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只是传说而已”
眼前这座神庙依山而建,高约三层楼,宽如一道城门,不知有多深,但能看到飞檐瓦当,云纹福字,挂铃镇兽,样样皆有。只是这神庙年代久远,无人护理,墙垣坍塌了不少,还剩几根立柱勉强撑住了庙门,立柱是实心滚木,看得出当时修建这座神庙,建造者是花了心思,也能看出神庙当初也是辉煌过的。
然而经年累月过去,当初的金漆掉落,木质腐朽,风华不再,神庙已经不复当年的模样,徒剩满目苍凉,令人唏嘘。
葛蔓漫怎么都没想到邓自南会带自己来拜佛,难道说外婆留的东西在庙里?可这神庙都破成这样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值钱的样子。
“邓叔,这神庙是村里的吗?”葛蔓漫左右打量四周,除了这座孤零零的神庙,就只剩树荫草丛:“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座神庙?”
邓自南笑道:“你以前来村里不过几岁,村里好多地方你都没去过呢。”
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葛蔓漫不纠结,继续问道:“那外婆会在这里留下什么东西?”
邓自南看看葛蔓漫,又转头看神庙,眼神流露出一丝敬畏和感慨:“不急,你先听我说个故事。这神庙是青神村的庙,传说修建于几百年前,那个乱世之下,人人自危。为了庇护青神村的村民,村里的几位大德贤者筹措资金,修建了这座神庙。”
葛蔓漫听着邓自南的话,默默吐槽,如果一座泥菩萨就能保护老百姓,那还要什么英雄先辈抛头颅洒热血?全都拜佛好了。
邓自南没有注意到葛蔓漫异样的神情,而是继续说道:“这座神庙建好之后,受到了村民们的虔诚膜拜,祈求神佛保佑青神村免受战乱之火。那时候,人人礼佛烧香,神庙香火鼎盛。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座神庙,无论外面多么纷乱,青神村都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葛蔓漫皱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不成青神村的先祖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大乱而不作为?”
邓自南看向葛蔓漫,笑容温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那时的青神村尽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能自保尚且不易,还如何有所作为?”
葛蔓漫动了动嘴角,最后选择了沉默,一言不发的继续听邓自南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青神村流传出一个传说,神庙中供奉的神佛暗中庇护着青神村的村民,他在青神村与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屏障,能进入青神村的人,都是心存善念或是被他认可的人。同时,如果他不想让谁离开,那这个人就怎么也离不开青神村。青神村成了一处躲避俗世的‘世外桃源’。”
邓自南说着传说里的故事,缓缓转头看向葛蔓漫,眼神依旧温和,笑容依旧慈爱。然而葛蔓漫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头顶的阳光炽盛,却无法透过冠盖广袤的阴翳落在葛蔓漫身上,面对邓自南温和的笑容,她忍不住后退半步,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暗暗的攥紧了手掌,才让她控制住突然纷乱的情绪,开口说道:“那只是传说而已。”
邓自南转过头,重新看向神庙,轻轻点头:“没错,确实只是传说,真实性无从考究。况且多年之后,神庙渐渐衰落,这些谣言不攻自破。青神村的村民走出小村庄,和外界产生了链接,也渐渐为人所知。”
没有了邓自南的视线,葛蔓漫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却再看打鼓,有种离开这个地方的冲动,于是问道:“这神庙和我外婆有什么关系?”
邓自南略一思索,说道:“你外婆给你留下的财富就在神庙里。”
说罢,他领头进了神庙。葛蔓漫带着疑惑,跟了进去。
进了神庙的大门,葛蔓漫看到了这座庙宇的内部,比外部破损的更厉害,除了高深的穹顶,以及残存的几块琉璃瓦,几乎没有什么可观赏的建筑。脚下是遍地被损坏的砖瓦、木头、石碑,地砖已经铺满青苔,葛蔓漫走的小心翼翼,邓自南依旧健步如飞,对地上的这些障碍物视而不见。
“到了,”邓自南忽然停下脚步,在一面保存完好的墙壁前站定,笑容愈深:“就是这里了。”
葛蔓漫顺着邓自南的视线看过去,这是一面近两米高的墙壁,在破损严重的神庙中,这面墙保存的出奇的完好。葛蔓漫感到不可思议:“我外婆留给我的财富就是这面墙?”
