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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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刘家的女婿们

    舅舅的丧仪一共持续了三天,从“倒头”那天晚上开始算第一天。

    “倒头”是老家方言,意思是人活着时,头是挺立的,只有死了之后,才会歪倒向一边,再也不能自己挺起来。

    第二日早上母亲得到消息,于下午赶回老家,瞻仰了一下舅舅的遗容。

    二日晚上“送路”,烧了一些“纸活”。

    当时很多地方还没完全禁止土葬,烧掉一些纸人纸马,不光没人来抓,街坊邻居还会自觉让出十字路口大半的地方。

    这一天,往来接送人员与运送东西,都是三姨夫开得商务车。

    外婆在悲痛之余,向自己的三女婿表达了感谢。

    三姨夫很不好意思,对外婆说:“人家也不是给我面子,是我那本联合驾照面子。

    再说,能拿到那本驾照,不是还多亏了您带我见的那个人吗?”

    是啊,当时部队回来的退伍军人,如果要更换地方驾照,需要去地方考试。

    外婆家那一片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外婆娘家的亲戚。

    外婆带着三姨夫去拜访了这门亲戚,托付了一下事情。

    对方既没要钱,也没要礼物,甚至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直接掏出烟盒,从里面撕下来一块锡纸,反过来写了几个字。

    三姨夫当时觉得很不靠谱,却仍旧客气地将锡纸接了过来。

    回去的路上,三姨夫问外婆,这张“条子”能管用吗?

    外婆微笑回答:“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因为“条子”太简陋,三姨夫一开始考试时没敢拿出来。

    等人家给他定准驾车型的时候,他赶紧走上去看。

    对方打了个官腔:“不瞒你说,你是我在这干活以后,见过的手法最好的退伍军人。

    不过,你手法再好,我也只能给你定个b,叫你开个货车。

    你要是想定个b加c……”

    说着话,向三姨夫挑了挑眉毛。

    三姨夫有过部队的锻炼,知道这是在要好处。

    这种事在那年的部队,给不出好处,说两句好话也能混过去。

    但到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地方,怕不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思来想去,三姨夫想起了那张“条子”,赶紧掏出来询问。

    “您看我这东西,能好用不?”

    对方没当回事,却也不好直接拒绝,还是接过去扫了一眼。

    这一眼,可把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他吓坏了。

    一边翻着手里的表格,一边试探三姨夫:“你认识写条子的人?”

    三姨夫大着胆子回答:“这都是自己家亲戚。”

    那人埋怨地看着三姨夫:“有这关系还考什么试啊!”

    说完,给三姨夫在表格上写了个UA。

    三姨夫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人家:“我这怎么还俩字母,还能是美国驾照不成?”

    那人觉得三姨夫好笑,却把到了嘴边的土包子三个字咽了回去。

    “哪里能有美国驾照,再说美国那是USA。

    你这俩字母,U代表联合驾照,a是最高准驾等级。

    到时候你那驾照上面,只会写个a,但我们会帮你注明是联合驾照。

    说白了,就是给你弄个最高等级的联合驾照,以后你在街上能看得到的车,都能开。”

    三姨夫很感谢对方,更加觉得自己的丈母娘有本事。

    这不,这次舅舅出事,三姨夫回报丈母娘家的机会就来了。

    并且,这辆被戏称为子弹头的雪佛兰商务车,也让三姨夫很有面子。

    街坊邻居看到了,个个都夸这家的三女婿有本事。

    曾经在军工企业供职的父亲,此刻便正式成为了这家过气的明星。

    而那个一身艺术细胞,能开后门让亲朋好友去俱乐部看电影的二姨夫,也因为录像机和彩电的普及,没有了往日荣光。

    但二姨夫与我父亲还不完全一样,他的艺术细胞在红白喜事上也有用武之地。

    舅舅在家停灵的这一晚,二姨夫叫来的吹打班子,可真得是震得街里街坊个个都竖大拇哥。

    身为老刘家大姑爷的父亲,只是偷偷塞给外公一副牌九。

    说起这副牌九,是外公听说父亲“军转民”之后,特意让父亲帮忙制作的。

    当时,外公心里想要的,只是一副木质牌九。

    没想到,我父亲一听牌九这俩字,就问外公:“您要牙牌、角牌、骨牌?”

    牌九的材质,从象牙到犀角再到牛骨,都是很高档的货色。

    低档一些的,可以用竹木,也可以用玉石。

    与如今我们的以玉石翡翠为贵不同,在我奶奶家还富裕那个时候,翡翠得特指如今常说的冰种翡翠,最好还得是阳绿,剩下的哪怕是成色上佳的红翡或黄翡,那都算是不值钱的破石头。

    而玉也是特指XJ产的和田白玉,若是别的玉,那只能是和玛瑙珍珠一样的装饰品。

    为何如此?不过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物以稀为贵。

    冰种阳绿的翡翠不好找,和田白玉更是已经挖不出新的,这才是最上流的权贵玩的值钱玩意。

    随着社会地位的下降,普通权贵玩得,就多少显得有些残忍。

    他们玩的玩意,要么是象牙,要么是犀角,要么是鸟头,要么是龟壳……

    这些东西本来也不算太稀有,叫他们一玩起来,就变得越来越难找了。

    如今看来,玩这个东西的这帮人,其实还不如斗鸡、斗狗、斗蛐蛐那帮。

    那些只是血腥,还会为了继续买卖帮助动物繁殖后代。

    玩这些牙、骨、角、壳的,真就差点把动物们捕绝迹了。

    外公是富农家出身,不敢玩什么象牙犀角,觉得有伤天和,他特意等了几年,从自己的老家找来了一对牛角。

    老家的人本来是要用这对牛角做一把大弓,好在放羊时防备野狼。

    外公则把这对牛角买下,托人送到海津市让父亲做成了一副牌九。

    一副牌九哪用得了一对牛角?

    父亲亲手切下了材料最完整最好的部分,打磨上色,做出一副牌九。

    原本还不知道怎么给外公送过去,这回也算是个机会。

    那年已经上了大学的老姨,还没有结婚,却领回来一个男朋友。

    街坊们称呼他为老刘家的准姑爷,这人是个公务员,在当时最炙手可热的衙门——“外经委”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