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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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终归还是晚了一步,李澈回宫时,皇帝却已经出宫去了孔府,不过这也让李澈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早前郑都管从孔府出来时就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宫去,去皇帝面前复命,一路催促,马鞭子都要甩出火星来了。

    好不容易赶在皇帝去后宫陪元妃用晚膳之前到了,成功截住皇帝。

    那高墙林立,红砖绿瓦,无一不体现着皇宫的庄重威严,龙辇停在半路,皇帝正侧歪着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今天略感疲惫,头痛的很。

    郑都管一路小跑的来到皇帝面前,“陛下,陛下,出事了。”

    “哦?,发生了何事?”皇帝听闻直起身来,一只手撩开轿帘,只露出一个侧脸。

    郑都管匍匐着跪倒在地上,“回禀陛下,老奴去孔府宣读圣旨,不料还未等老奴宣完口谕,老太傅便过身了。”说完更是把头低的更低了些,恨不能钻到地缝中去。

    说来,他虽然宣了旨意,但孔家还没有接旨,到底不能算是完成使命,他有过错。

    这口谕宣的是什么,除了皇帝以外,就是他与李澈二人知道,本想在一月之期内完成征名,将七小姐迎进宫去,届时端看孔家舍不舍得抛下她离开上京,而这也是牵制他们的一种手段。

    只是现在计划都被打乱了,太傅突然离世,孔家必会守孝三年,离京已经是板上钉钉,三年之内,孔家不能婚嫁迎娶,七小姐也不能入宫。

    三年啊,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有多少的变数。

    皇帝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阴冷的不像话,声音里也泛着阵阵凉意,让人不寒而栗,“呵呵,当真是巧的很,连老天都帮着他们与朕作对,好的很,好的很呐。”

    “哈哈哈哈…”一阵阵怪异癫狂的笑声从头顶传出。

    郑都管跪着都觉得腿肚子在打哆嗦,他不用看也知道如今陛下是何等疯癫模样。

    幸好,幸好他如今跪着,皇帝看不见他在发抖。

    可是抬轿子的十六个内侍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其中一人被吓到打了个哆嗦,脚下一软便跪倒在地上,龙撵也因为缺了一人而有了偏颇,大力摇晃了一下。

    这摇晃的哪里是轿辇,分明是他们的命啊。

    一时间这些内侍都慌了神,七手八脚的放下龙撵,跪倒在地,高呼:“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更有甚者已经吓得大小便失禁。

    皇帝冷哼一声,从轿辇里走出来,略微皱眉,离这难闻的气味远些。

    明黄色的衣袍从郑都管的身旁一闪而过,他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看着那随风而来的落叶,说道:“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霎那间,人人都不敢出声。

    皇帝回头看向匍匐跪地的郑都管,“郑保,你说呢?”

    郑都管慌忙转身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磕头,“陛下所言极是,今年的枫叶确实不够鲜艳。”

    他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样子,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猩红着眼睛,面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那就赏他们一丈红吧,为今年的秋天增添点色彩,也算他们没白忙活一场。”皇帝淡淡的说道。

    只一句话,就决定了抬轿子的十六人的命运。

    彼时间这群内侍鬼哭狼嚎,大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求陛下开恩啊…”

    他们拼了命的磕头,撞的咣咣直响。

    不必多说什么,郑都管不愧是皇帝身边陪伴最久的太监,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赶紧爬起身来,指挥着把人拉走。

    倒也没刻意的让堵了他们的嘴,就这样拖走,不一会板子声乒乓作响,哀嚎声也一片。

    皇帝转过身去看着地上的叶子,说道:“那年,母妃去时,朕就躲在床底下目睹了一切,那些低贱的内侍,不顾母妃的挣扎,她那样苦苦哀求,可他们还是一点一点勒死了她,就连母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被活活的打死了,朕不想听,可那些声音拼了命的往朕的耳朵里钻,朕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的枫叶是那样的红,红的刺眼。”

    望着手上代表着皇权的碧玉扳指,他抬脚,狠狠地碾碎了地上的叶子,“皇权,真是个好东西,难怪那么多人都为此趋之若鹜,如今却握在朕的手中,那么朕曾经体会到的痛苦,就要让他们千百倍的偿还,你说对吗?郑保。”

    郑都管回道:“陛下所言极是,这天下都是您的,天下之人都应顺从于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身后的哀嚎声越来越小,皇帝听完却久久没有言语,郑都管回头看了一眼,刺的眼睛发红,慌忙回过头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皇帝也是个可怜人,可这天下可怜之人比比皆是,只是他是皇帝而已,也只有他是皇帝而已。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直到身后彻底没了动静,皇帝才说:“既然太傅已去,朕作为太傅的弟子,自然也该去恩师面前上一柱香,也不枉太傅当年对朕的教导之恩,随朕出宫吧。”

    “是,陛下。”

    皇帝再次微服出访,他不想大张旗鼓的出行,就是不想惊动太多人,其实在他心里,是觉得太傅不配做皇帝的老师,也不想给他帝师的尊荣,更不会以皇帝的身份送太傅一程。

    至于为什么,他们和他都心知肚明。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皇帝似乎才想起来,便问了一句:“李澈那小子哪里去了,怎么没有与郑保一起回来。”

    郑都管这才想起来,李澈那小子早早从孔府就跑了,不知道什么事儿那么急。

    “这…年轻人嘛,许是贪玩。”

    “贪玩?”

    皇帝听到这两个字笑了笑,李澈时常在他身边,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他都懂,所以就没再过问。

    而郑都管并不知道李澈抓了个刺客的事情,但皇帝一提起李澈,郑都管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早在孔府时,那个自称七小姐,却举止言谈都轻浮的女子,若是知道皇帝到来,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给皇帝提个醒。

    “郑保还有事?”皇帝问。

    “回陛下,无事,老奴无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而孔思棋,这个郑都管口中举止轻浮的女子,此时正好打了几个喷嚏,她不禁小声抱怨道:“还要在这里跪多久,我的腿都没有知觉了。”