“是这墙上的壁画,”邓自南说道:“你要做的是将这面墙的壁画全部修复,就能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外婆的财富是我想要的答案,而我想知道答案,就要修复完整座壁画?这个逻辑不难去理清,但就是如此,葛蔓漫才感到不可思议:“外婆怎么会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而且提前将答案藏在壁画里?”
邓自南的笑容不变,只说了一句话:“修复好壁画,你就会知道一切。”
一束光从神庙残缺的穹顶倾泻而下,不偏不倚落在葛蔓漫与邓自南彼此的中间,光柱的两侧,葛蔓漫凝视着邓自南,她试图看清对方的表情,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
葛蔓漫坐在院子里,感受着春阳的温暖,驱散了从山里带来的寒意。可惜她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春日美景,脑子里不停的回想起头一天在神庙里听到的话。
邓自南的要求不过分,只是修复壁画而已,她虽然不是修复专业毕业的,但举一反三,壁画的修复无外乎清灰、描线、上色这几大原理,剩下的就是体力活了。
说起来,自己在村里没什么事儿做,修复壁画权当打发时间,前提是,没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因果关系。
葛蔓漫想不通的是,修复壁画为什么就能知道答案?是什么答案,关于自己的,还是关于青神村的?而这些,为什么外婆会“未卜先知”,提前将答案设计到画里?下意识的,她回头看了看正屋墙上的遗照,外婆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难道说,外婆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话,留在了那副壁画里?
脑子里乱成一团,葛蔓漫有太多想问的问题,但无论怎么问,邓自南都只有一句话:修复好壁画,你就知道了。
葛蔓漫看着院外的村道田野,静谧安详的如画一般美好,但她总觉得美的有些不真实。这样的小村庄,包括外婆的小院,似乎都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可具体有什么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葛蔓漫皱眉思索片刻,决定还是要去修复壁画,既然只有这一个方法可以解惑,那就这么做好了。
只不过,修复那么大的一面壁画,需要的油彩颜料和笔刷会更多,之前在老郭小卖部预定的东西就不够了,需要重新定一批。上网搜一下壁画修复的注意事项,大致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只是这些东西同普通的材料不太一样,要特别标注型号。
葛蔓漫翻出某宝,一番搜罗,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准备下单的时候,忽然发现,青神村的地址竟然填不进去。
“怎么回事?”葛蔓漫奇怪的戳着手机,为什么自己填上青神村的名字,平台就显示查无此地?是因为村子太偏僻了,所以地图没有更新吗?
葛蔓漫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额头,正准备找客服的时候,手机传来了提示音。退出去,奇怪的看一眼,微信上亮起了红点。葛蔓漫怔怔的看着微信,她可不认为现在还有谁会联系自己。抿了抿嘴角,点开微信看了看,竟然是小姑葛玉倩。
葛玉倩:“蔓漫,我看到了那个照片,你现在在哪里?没有回G市吗?”
葛蔓漫叹口气,自嘲一笑,怎么会觉得是自己的爸妈呢?低头想了想,回复道:“小姑,我暂时没有回G市,在一个度假村休息。”
葛玉倩:“哎,小姑知道你不容易。这事儿,是我们做长辈的对不起你,但是你的人生还长,可不要钻牛角尖啊。该放下还是要放下。”
葛蔓漫轻轻翘了嘴角,想了想回复道:“放心吧,小姑,我已经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葛玉倩:“?”
葛蔓漫笑笑放下手机,可不是嘛,现在的目标就是修复壁画,她有个预感,接下来的这段经历,将是她人生中独一无二的经验。
至于那些颜料和笔刷,自己还是不去纠结了,直接去一趟小卖部,让老郭帮自己买就行了。所以她还得去一趟小卖部,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还没出门,老郭就找上了门。
“蔓漫,你在家吗?”老郭的大嗓门在院外响起,葛蔓漫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打开院门,老郭挺着大肚子满头大汗的跑来,表情又是兴奋又是急切。
葛蔓漫打量一番老郭,疑惑道:“老郭,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老郭神采飞扬的和葛蔓漫打招呼:“来,进屋说。”
葛蔓漫一头雾水,倒也没有阻拦,带着老郭进了正屋,还没坐定,老郭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蔓漫,前两天我不是问你,有没有谈恋爱吗?你是不是还没谈男朋友呢。”
葛蔓漫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事儿,她盯着老郭冒着精光的眼神,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老郭该不会是改行当媒人了吧?
