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血腥混合而成的梦魇。

    不愿回忆的过往一幕幕在眼前划过，比比东像是一个被迫观影的看客，“注视”着悲剧的发生。

    心脏微微刺痛，她却连阖上双眼都无法做到——这里，是她的梦境。

    尖叫，怒吼，哭泣，求饶……铁链束缚着梦境中比比东的四肢，而她身前，站着衣冠楚楚的恶魔。

    世人眼中神圣与光明的代名词，天使神行走在人间的化身。千寻疾与往日一般，笑得温和优雅，可眼底那抹如污泥般恶臭的欲望却打破了整体的平衡。

    令人作呕！

    梦境中的比比东咬紧下唇，身体止不住得发抖。她歪头避开千寻疾伸来的手，忍不住一阵干呕。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千寻疾现在的样子宛若一只被欲望支配的野兽。没有人性，不通人言。以往他常挂在嘴边的礼义廉耻全然不见，只剩下如污泥与沼泽般的丑陋。

    梦境中的比比东想要尖叫，但喉咙却像是被人灌了铅，无法发出一词一句。

    人在极端恐惧之下，是会忘记一切的。她忘记了如何说话，只能发出最原始的低吼声。

    千寻疾的脸扭曲着，嘴角咧起，面目狰狞。分明衣冠楚楚，却与路边犯了病到处咬人的野狗无异。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只能不断地诅咒着，诅咒着千寻疾这个恶棍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若是可以，她真想把千寻疾的尸骨从坟地里挖出来，再磨成粉末！

    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比比东却没有改变过去的能力。

    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中也无法阻挡身体的颤栗。她想要逃跑，可无法移动丝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绿色光芒忽闪而过，像是救赎一般照亮了梦境中的黑暗。

    过去的景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女童温柔地在她耳畔低语，无形中抚平了内心的负面情绪：“比比东，不要害怕，也不要哭了。”

    哭？

    她怎么可能会哭，她的眼泪在那时便早已刘进

    比比东怔忡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她的泪水是咸的，像是一滴滴珍珠掉落在地。

    心中难得慌乱，转头望向声源处，看清楚眼前的女孩儿时，她愣了半晌，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中？”

    “我叫纳西妲。”

    自称为纳西妲的女童缓步走到比比东身边，她踮起脚，抬手，指尖温柔地拂过湿润的泪痕：“你的心告诉我，你不愿再悲伤了。”

    纳西妲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撩动着比比东心中脆弱的弦。

    知晓自己是在梦中，比比东低下头与她对视，收敛好内心的种种情绪，声音有些僵硬：“我，已经不会再悲伤了。”

    “……你只是封闭了感情。”纳西妲轻声呢喃着：“你在向世界求救，而这就是我现身于此的原因。”

    比比东不解地凝视着她，眼前的女童似乎是透明的，又似乎是有实质的。她看不透对方，更不懂她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比比东勾了勾唇，苦涩至极：“我们素未相识，有何谈求救。”

    来得太晚了……

    “比比东，我知晓你的一切。”

    纳西妲伸出柔软莹白的十指握住比比东纤细冰凉的双手，暖暖的触感令比比东心中微颤：“你喜欢梅花、喜欢鹅黄色的长裙、喜欢站在武魂殿的阁楼上眺望远处……你不想辜负任何人的期望，你想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足迹……你憎恨着千寻疾的人面兽心，憎恨着千道流的袖手旁观。”

    “你憎恨着千仞雪，于你而言，她的存在本事就是原罪。”

    “伱，为什么会知道？”比比东惊愕地瞪大眼睛。

    要知道，千仞雪自出生起便寄养在供奉殿，鲜少有人知晓她的存在。

    闻言纳西妲温和地笑了笑，嘴唇微启，吐字清晰地说：“或许你不会相信，但的确是你告诉我的。”

    在眼前人面前，秘密无所遁藏。比比东阖上双眼，点了点头，承认道：“我曾以为我会放下，但我做不到。我又想要拉着全大陆一起坠入深渊，但，如今看来似乎没什么意义。我无法全然忘掉那段回忆，然后向前。”

    “是很痛苦的经历……想要忘却也很正常。”纳西妲没有立刻否定对方，转而说道：“但背负裂痕生活下去，这不就是人类么？”

    “过去不会被撼动，但你可以继续走。”抬起双手，纳西妲在指尖凝聚出一条细线，逐渐拉伸延长：“只要未来的线够长，总有一天过去会变成比例尺上很短小的一段。”

    比比东看着那条细线，一直延长，直到超出了对方手臂的伸展的范围。

    纳西妲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星辰，她的唇边带着微微浅笑，消散了丝线：“而且，你本就在往前走了，不是吗？”

    哪怕背负着裂痕，也依靠自己的双腿走出了囚笼。成为教皇，广纳人才，将武魂殿治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连这些伟业都算不上前进，那旁人又该怎么活呢？

    纳西妲的话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让比比东顿悟。心中的某块巨石落下，她不再排斥周遭一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有人说过，您很会安慰人吗？”比比东抬起眸子，眼中含着盈盈的笑意：“能见到您，我很幸运。”

    “现在有了。”莞尔一笑，纳西妲将手掌覆在比比东的额头上，一道绿光闪耀，一股充满生命力的能力注入到比比东的身体之中。

    刹那间，比比东能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被强化了，浑身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她忍不住轻呼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样惬意。

    “请继续向前吧，我很期待你的未来。”

    为比比东彻底驱散了体内残余的罗刹神邪念，纳西妲收回手掌，身体渐渐虚化起来，直至消失不见。

    从梦中惊醒，比比东还沉浸在刚才的状态，久久未曾回神。她静默地感受着跳动的心脏，长舒一口气。

    能够驱散神明力量的，只有另一位神明……她究竟何德何能，才会得到这位慈爱之神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