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巴掉下来半边，血水很快便淹没了我的喉咙。

    我咳出鲜血，努力呼吸着，却无法再喊出声来。

    我害怕极了，眼泪滚滚而落，烫到了颧骨，也刺痛了伤口。

    吴迪显得很烦躁，他踢了正蹲在地上捡刀的李振一脚。

    “他怎么还没死，是不是你砍得太少了？”

    是啊，李振只砍了我左臂一刀，而吴迪砍了我前胸、后背、脸颊，一共三刀。

    李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把心一横，举着砍刀冲上来对着我一阵乱挥。

    他又砍中我三刀，却仍然只敢砍我的四肢。

    我想往后退，身后却没有路。

    我不会游泳，不知道跳进化粪池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虚弱地倒在厕所后墙边上，顾不得看墙是否干净。

    想来，那墙应该很脏，因为伤口接触之后，感觉一阵阵的灼热刺痛。

    鲜血汩汩，离我而去，我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我用含混变调的声音小声恳求：“书包的钱我不要了，你们放过我吧。”

    他们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用一以贯之的沉默回绝了我，反正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我只感觉到，自己身上又被割出更多的伤口，多到我自己都有些数不清了。

    这时，一根颤抖的手指出现在我的鼻子下面。

    我已经处在意识模糊之中，无力分辨这是谁的手指。

    “还……还有气……”

    颤抖的声音忽近忽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感觉到一个比我逐渐失温的身体还要冰冷坚硬的东西，噗的一声刺入了我的胸膛正中。

    如果，我的胸膛刚才还完整的话。

    ……

    我离开教室不久，我的同桌杨帆便跑去找了班主任褚老师。

    褚老师起先并没有当回事，只是让杨帆回去继续上体育课。

    杨帆答应下来，在离开时，听到褚老师在小声嘀咕。

    “这孩子，还吹什么四班学习最好的男生。

    男生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学生混在一起。

    前面两三年的好，我看也就都是装出来的……”

    杨帆知道找错了人，上体育课时又去找了体育老师。

    张老师听说跟坏分子走的人是我，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旷我的课也可以请家长，别总不当回事。”

    杨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放弃向老师寻求帮助，自己在操场上找寻我的下落。

    实话说，操场上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杨帆围着主席台转悠了一圈，又去教学楼后面的背阴处看了看，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后门附近的厕所处。

    当他赶去厕所的时候，正好看到吴迪和李振把我踹进厕所后面的化粪池。

    远远看着二人手上滴血的砍刀，杨帆没敢声张，赶紧就跑向了正在带操的张老师。

    张老师很不悦杨帆的擅自离开，正要开口训斥，杨帆却率先喊叫出声。

    “张老师！石福村掉进厕所后面的化粪池了，您快看看去吧！”

    张老师虽然不喜欢我，但这种事他却不敢怠慢。

    招呼方班长一声，让他照顾一下队列，赶忙就跑向了厕所的方向。

    迎面看到两个浑身是血的学生，张老师心里一惊，却没有阻拦。

    在张老师看来，那两个学生不管怎么样还能跑动，优先级应该不如我这个掉进粪坑的。

    来到化粪池边，张老师一眼就看到了一地的血迹。

    联想到杨帆的话和刚才那两个跑走的学生，张老师心中生出了一个让他顿觉毛骨悚然的念头。

    他顾不得粪水的肮脏，甩掉鞋子就跳进了化粪池。

    好在这个粪坑不深，张老师跋涉几步，便触碰到了我，一弯腰就把我捞了上来。

    将我在岸边拼好，张老师不禁撒下热泪。

    他有揪心，也有自责。

    他觉得如果杨帆找他时，他能重视一点，或许我就不会碎成现在这副样子。

    但我心里知道，体育课上课铃响时，我就已经没有被救回的可能了。

    ……

    另一边，方班长听了杨帆添油加醋的描述，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丢下正在做操的同学，快速跑到办公室联系褚老师。

    经过方班长再次添油加醋，褚老师也惊得花容失色。

    她快步跑去找到了值班的副校长，先复述了方班长的讲述的内容，随后又加上了一段自己的分析。

    “孩子看到那样暴力的场景，估计是吓坏了，恐怕在描述上有夸大的嫌疑。

    不过，如果孩子没有撒谎的话，这事情最差也……”

    褚老师很精明地停住话头，等待副校长拿主意。

    副校长斟酌着开口：“把那三个学生入学时填的资料卡给我拿来。”

    褚老师点了点头，从文件夹里面抽出三张表格。

    副校长先看了吴迪和李振的资料卡，点了点头：“这两个孩子的家长都是做小生意的，平时应该疏于关注孩子的动态，孩子学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一次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你这个当班主任的也难辞其咎。”

    副校长还没有了解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已经开始进行责任划分。

    就冲这个教育人的劲头，不愧是在教育口混迹多年的人物。

    当副校长看到我的资料卡后，他的眼神忽然就变了。

    “褚老师，你刚才可没有跟我说，那个石同学有个离休的爷爷！”

    褚老师一惊，她确实没有仔细看过我的资料卡。

    不过她对于我爷爷的社会身份表示很淡定：“哎呀，一个离休的干部，又不是在职的干部。”

    副校长敲了敲办公桌上的表格：“这孩子是94年下半年入学，当时就填了爷爷家的电话号码。

    可是，他们家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没有填他爷爷的离休待遇。

    能公配电话的干部，最低是什么级别？

    就算是一个觉悟很高的老同志，如今宝贝孙子出事了，会不会干出一些发动社会关系向学校施压的事情来？”

    说到这里，副校长也是越想越心惊，赶紧从椅子上起身。

    “快，去足球特长班多叫几个体育老师，我亲自带队去现场看一下。”

    说着话，副校长就要向办公室外面走去。

    路过褚老师身边时，还不忘嘱咐一句：“叫完人给石同学的爷爷打个电话，试探一下老人家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