当机立断,马上拒绝,葛蔓漫委婉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恋爱的准备。”
谁知老郭一听就急了,拍着桌子说道:“谈恋爱还要什么准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适合的时候就该做合适的事,这恋爱结婚,人之常情,还要怎么准备?”
葛蔓漫倒是没想到,郭胜跬看着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对男婚女嫁这种事儿竟然这么上心。不过可惜的是,别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去修复壁画,找到外婆留给自己的“财富”。就算没有这事儿,光凭自己原生家庭里那一地鸡毛,自己都不可能对“婚姻”有什么美好的期待。
所以她再一次明确的拒绝了:“不好意思啊,老郭,我现在真不想谈恋爱,谢谢你了。”
郭胜跬有些急了:“你先别急着拒绝啊,我给你介绍这个人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人长得机灵不说,家里条件还好,我那房子不错吧,人家家里的房子比我还大一倍。”
葛蔓漫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试图转移话题:“老郭啊,我之前说在你那里定的油彩和笔刷,我还得多买点,颜料和笔刷都要加量。”
郭胜跬摆摆手,说道:“这些东西好说,我给你弄。那我这个表弟,你要不要见一见?”
葛蔓漫叹口气,起身去了厨房,给他端来一盘果干:“老郭,吃不吃?”
郭胜跬看一眼果干,又飞快的别过眼:“不能吃太多,会胖。”
葛蔓漫一边吃着果干,一边瞄一眼郭胜跬那肚子,调侃道:“确实不能吃太多。”
郭胜跬两根手指顺顺头发,无奈道:“我表弟比我好看多了,真的,蔓漫你就见一见。先见见,能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当朋友聊聊。”
葛蔓漫嚼着果干,对郭胜跬的喋喋不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郭胜跬被惊了一跳,然后闭了嘴,瞪着大眼珠子看向女孩儿。
葛蔓漫沉默半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那你给个照片看看。”
郭胜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葛蔓漫只想赶紧打发了郭胜跬和他那个表弟,然后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你那位长得机灵又特有钱的远房表弟啊,不是说见一见吗?我总得先看看人长什么样吧。”
郭胜跬听明白了,立刻大喜过望,同意见面就有希望了,但随即又有些懊恼:“我没有照片啊,这怎么办?”
葛蔓漫挑眉,这可就怪不了我了。
然而,下一秒,郭胜跬就拍着脑袋喊道:“对了,对了,你不是会画画吗?我说,你画啊。”
这也行?葛蔓漫低估了郭胜跬对保媒这事儿的热情,终究还是没拗过他,从里屋里拿出了纸和笔,听着郭胜跬一言一语的描述着他那个“远房表弟”。
“对,眉毛还要粗一点,浓眉大眼啊。”
“鼻子再高一点,这个脸要大一些,方头大脸有福气啊。”
“还有这嘴,嘴大吃四方,家底才厚啊。”
“对对,很像很像,简直一模一样啊。”
葛蔓漫看着自己画纸上的年轻人,不可思议的反问:“这就是你那个长得很机灵的表弟?”感觉就是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当然也不能说丑,但确实也没看出哪里机灵了。
郭胜跬拿过画仔细打量一番,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蔓漫你画的可真好,这就是我表弟本人啊。”
葛蔓漫摸了摸脖子,忍不住小声吐槽:“幸好我会画,不然还真有那么点期待了。”
郭胜跬还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听到葛蔓漫的吐槽,径自说道:“我这就去告诉我表弟,让他赶紧来一趟。我先走了啊,蔓漫。”
不等葛蔓漫反驳,郭胜跬就拿着画连蹦带跳的跑走了。葛蔓漫追着郭胜跬出了院子,还准备说什么,谁知郭胜跬跑的飞快,一眨眼就跑远了。
葛蔓漫扶着院门,心说老郭这体重能跑这么快,也是不容易。
目睹着老郭远去的背影,葛蔓漫重重的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到了哪儿都逃不过催婚?我这年纪有这么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