如此巨额赎金的绑架案,一时也没有成熟的对策,他不可能24小时待在徐立夫妇身边,等待绑匪的下一通电话,所以即使电话打通,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效果,无非说些毫无意义的安慰言语。

    他仍在考虑是否需要让警方介入。面对这种级别的绑架案,他一个人处理处理起来终究太过被动。这时他忽然想起,那个接替自己的新队长刘云非已经上任一整天了,王复琛却没给自己汇报一下情况。他扫了一眼老王的朋友圈,没有更新动态。他想给老王打个电话,但最终没有打。

    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何坦坐到桌前,开始检查徐小昂的电脑。

    桌面背景是一幅二次元人物形象,何坦也不认得是谁。图标倒是很简洁,除了自带的快捷方式,就是一些游戏、视频播放器和社交软件,不过,其中有一个叫做“星播客”的软件引起了他的注意。印象中,他在拓维集团走廊的墙上瞟到过这个名字,于是上网查了下,原来这是一个线上互动直播平台,去年才上线,流量相当可观,开发商正是拓维集团。

    他点开“星播客”开始浏览,里面都是各种类型的直播,游戏、唱歌、户外旅行、直播带货等等。虽然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知道这是时下年轻人流行的娱乐方式。他突发奇想,如果直播破案,会不会有这么多人爱看?应该不会,毕竟真正的办案并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主角神探单枪匹马,运气爆棚,找到各种线索,一路推理分析便能逮捕罪犯。真正的办案过程是繁复而琐碎的体力活,而且多数时候没什么好运气。

    由于徐小昂设置的是记住密码自动登录,何坦得以进入他的账号主页——这算是一件好运的事。徐小昂订阅的都是粉丝过百万的当红主播。他随便点开了几个,发现基本是女主播,或唱歌或聊天,实时观看量少则几万人,多则几十万,弹幕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退出之后,他开始浏览徐小昂登陆过的其他网站——浏览器里保留着大量的历史记录;接着仔细查看硬盘里的内容和资料。在以往的案件中,这些事情都有警队专门的技术人员负责,他很少亲自参与,毕竟这不是他的专长。所以他本想让乔浩帮忙检查,后来还是觉得亲自检查比较安心——罗医生说得对,他需要找些事情来做,让自己忙碌起来。虽然他认为未必会找到什么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但这台电脑是本案的受害者——一个十六岁男孩最重要的物品,他的母亲说他几乎每天都会用它,所以何坦相信,里面会保留他的某些历史痕迹,这会让自己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有什么爱好,有什么朋友,被绑架前都干了些什么。

    以及,为什么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