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人，能不能养出上大学的学生？

    这个问题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首先，用如今时髦的话说就是，我们赛道不同。

    父母的层级决定了孩子们竞赛的起点。

    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父母，他孩子的同学家里，也凑不出几户能看懂报纸的家庭。

    这要换做我的同学家里，动不动就是小学校长，离休干部……

    我觉得，我可能连顺利升学都有风险，就别提有没有机会考大学了。

    其次，这个极端事件发生的年代也不同。

    用如今的眼光回首三十年前的九十年代中晚期，或许读书晋升的通道更加广阔。

    但如果用九十年代眼光，再往前看三十多年呢？

    读大学不需要考试，只需要手上老茧够厚，就能当上一名光荣的工农兵学员。

    那你教书先生家里的子弟，还真就比不过人家不识字家里的孩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父亲举得这个极端例子，他自己也没见过。

    这种“人家”，就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虽然优秀得人尽皆知、全国统一，实际上却没有人真的认识。

    我眼含怨恨地看着父亲：“人家家长是睁眼瞎可心不瞎，我家父母倒是识字，可惜心瞎了。”

    父亲急了：“我看你是红了毛了！”

    “红了毛了”是父亲的家乡俗语，意思为行为乖张，离经叛道，引申意为要造反。

    母亲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示意父亲火候差不多了。

    我想，她可能是从我的眼神里面读出了绝望。

    家长会之后，紧跟着即将迎来暑假。

    这一年的暑假，原计划是要去外婆家避暑，可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实在想不明白，去年我考了“双百”，父母兴奋得就差把我扛起来游街。

    今年我还是考了“双百”，父母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难道，就因为今年考“双百”的是两个人，多了一个鹿鹿吗？

    连续许多天，我都在思考这个在当时我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使得我休息得很不好，一天天茶饭不思的，成了病恹恹的林黛玉。

    就连最喜欢的小霸王游戏机，也变成了可有可无、基本不碰的“旧玩具”。

    我的父母紧急召开了只有他们两个参加的家庭会议，会议中，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之前教育得太狠了。

    在我的原生家庭里面，你不可能奢望父母会给孩子道歉。

    即便他们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可能道歉。

    他们只会用符合他们逻辑的理由来粉饰自己的错误，甚至是用不讲道理的方式，指责你做得还不够完美。

    经过三天的商议，父母决定带我去一趟市里，去最大的批发市场，给我买一个变形金刚。

    其实，我不喜欢变形金刚。

    我每天坚持看李德王大战萨尔魔，是因为我家的电视只能看到三个台，其中本地台正在播放这个动画片。

    但我的父母固执的觉得，我喜变形金刚。

    因为，我的堂兄他就特别喜欢变形金刚。

    所以他们带我去了“大胡同”商业街，买了挂在专门卖变形金刚的摊子上面最高处那两个变形金刚其中之一。

    父亲把我抗在肩膀上，问我想要哪一个。

    我看着一大一小两套组合变形金刚，大声喊着我要小的就行。

    是啊，一模一样的玩具，我又不是很喜欢玩，买个小的就行了。

    买太大的，我不爱玩又没地方放，早晚还会被父母轮流批评。

    这套玩具包装上印着大大的“百兽王五合体”字样，有趣的是，我当时还没看过《百兽王》这部动画片。

    好在我还有不错的想象力，可以看出这个玩具是由五个可以单独变形成小狮子的玩具，合并成的一个大型机器人模型。

    父亲花掉了三天的工资，换回来这套玩具，他兴奋地挥舞着玩具，问我：“这回你高兴了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不年不节的，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么贵的玩具。

    这玩意可比口琴还要更贵一些。

    “高兴！”我一脸被迫营业的表情，“但是，你们为什么带我来买新玩具？”

    父亲一愣，他当然是为了哄我开心，他怕之前的话太重了，我走不出来。

    但是，父亲的尊严让他放不下身段和我道歉。

    这样一来，本就不善言辞的父亲，忽然就卡机了。

    母亲赶紧接过话头：“当然是因为阿福有本事，考了双百啊。

    以后阿福要是年年考双百，咱们年年都给阿福买新玩具。”

    我一脸了然，但我不是理解了父母现编的理由，而是了然了父母的用意。

    我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胜利了，便放肆起来。

    我嘴欠地问道：“那去年考双百的礼物呢？”

    母亲也一时语塞，她在急智方面要逊于父亲，只好把目光再投向父亲。

    父亲眼珠一转：“去年你奶奶不是给你海报了吗？”

    我一愣，心说，奶奶给我的海报，你不问我就给我糊墙上了，去年冬天点炉子都熏黑了，还好意思说那是我的礼物。

    见我面色不善，母亲推了我的肩膀一把。

    “知足吧，你奶奶还舍得给你一张挂画，这要搁往年，挂画也得是你哥哥的。”

    母亲把海报称为挂画，显然与父亲一样，并不清楚明星签名海报的意义和价值。

    为了不让我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母亲立即开始吐槽奶奶做事不公。

    “年年说学习好给奖励，他们家石福家考九十分就给一百块钱奖励，我们家阿福考满分就给张挂画。

    说好的奖励呢？黑不提白不提的就不黑不白了？”

    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假装低头研究玩具，主动从话题中抽身。

    父亲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在公交车上与母亲争辩起来。

    我觉得这是很没有品味的事情，吓得哇哇大哭。

    母亲正在忙着诅咒老石家一家绝户、断子绝孙，自然没有功夫管我是不是哭了。

    父亲气得说不出来话，想要动手打母亲，看了看场合又放下了举起的大手。

    周围热心的群众七嘴八舌地劝着架，我却明显感觉到父母的怒气值正在极速上升。

    原来，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